丁原這樣一鬧算是完全葬送了董卓原本就不多的耐性,一手提著寶劍,一手端著杯子將長引了一口酒,紅著眼睛,轉過身,在眾朝臣臉色掃了一圈,惡狠狠的說道:


    “吾所言,合公道否?”


    聲音並不是很大,可落到了眾人耳中卻似地獄中的惡鬼在低語一般,一時間,眾朝臣皆膽寒,唯唯諾諾的不敢說話。


    瞥了一眼眾人,盧植冷哼了一聲,猛地便站了起來,朝著董卓拱手一禮,一臉嚴肅的說道:


    “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於桐宮;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惡三千餘條,故霍光告太廟而廢之。今上雖幼,聰明仁智,並無分毫過失。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參與國政,又無伊、霍之大才,何可強主廢立之事?聖人雲:‘有伊尹之誌則可,無伊尹之誌則篡也。’”


    “嗬!”董卓差點兒被盧植的這一番話給氣笑了,沒有多說,提起劍便向著盧植走來。


    盧植畢竟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久經戰陣的文武全才,又怎會被董卓嚇到,見董卓向著自己走了過來,盧植不退反進,冷笑了一聲,昂首向著董卓抵了過去。


    這一步看似不大,卻徹底的將董卓激怒了,竟沒想到隨便跳出一個人都敢和他董卓這樣明目張膽的對著幹,心中一橫,拔著劍便欲斬。


    盧植沒被嚇到,頭也不縮,可這著實把蔡邕等人給嚇到了,急忙上前拉住了董卓,額頭冒著汗,語速極快的說道:


    “盧尚書海內人望,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


    董卓素來仰望蔡邕的人望與才學,見蔡邕等人苦勸,也隻好作罷,打消了殺盧植的念頭,但同樣也沒給盧植任何好臉色看,一甩袖子,便轉過身去在人群中找起了認同感。


    這一找本是不要緊,可不知怎的,董卓的視線竟忍不住的不斷往張林身上瞟,喘了口粗氣,稍稍收斂了一下怒容,努力讓自己的臉看起來更和藹一些,滿懷著希望便對著張林說道:


    “廷尉乃九卿之一,掌管大漢禮法之事,此事在其權責之內,不得不察,不知廷尉怎麽看?”


    這下張林真是一時間哭笑不得,明明是看熱鬧的人,怎麽將火燒到了我的身上?再說了,誰家皇帝的廢立問廷尉的,還在權責之內,這不是扯淡麽?


    想雖然這麽想,但話卻不能這麽說。


    無奈,張林隻好飛速的開動了自己的小腦筋,但想了片刻,到最後卻依舊隻是微微一歎。


    這做人啦,屁股該擺正的時候就得擺正,廷尉是大漢的廷尉,不是董家的廷尉,一旦站到了董卓那邊兒,那就是助紂為虐的逆賊,還談其救國,一個毫無原則的人,又怎麽撐得起一個王朝?


    搖頭將自己腦海中多餘的思緒甩出了大腦,神色一變,一股在張林難得見的精氣神突然迸發,如流星般大步踏出,一板一眼的給董卓行了一禮,四目相對,正色道:


    “吾少年時曾遊於山川大海,聽聞一言,便一直深信不疑,奉為圭臬‘,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無過’,而今天子年幼,故而有時難免處事不明,行事不當,此乃人之常情,沒有什麽可以過多責備的,董公為何又要緊抓著不放?更是要不教而誅呢?


    荀子曾言‘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問之大也’,今天子長於史道人之家,隻曾學修身養性之道,為嚐習治國理事之術,故有時不顯帝王之度。


    可此非先天所缺,而是後天教化不足,能以詩書傳家的百年世家皆明白此理‘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現天子天資聰穎,若有過,孰之過?乃太傅之過,可太傅雖為朝中賢達,卻與天子相處日短,無法盡數傳授所學,仍需些日。


    董公既心憂國事衰頹,那就應該知道冰洞三尺,非一日之寒,長城築成,非一日之功的道理,那又何妨再給太傅一點兒時間,讓我等以觀後效如何?”


    “咳咳!”袁隗真的是被張林的一手太極給嗆到了,身為老丈人,袁隗實在是沒想到張林竟能這麽惡心,這麽無恥的直接將鍋安到了自己身上。


    歎了口氣,心中雖有些無奈,但袁隗還是決定為張林站台,把鍋主動接下,畢竟張林已經說的很明白了,錯的絕對不是少年天子,那錯的是誰?若是自己一言不發,那可就等於直接將過失攬了過來,承認自己不行,這誰受得了。


    “廷尉所言有理!”袁隗坐在座位上,沒有起身,動作很倨傲,可語氣又出奇的平和,朝著眾人點了點頭,輕笑著說道:“既然太後與列位陳工相信老夫,將天子交於我的手裏,我又怎敢不每日誠惶誠恐以對,若時間足夠,隗必會竭盡所能將天子教導為一位古之明君!”


    說罷,還似挑釁,又似威脅的瞥了董卓一眼。


    董卓雙目圓睜,一口氣差點兒沒緩過來,不是因為張林沒有站在自己這一邊,而是因為袁隗的那一番話,成功培養了一位千古明君,就合該你袁隗獨占功勞,名留青史,與我董卓無幹,若是不成,那也不是你袁隗之過,全賴我董卓不給你時間唄!此等老匹夫真是無恥之極。


    見董卓神色不對,王允強行壓下了自己心中的暗爽,站了起來,正色道:


    “廢立之事,不可酒後相商,另日再議。”


    看到王允遞過了台階,李儒心中也突然鬆了口氣,他也不想現在就與朝廷諸臣完全撕破臉,畢竟旁邊還有個丁原虎視眈眈,若是讓丁原撿了便宜那就不好了,便同樣起身打了個哈哈,笑道:


    “河南尹所言有理,今日我等都醉了,如此大事又豈能在這種時候商討,大家改日再談,改日再談!”


    被幾人一懟,本就興致不高的董卓又見李儒做起了和事佬,便也沒有再生事端,輕輕的一揮手,算是允許了眾人離去。


    得到了許可,冷汗未消的諸官心中一鬆,便朝著董卓拱手行了禮,便三兩成群的離開了。


    可正當張林也準備離開的時候,盧植叫住了他,請他有空時過府一敘,張林剛欲答應,袁隗又給他遞過來了一個興師問罪的眼神,讓張林隻得暗暗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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