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從歐洲大陸上的事態發展變化,可以說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整個世界都在為俄羅斯帝國心髒所突然發生的一切所震動,一個原本貌似強大的帝國,也因為這突發的事件而陷入到了癱瘓當中——這對它來說不啻是一個噩耗,因為他們原本就已經在和英法兩國的軍事對抗當中落入到了絕對的下風當中。


    因為俄羅斯帝國所特有的閉塞、遲緩,以及官僚機構的腐敗,所以他們的信息傳遞很慢,而且經常失真,所以我們也許永遠無法得知那至為關鍵的幾天裏麵聖彼得堡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根據我們目前所得到的消息,倒也可以嚐試為讀者們勾勒這一切事變的大致輪廓:


    就在俄國沙皇為了日漸敗壞的戰爭形勢而憂心忡忡、召見大臣們來到自己所居住的冬宮討論對策之際,一群看上去還得到了很大一批近衛軍以及彼得堡附近駐軍的配合的政變者們行動了起來,在短促的交火之後占據了冬宮,並且控製住了沙皇和他的大臣們。


    以政變的角度來看,它流的血不算多,俄羅斯帝國的神經中樞沒有預料到這種突如其來的變故,所以很快就被這些政變者們所攻破,並且因為沙皇和大臣們都已經在這場變故裏麵失去了和外界的聯係,所以在至為重要的幾個小時裏麵,城外的駐軍並沒有能夠得到統一的命令和行動,最後隻能驚愕地看著冬宮和整個首都落入到政變者們的手中。


    現在,沙皇和大臣們都生死未明,而政變者們則控製了首都,並且大量發布了通告,以新的臨時政府的名義要求各地政府聽從他們的命令,由此也將這場政變昭告於世人的麵前。


    現在,這個臨時政府推舉出了他們的首腦別祖霍夫伯爵,還組建了一個領導層,試圖以極快的速度來接管整個國家,並且施展他們的治國計劃。


    盡管之前我們從未聽說過他們的名字和組織,但是從他們如此規模的行動、以及其後續的動作來看,這是一次蓄謀已久而且成功的行動。


    毫無疑問,這場政變發生在克裏米亞半島上的戰事變得愈發激烈,俄羅斯帝國損兵折將並且丟失了塞瓦斯托波爾要塞的背景下,是俄羅斯舉國對沙皇和沙皇政府失望的具體表現。但是,聚集那麽多願意參加政變的軍官和士兵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聚集一個足以嚐試接管整個國家的領導精英團體同樣也不可能短期實現,所以這應該是蓄謀已久的行動,軍事上的失敗隻是一個導火索而已。


    這並不是說俄羅斯帝國的軍事失敗不重要,事實上這場失敗是政變能夠成功的最直接原因——沙皇和整個俄羅斯帝國的體製早已經是聲名狼藉,廣大的人民被這個體製壓製在了沒有自由也沒有財產的苦境,而其他被征服的民族更加厭惡他們所遭受到的一切不公和壓迫,這個窮兇極惡的政體所能夠依仗的,僅僅隻有殘暴的軍隊而已。


    而當軍隊蒙受失敗之後,這個政體就將不可避免地走向虛弱,直到最後的崩潰。


    一切專製者都喜歡將自己打扮成人民的守護者,不厭其煩地灌輸給人們隻有自己才能讓他們免於被外族所欺淩的神話;同時,正是因為軍隊和帝國的擴張,沙皇才能用虛幻的榮光來麻醉他的國民,讓他們多多少少忍受一下沙皇政體在加給他們自己身上的苦難,


    然而,原本貌似強大的沙皇軍事機器,在和歐洲強國的對抗當中節節敗退,這無異於是向俄羅斯人民宣告他們所受的苦難全都白費了,沙皇的一切謊言也在失敗當中原形畢露,並且證明他們隻是盤踞在人民頭上敲骨吸髓的寄生蟲而已,他們自己就是俄羅斯落後的根源所在。


    沙皇的神話破產了,這就給密謀者們一個極佳的機會,而這些密謀者們顯然也抓住了這個機會,用一次猝然的襲擊震驚了整個世界。


    盡管現在我們還無法確知一切情況的後續發展,但是我們可以斷言,猝然發生的變化,必將給歐洲帶來全新的衝擊。


    和之前俄羅斯帝國宮廷內所常有的政變不同,這一次的政變者們抱持著爭權奪利以外的政治目的——在控製了首都之後,他們所組成的臨時政府馬上宣告要在俄羅斯實行憲政,並且賦予每個帝國的公民以自由的人身權利,他們的目的,無異於是讓俄羅斯帝國整個地換上一個新的麵貌。


    是的,這不是一次宮廷政變,這是一次革命!


    克裏米亞半島上的戰事進展,竟然能夠催化出如此令人驚愕的結果,確實是我們所始料未及的,這也證明我們低估了俄羅斯人的覺醒程度,更證明了,即使是在最為沉悶、暴烈的政體裏麵,人類追求自由的熱情也絕不會被磨滅。


    以別祖霍夫伯爵為代表的密謀者們,出於一種令人敬佩的公心,冒著生命的危險,拋棄了原本優渥奢華的生活,去做出如此大事,這值得任何一個心懷善意的人欽佩,他們是俄羅斯帝國貴族階級幾百年的文明化過程當中所結出的最為耀眼的果實,而他們的努力,也是這個民族進入新時代的必要之路。


    在幾個世紀的愚昧和黑暗裏麵,孕育出了這樣一群深愛國家和民族,決心把俄羅斯從昏昏欲睡的泥淖當中拖出來的精英分子,這絕對是俄羅斯的幸運。而原本作為神聖同盟的中堅、被認為是歐洲最反動的堡壘的俄羅斯,居然會率先爆發革命,重新拾起1815年被複辟的波旁王朝所踐踏的大旗,這也不失為一種諷刺。


    隨著他們的慨然之舉,歐洲自1789年之後再度進入了風雲激蕩的年頭,每個人都在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參與著曆史,也許僅僅一年就能代表一個世紀。


    這場革命,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沙皇政體的窮兇極惡,既維持了它的生命,也為它自己積累了仇恨,當它被削弱的時候,火山口終於到了噴發的時候,這個政體迎來了一次命中注定的清算。


    當然,俄羅斯帝國陷入癱瘓,沙皇和他的大臣們身陷囹圄,並不意味著沙皇政體的徹底崩潰。畢竟,現在還有不少忠於沙皇的軍隊留在克裏米亞半島和各處邊境,外省的官員們也一定有不少會繼續終於這個政體的繼承者,他們會聯合起來試圖絞殺彼得堡的革命者們,保衛他們曾有的地位和利益。


    同時,這些革命者們還必須麵臨整個貴族階級的反撲——雖然他們的領導者們有許多人出身於貴族階級,並且依靠自己的財富來為革命奠定了某種物質基礎,但是,覺悟的個人不能代表階級,就整體而言,俄羅斯的貴族階級是最為反動的,他們依靠效忠沙皇,心安理得地維持著自己在領地之內的絕對權威,對農奴敲骨吸髓。


    如果要賦予俄國人自由,那麽就必然會極大地損害他們的利益,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來協助反動軍隊來扼殺他們口中的叛逆者,讓俄羅斯重新迴到他們的統治當中。


    對於這些人,彼得堡的革命者不能抱有和解之類的幻想,他們必須知道,隻有狂風暴雨才能夠滌蕩多少個世紀以來積累的罪惡,任何一點妥協都隻會讓他們的事業功虧一簣。


    另外,對於這些革命者來說,他們還有一個更為兇惡、更為強大的敵人,那就是歐洲各個強國。


    這些國家,在半個世紀前曾經扼殺了法蘭西的革命,並且為之而自豪陶醉,如今他們自然也不會對來自俄羅斯的暴風雨無動於衷,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去破壞,去幹涉,去毀滅,要把革命的幽靈拒之門外,他們滿以為自己是做得到這一切的。


    雖然西歐強國在和俄羅斯帝國打仗,並且某種程度上也是造成現在局麵的原因,但是他們跟俄羅斯帝國、跟沙皇是沒有本質矛盾的,這些文明紳士們說著共同的語言,並且做著同樣的卑劣行徑,以專橫和暴虐的手段來統治國家,驅趕著各國的人們互相廝殺,為了他們見不得光的利益去死。


    他們互相廝殺,但是他們也樂於維護他們中任何一人的統治,因為對他們來說,人民永遠是不能放進陽光下的怪物。


    我們有足夠確切的消息證明,在克裏米亞半島前線,俄羅斯軍隊已經和英法聯軍開始洽談和約。


    夏爾-德-特雷維爾,那個騙子手皇帝的忠實手下和智囊,早已經趕往了克裏米亞,並且和俄羅斯人的代表團談判停戰,而彼得堡所發生的一切,必然也會刺激俄羅斯代表團加快速度,盡快和西歐強國達成和約,然後將軍隊調迴到俄羅斯帝國的腹地當中,去扼殺革命。


    為了停止戰爭,為了得到西歐強國的支持,這些俄羅斯的文明紳士們是樂意出賣利益的,他們寧可賣國給身為同類的文明紳士,也絕對不將自由恩賜給俄羅斯人,過去的種種事件也早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現在沙皇的支持者們已經開始四處行動,糾結反動軍隊,控製地盤,準備以槍炮來彌補自己在一夜之間損失的東西。


    當然,雖然他們的軍隊訓練有素,而且在多年的戰爭當中積累了豐富的作戰經驗,但是他們也絕非沒有弱點——一切軍隊,說到底是由普通民眾構成的,任何對人民有利的行為,說到底也會對軍隊裏麵為數最多的士兵階層有利,對這些被強行征調的莊稼漢們來說,沒有比土地更為直接、更為明確的東西了。


    外國的幹涉也不可能齊心,和對法國的幹涉不同,俄羅斯並沒有處在一個被四麵包圍的環境當中,外國聯軍很難協同地對它發動進攻。而俄羅斯的廣闊幅員和氣候條件,也為外國的幹涉製造了極高的難度,廣袤的領土給了俄羅斯人以從容迴旋的縱深,有了拿破侖的前車之鑒,外國君主們很難再下定孤軍深入的決心。


    於是,我們可以預見到,外國的幹涉將以支援各地的反動軍隊為主。


    所以,為了將革命持續下去,為了鞏固臨時政府的權威,為了打擊正在四處糾集起來的反動軍隊,占據了彼得堡的革命者們絕對不能心存幻想,他們必須要明白無誤地確認自己的立場,以急速的土地改革來瓦解這些軍隊,他們空口對國民許諾的自由,絕對不會比土地更讓普通士兵們動心。


    現在,彼得堡的革命者們無疑已經通過了自己深謀遠慮的謀劃和決斷,得到了一個好的開頭,但是隻有以暴風驟雨般的行動,和一往無前的氣概,他們才能夠得到一個好的結局,否則他們的事業就將會在敵人的反撲之下歸於失敗,並且讓俄羅斯失去一次迎向光輝明天的絕好機會。


    在其他地方,那些有閑暇喝茶並且某些誇誇其談的布爾喬亞們,也許會譴責這場革命,認定它會讓俄國的文雅階級蒙受苦難,讓美好的時代一去不返,他們慣常是這樣的——幾百年的苦難和暴政所造就的冤魂,他們無動於衷,卻對幾百顆頭顱的掉落哭泣不已!


    我們不能否認,這代表著暴力和血腥,某種程度上甚至有可能是大規模的內戰,在立誌要實現革命和扼殺革命的兩群人當中,必然要發生決一生死的惡鬥,絕對不可能有突如其來的勝利,必須要經過艱難的跋涉,曆經無數艱險、苦難和犧牲之後,才能夠品嚐到最後的甘甜。


    別祖霍夫伯爵以他莫大的勇氣和智慧,為大陸掀開了光輝的新一頁,歐洲的君主們又將迴到當年被革命所震顫的日子,而他們的成功也必將給歐洲各國的有誌者們以鼓舞。


    在此,我們衷心祝願他能夠成功。我們也深信,作為一個有活力的民族,在這群覺醒過來的鬥士們的帶領下,一定可以奪迴他們被暴政所掠奪的自由,迎向一個全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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