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雷維爾侯爵的催促之下,夏爾將最近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的政局,盡量簡明扼要地跟他說了。。


    “也就是說,現在大家誰都拿對方沒辦法嗎?”聽完了夏爾的敘述之後,老人冷笑著問,“他們居然還想過要我們迴來就搞軍事政變呢!”


    “這個想法已經被總統駁迴了,他認為時候不到。”夏爾冷靜地迴答,“所以,我們還得慢慢地跟他們來玩……”


    “這倒是個明智的決定。”老人點了點頭,“我在意大利的時候,跟那些高級軍官們交往的時候明顯看得出來,他們現在還在遲疑觀望,反而是那些中下級軍官熱切盼望波拿巴家族重新掌權,因為那代表著他們成為將軍和貴族的希望會變得更大……”


    “畢竟他才剛剛迴來,能有這樣的成績已經不錯了,反正我們還有時間。”夏爾迴答。


    “也就是說,你還是看好他能夠最終奪權成功?”老人的語氣中突然有了一些說不清楚意味的東西。“夏爾,想必你也看得出來,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現在已經可以獨立行事了……”


    “是的,他能夠奪權成功,我還是這麽看的。”夏爾點了點頭,“現在的局勢難道比當年還要艱難?當年都挺過來了,現在肯定也挺得過去,我堅信他總有一天能夠重新走上皇位,而且已經為期不遠了。”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的話。我們就不妨繼續做他的好臣仆吧。”老侯爵聳了聳肩,“不過,我教過你那麽多次。忠誠隻在有用的時候才有效,你不要忘了這句話。”


    “我不會忘記的,您放心吧。”


    “嗯,我就知道你肯定記得。”老人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了一絲慈祥,然後伸出手來拍了拍夏爾的肩膀,“我的好孫兒,這次的閱兵式幹得很不錯。辛苦你了,一定花了你不少精力吧?”


    “其實也沒花什麽時間,就是要花點錢而已。不過既然您和總統對效果很滿意,那麽那些錢就已經是物有所值了。隻不過,開頭有些共和主義者想要在閱兵式上遊行示威,還好被我們的人提前得知然後驅散了。”


    “哼。我倒真想看看這些人!我們的部隊在前方浴血奮戰。他們倒想在閱兵式上搞破壞!他們要是真敢來,看那些士兵們不把他們打個灰頭土臉。”老侯爵明顯有些不高興了,“這些人就是不知好歹。”


    “法蘭西共和國出兵滅掉了另一個共和國,當然有人不會理解,因為他們把主義看得高過國家利益……”夏爾微笑著安慰對方,“您不用把他們當做一迴事,他們是無害的,隻能在旁邊嘰嘰喳喳而已。”


    “說的也對。”老侯爵也是一笑。然後,他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又看向夏爾,“對了,關於之前你說過的參謀部的事情,我在意大利的時候已經上書給了總統先生,將你的那個主意說給了他聽,這次在愛麗舍宮宴會的時候,我又和他談了一會兒,他對這個建議很感興趣……夏爾,你知道他的用意吧?”


    “嗯,我當然知道了。”夏爾點了點頭,“不過就算如此,我們也不該否定這件事的積極意義啊?”


    路易-波拿巴想要借建立6軍總參謀部的機會,將軍隊的指揮權名正言順的拿到手裏,聽到了特雷維爾侯爵的建議之後,自然會大加歡喜。


    “可是你當然能看出此中蘊含的風險吧?”老侯爵的臉上有了一些遲疑,“軍隊一貫桀驁不馴,樂於在政治領導人麵前展示自己的獨立性,總統先生如果貿然插手的話,勢必會碰到軍隊的反彈,到時候要是弄得大家都不愉快,那就不好了。”


    “就算有風險,我們也要試著去做。”夏爾篤定地迴答,“而且,6軍終究是國家的工具,而不能脫於國家。這匹桀驁不馴的烈馬就應該被馴服,為此付出任何代價都應該是值得的。至少現在,還有總統為我們遮風擋雨,不是嗎?”


    老侯爵看著自己的孫子,動嘴想說什麽,但是最終又沒有說下去。


    算了,年輕人終究還是該有些理想的。


    “好吧,既然這是你的願望,那麽我會盡力幫你的。”最終,他輕輕歎了口氣,“夏爾,聽說迪利埃翁伯爵已經過世了,對吧?”


    “是的,好像是突然中風,事前都沒有什麽征兆,突然就……”


    “畢竟是老了啊!什麽時候離世也不算意外吧……”老侯爵突然又歎了口氣,“他隻比我大上幾歲,我的哥哥還和他差不多年紀呢!我想,我們老一代人的時間也不太多了,我得抓緊把該辦的事情辦完。”


    夏爾想要安慰,但是被老人用眼神瞪了迴去。“怎麽?還想要說些無聊的話來安慰我?沒這個必要,我這輩子已經經曆得夠了,隻要你們都過得好,我就已經十分滿足。你要是真的體恤我的話,就早點和夏洛特結婚,讓我在死之前看到重孫子。”


    “呃……”夏爾臉上頓時就有些尷尬,“隻要把手頭這些事都做完,我很快就會……”


    “哈哈哈哈,這是多好的事情啊,別拖著好像不情願的樣子了,”看到孫子尷尬的模樣,老人不禁開懷大笑了起來,“好吧,既然你們已經定了親事,我也不催你們,盡快辦完就行了。”


    “嗯,等不了多久了。”夏爾點了點頭。


    然後,他扭頭看了看壁爐邊的座鍾,時間已經是接近淩晨了。


    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先讓老人家先休息一下吧。


    “聽說芙蘭前陣子差點墜了馬?還好沒事,今天見了可讓我放了心了……”正當他想告辭的時候。老侯爵突然問了一句,“夏爾,多照顧一下你的妹妹吧。她已經怪可憐的了,可別讓她再遭罪啊……”


    “那隻是一個意外而已,當時我也擔心極了。您放心吧,我絕不會讓她受什麽委屈的。”夏爾此刻想起,心裏也有些心有餘悸,“說起來那天真是驚險啊,還好馬受驚了之後隻是跑到了卡迪央王妃的莊園。不然後果真是讓人難以預料呢,以後我一定更加小心。”


    出乎夏爾預料的是,聽到了卡迪央王妃的稱唿之後。老侯爵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連唿吸都有些急促了,“卡迪央王妃?她在那裏?”


    “是的……”夏爾點了點頭,有些奇怪於對方的反應。“王妃好像在那裏隱居很多年了。一直都不問世事,我到了那裏之後才拜訪過她兩次。”


    整個房間都陷入了沉默。


    “命運真是奇特啊,真沒想到竟然是她救了愛麗絲的女兒……”良久之後,老人長歎了一聲。“原來這十幾年,她是躲到鄉下去了?哎,又不怪她,真是何苦遭這種罪啊……”


    那位王妃,原來真的跟自己家牽涉很深啊。夏爾在心裏有些驚歎。


    老實說。他早就已經對父親和王妃的事情很好奇了,但剛想開口問的時候。他心裏突然升騰起了一種很古怪很危險的預感,怎麽也問不出口。


    好奇心和恐懼糾纏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終於勉強地將自己心裏的疑惑問了出來。


    “那位王妃,呃……是不是和……和父親關係很深,”他斟酌著措辭,“我看她好像和父親很熟悉的樣子,還有……還有很多父親贈予她的畫像。”


    “他就知道畫畫,這個狗東西。”老侯爵突然罵了一句。


    然後,他又掃了夏爾一眼,“看來你還知道不少東西,都說了吧?看樣子你是疑惑了很久了。”


    “也不是知道很多,”夏爾苦笑著搖了搖頭,“我隻知道,父親年輕的時候同王妃過從甚密,甚至可能……嗯,有那種關係,而且,我還知道,王妃有一個私生子。因此,我已經在心裏疑惑了很久了,會不會,會不會是……”


    “你想的沒錯。”老侯爵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他們確實有個私生子。”


    …………


    被證實了猜測之後,夏爾一陣無語。


    最後,他勉強壓抑住自己心中的情緒,輕聲問了一句。“年紀比我大,還是比我小?”


    倒不是他真的關係對方是哥哥還是弟弟,他主要是想知道這個私生子到底是不是父親婚後弄出來的。


    老侯爵苦笑著掃了夏爾一眼,然後迴答。


    “不用拐彎抹角地試探了,我對這個事也了解不多。不過,從他的描述來看,應該……應該確實是在他婚後所生的。”


    夏爾不由得暗吸了一口涼氣。


    這還真是……


    他努力想要迴憶起這一世的父母的樣子,卻現童年的記憶早已模糊,怎麽也沒法把那兩個人平日裏的相處給迴憶起來。


    他們當年到底是幸福還是不幸福呢?從已經掘出來的真相來看,大概……確實不怎麽樣吧。


    夏爾突然感覺心裏一片空蕩蕩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怎麽,這麽快就失落了?剛才不是挺有勁的嗎?”老侯爵敏銳地察覺到了孫子的情緒,於是笑著打趣了起來,“別擔心,就算真有個私生子又怎麽樣?他搶不了你的家產的,私生子沒有任何權利是天經地義的,就連耶穌來到凡間的時候,不也得給自己找個合法的父親嗎?”


    “我倒不是擔心這個……”夏爾苦澀地搖了搖頭,“算了,時間不早了,您好好休息吧。”


    接著,他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不,夏爾,繼續坐會兒吧。”老人突然叫住了他,然後又歎了一口氣,“算了,你都已經長到這麽大了,我也該把那些事都告訴你了,總不能把秘密都埋進棺材裏吧……”


    看到老人那副古怪的表情,夏爾突然升騰起了一種更為劇烈的恐懼感。


    “什麽秘密?”他澀聲問。


    他的爺爺微微垂下了頭,片刻之後又歎了一口氣。“你的母親,是因為父親而死的。”


    “什麽!”因為過於失態,夏爾驚唿了一聲。“怎麽迴事?”


    “怎麽迴事……?”老人苦笑了起來,“我今天都沒弄明白是怎麽迴事!”


    接著,他放低了自己的聲音,開始說了下去。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他的語氣,既有些感歎,又有一種老人特有的冷漠,“當時。你的母親懷著芙蘭即將臨盆,當然,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個孩子是男是女。隻是為自己要添上一個孫輩而感到十分開心。直到……直到那個晚上……”


    “那個晚上怎麽了?”夏爾連忙追問。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簡直就好像生在昨天一樣,我現在還經常迴憶起那個晚上所見到的一切。是的,那真是一件可怕的災禍啊!”


    夏爾不敢再說話了。隻是心頭狂跳。等待著老人的敘述。


    “那天晚上,本來也沒什麽出奇的,我在外麵和朋友敘舊,然後跑迴來了。接著,我在仆人的照料下準備睡覺,但是……沒過多久,我就迷迷糊糊地聽見了一陣響動和爭吵聲,然後又是一聲尖叫。是的。我很快就現了,那是你母親的叫喊聲。


    那時候是1832年。路易-菲利普剛剛篡奪王位沒多久,整個國家都不太太平,我聽到了這樣的響動聲當然不敢掉以輕心,連忙爬了起來,然後衝你母親的臥室跑了過去。結果……”


    老人微微閉上了眼睛。


    “一打開門,我看見了愛麗絲躺倒在了床邊的地毯上,整個人都好像昏迷不醒,而且,地毯上還沾滿了血跡……你不知道,這景象當時到底有多駭人啊,我都是屍山血海過來的人,當時都忍不住怵。”


    夏爾聽著,心裏驟然緊了。


    “然後,我就看到了你父親。他癱坐在地上,好像整個人都丟了魂一樣,六神無主,臉色白得像個死人。看到我來了之後,他才迴過神來,然後哆哆嗦嗦地,一直不停地跟我說,說他不是故意的,呸,那時候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因為迴憶起了這種不愉快的往事,老侯爵的臉色也難看極了,“他說他不是故意的,我也相信,因為他當時那個樣子,哪像是能夠幹出大事的人?呸,廢物!”


    “到底是怎麽迴事?!”夏爾一時間都忘記了冷靜,連忙追問了起來。


    “還能怎麽迴事?”老侯爵苦笑了起來,“愛麗絲不知道怎麽迴事,得知了你父親和王妃有私生子的事情,認為你父親背叛了她,結果和他大吵了一架,爭吵之下,他無意中推開了她一把,結果就鬧成了那樣的結果。當然,這都是事後他告訴我的了,當時我哪有功夫聽這個?我馬上叫仆人去找醫生,可是……可是一切都完了,救不迴來了,隻能勉強保住了孩子……上帝啊,你真不能想象我當時是怎樣的心情!”


    “所以,愛——我母親——的流產不是意外,而是人為的過失?”夏爾以一種他自己都感到驚詫的冷靜態度,輕聲詢問著,“正因為父親的過失,所以她才會死去?”


    “沒錯,就是這樣,如果沒有他那一推,你的母親又怎麽會死?”老侯爵緩緩點了點頭,“話說迴來,也幸好當時我們家很落魄,家裏沒幾個仆人,所以這事兒隻有幾個人知道,要是今天的話,哼,他就算想要逍遙法外也辦不到。”


    “然後……然後您就讓他走了?”夏爾顫聲問。


    “當然沒有!”老侯爵不悅地迴答,“我當時就給了他兩條路,要麽就像個正派人那樣,麵對自己所做的一切,承擔一切後果,老老實實地去自,去接受懲罰,實在不行就拿一把槍解決掉自己,這樣倒也不會失去名譽;要麽,就得和一個真正的特雷維爾家族成員一樣,照樣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當作什麽都沒生!害死個人有什麽大不了的?就算是自己的妻子又怎麽樣?既然已經做了,那麽猶豫糾結又有什麽用?咳……”


    “沒人懷疑嗎?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夏爾的語氣愈緊張了,“您這樣包庇他。如果當時被追查的話,到時候恐怕……”


    “嗬,當然有人懷疑了。但是懷疑又有什麽用?我們說她是意外而流產,誰又能反駁了?誰能拿出證據呢?反正愛麗絲自己又沒辦法爬起來指正我們了……哎,她娘家倒是有些懷疑這意外不是意外,但是他們也拿我們沒多少辦法,所以隻好和我們斷絕來往了……”老侯爵又苦笑了起來,不過語氣突然輕快了許多,仿佛因為透露了這個秘密而卸去了心裏的一塊重壓一樣。“夏爾。當時我還能怎麽辦?把自己唯一的兒子送進牢房裏嗎?讓特雷維爾家族的成員上法庭?”


    說著說著,老侯爵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喘息地十分厲害。顯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他提起來時還是十分激動。


    夏爾低下了頭,不知道該如何迴答。難怪外公那邊一家多少年來都從來不跟特雷維爾侯爵一家來往。簡直就好像沒有這門親戚一樣。按理說再怎麽不滿意這門親事,也不至於會做到這麽絕吧,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好吧,這倒也怪不得別人。


    哎,這都算些什麽事啊!簡直麻煩透頂。一時間,夏爾的心裏充滿了一種莫名的焦躁。


    “夏爾,所以,我早就說了。你要做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千萬不要學你的父親。那個鬼東西簡直傷透了我的心!”老侯爵又咳嗽了起來,“我不是氣他一時糊塗結果犯下大錯,最讓我失望的不是這個,而是……而是你父親後來的行動。


    你想想看,我和我的哥哥,盡心盡力幫他掩飾,耗費了多大的功夫?我們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讓他的彌天大錯,不至於成為轟動社交界的醜聞,可是他呢?他失魂落魄,六神無主,連老婆的喪事都是我來幫他辦的。過得不久之後,他還跑了……這算什麽事情啊?呸!還有一點男子漢的氣概沒有!他既沒有像個正派人也不像個特雷維爾,他選擇了逃跑!我居然會有這樣的兒子!見鬼,我真不該讓他去學什麽畫畫!見鬼的畫畫,見鬼的藝術!那些搞藝術的都隻會多愁善感,事到臨頭了沒一個是好漢!呸!所以我再也沒讓你學過畫畫,也沒有學過音樂,我算是看明白了,所有的男子漢都應該遠離那些鬼玩意兒,除了討娘們兒歡心,別的其他一點用都沒有!”


    老年人的抱怨,夏爾已經一點都沒有聽進去了,他此刻已經心亂如麻。


    隻花了幾分鍾時間,他一下子就知道了自己有一個從未謀麵的、同父異母的兄弟;也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是間接造成“母親”死亡的罪魁禍。


    天哪!這都叫什麽事啊!


    就算是一貫冷靜沉穩的夏爾,此刻也不禁心亂如麻。


    我要是什麽都不問,也都不知道,那就好了!他無奈地想。


    “他……他現在在哪裏?”過了很久之後,夏爾終於開口詢問。


    “不知道,我從沒有去找過他,這個人不值得我浪費一點精神了,自己消失了也好。”老人帶著一種忿怒,斷然迴答,“他離開之後,我再也沒管過他,反正隻要有你們兩個,我就還沒有絕後,隨他去死吧!”


    然後,他慢慢平靜了下來,動情看著夏爾,“夏爾,現在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你了,老實說,我反倒感到輕鬆了不少。要記得,這是隻有我們才能知道的秘密,記得,一定不要告訴芙蘭,她已經夠可憐的了。”


    “我當然不會告訴她了。”夏爾苦笑了起來。“您放心吧,我巴不得從來都不知道這件事呢。”


    在他說完之後,兩個人又都沉默了起來,一時間都有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的感覺。


    “哎,算了,都這麽多年了,別管他了。”最後,老人打破了這種死寂。“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接著,他重重地拍了拍夏爾的肩膀,“夏爾,現在你有了你的生活,不要再讓過去的陰影來影響自己了,好好過好自己吧……”


    希望如此吧……夏爾隻能在心裏歎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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