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禮!”


    迎著金色的晨曦,呂西安-勒弗萊爾縱馬馳騁,來到了一座高地之上。沿路上,許許多多的士兵都向他行禮,這位剛剛得到了升遷的軍官,因為總司令官德-特雷維爾將軍的可以照拂,這位青年軍官此時已經成為了軍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明星,人人都知道他在6月3日的勝利中所起到的關鍵作用。


    然而,沐浴在這種混雜了豔羨和欽佩的視線的呂西安,並沒有多少心思和這些士兵軍官一一迴應,他的心思都已經放在了此刻的任務當中了。


    到了高地的頂峰之後,呂西安下了馬,然後通過了重重衛兵的封鎖線之後,一身戎裝、表情嚴肅的呂西安-勒弗萊爾停在了的一頂帳篷之前。


    這裏就是遠征軍總司令德-特雷維爾將軍的臨時司令部。


    而從這裏,放眼往前看去,就能看到那個炮火聲隆隆不絕的地方,那斑駁的城牆,那古老的城門。


    那就是羅馬城,一座充滿了曆史感的城市,一座榮光無比的城市。如今也正是這支軍隊打算攻下的目標。從目前的形勢來看,離完成目標已經沒多久了。


    呂西安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軍服,然後掀開了帳篷,快速地走了進去。


    帳篷雖然大,但是擺設的東西並不是很多,所以顯得有些空曠。角落上掛著燭台,光線並不是很亮,而他所特別崇敬的特雷維爾侯爵,此刻端坐在帳篷的最深處,坐在一張小會議桌的主位上,會議桌上鋪著地圖。將軍的雙角帽也被順手放到了桌子上,在搖曳不定的燭光下,將軍雖然老態龍鍾,但是臉上卻顯得活力充沛,好像因為能夠迴到軍隊裏還返老還童了一樣。


    而另外有幾位軍官。則坐在會議桌的兩邊,顯然,他們剛才正在商討軍事部署。


    一走到帳篷的中央,他馬上鄭重地朝司令官行了個軍禮,而特雷維爾將軍也笑著點了點頭,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坐到會議桌的椅子上。


    等他一坐定,將軍就笑著問了一句,“呂西安,我想您應該會給我帶來一個好消息吧?”


    “是的,將軍。”呂西安恭敬地迴答,“如您所知。我們已經勝利在望了。現在我們的先鋒部隊已經完成了預定目標,突入到了梵蒂岡周圍。”然後,他抬起頭來,篤定地看著將軍,“前線部隊已經向您保證了,最遲在半個月內,我們就能將裏麵殘餘的抵抗分子給清除個幹淨。將羅馬城肅清一空。”


    “很好,很好。前線部隊有這個決心那就最好了,告訴他們,我正看著他們,請他們繼續加把勁兒!”侯爵讚許地點了點頭。


    即使一貫心機深沉,侯爵也禁不住露出了誌得意滿的笑容。


    而在座的其他幾位軍官也紛紛向司令官道喜,這讓侯爵更加高興了。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而是在座大家、以及我們麾下士兵們共同努力的結果。”侯爵笑著說,“我為能夠統領這樣一直果敢堅毅的部隊而深感自豪和榮幸。”


    “我們也為能夠得到這樣一位睿智的司令官而深感驕傲。”呂西安發自內心地迴答。


    “哈哈哈哈哈,你們看看。如今連我們的勒弗萊爾先生都學會怎麽恭維上司了啊!”將軍更加高興了,大笑了起來,“我還一直以為您隻會唯職責是想呢。”


    “這是我的真實想法,將軍。”


    “好,我也謝謝您一直以來的努力和功績。呂西安。”笑了片刻之後,將軍慢慢地收斂了笑容,“而且,我的感謝不會隻限於口頭上的…………”


    接著,他的視線放到了其他的幾位軍官身上,“好的,現在人都齊了,我們開始吧。”


    其他人都點了點頭,一時間,帳篷裏陷入到了奇怪的寂靜當中。


    這種略微詭異的氣氛,讓呂西安心裏產生了些疑惑。


    將軍又要安排什麽特殊任務了嗎?


    很快,他的疑惑就被解開了。


    將軍做了一個手勢,兩位勤務兵抬過來了一個箱子。


    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麵,將軍直接打開了這些箱子。


    整個帳篷突然都明亮了起來。


    “哇!”幾聲驚唿。


    這是珠寶的輝光,這是從古至今都能夠動搖人心的輝光啊!


    首飾,徽章,寶石戒指,鑽石吊墜,鑲著寶石的項鏈和十字架……一叢叢的珠寶,幾乎將所有人的魂兒都勾去了,大家都呆呆地看著這些珠寶,一時間竟然沒有人說話,就連呂西安也不例外。


    看著這些軍官兩眼發直的樣子,將軍心裏在好笑之餘,又略微有些感慨。


    哎,這些小孩子們真可憐,陸軍幾十年不出國打仗,他們都不知道打仗是怎麽迴事了!


    “這些都是我們最近以來的成果,都是給你們的,你們一起分了吧。”接著,將軍又歎息了一聲,“可惜皇帝陛下當年就已經把整個北意大利都洗劫了一遍了,所以我們現在費了很大勁也掏不出多少好貨色……”


    然而,即使是將軍眼中的爛貨色,也足夠讓這些軍官們個個都看花了眼了,甚至還有人把手伸進了而這正是將軍想要得到的效果——他們都是傾向於波拿巴派的軍官,正是需要著力拉攏的對象。


    “太好了!”


    “謝謝您,將軍!”


    “萬歲!”


    歇斯底裏的狂喜迅速在帳篷內蔓延開來,人人都歡唿了起來,為這場戰爭而歡唿,為自己發財而歡唿。


    在這一片狂熱當中,呂西安卻還保持著一絲冷靜。他看著這些已經迷亂在珠寶當中的同僚們,心裏突然產生了一絲怪異的思緒。


    這些東西是怎麽弄來的?這不用想他也猜到。


    我們這是在幹什麽?


    我們打仗,就是為了幹這個嗎?


    我……也必須成為這樣的一員嗎?


    好像是的吧……可是……


    “呂西安?您怎麽了?看呆了嗎?”旁邊的特雷維爾侯爵好像發現了他的猶豫,於是打趣了一句,“趕緊也選選吧。不然好東西都要被人拿走了。”


    猶豫了片刻之後,呂西安慢慢地開了口,“將軍……我想我……我可能……”


    但是他還沒有說出口,將軍就瞪了他一眼,然後揪住了他的袖子。把他往旁邊拉。


    他們走到了一個角落裏,而其他人仍舊迷亂在那些珠寶當中,沒人注意到他們兩個在幹什麽。


    “您想說您不想要?”剛剛站定了之後,侯爵就看著呂西安。


    他的語氣十分溫和,但是眼神卻十分嚴厲,是呂西安之前從未見過的那種嚴厲。


    “將軍……其實……其實……”片刻之後。他大著膽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個人並不是很缺這些東西,而且……而且……也不是特別想要。”


    “不想要?因為這是搶來的?”將軍冷笑起來。


    “是的。”呂西安低著頭迴答。“而且我認為,我隻是完成了我分內的工作而已,您已經給了我足夠的獎賞了,我不需要另外的犒賞。”


    “因為您有一個好老婆。對吧?您和他們不一樣,您娶了個貴女,所以不用擔心錢花,對嗎?”將軍冷笑著反問。“哦,我倒忘了,您原本是在北非服役的,那裏也碰不到太多好東西。”


    “不是這個原因!”聽到了這句話之後。呂西安心裏有些生氣了,不自然地提高了聲調,“這跟朱莉無關,即使我沒有娶她,我也不會想要拿這些東西。”


    “為了您心中的道德原則?先生,您打算靠原則來吃飯嗎?難道現實還沒有把您教育個夠?!”將軍的語氣也愈發嚴厲了,“您還想不想發跡了?您還想不想成為元帥了?”


    “這……”


    “就地掠取軍資,這是軍隊的傳統,哪國都一樣!而您,您想表現自己品行高潔?那您打算讓其他人怎麽辦。也像您那樣兩手空空的迴去嗎?他們跑到這裏來拚死拚活不就是為了這個?他們可沒有您那樣的老婆。”呂西安剛想說些什麽,卻又被將軍打斷了,“您表現自己品行高潔,那他們會怎麽想?他們以後還怎麽跟您合作?您真以為隻靠真才實學就能升上去,然後當將軍當元帥?都快三十歲的人了。您怎麽還能有這樣幼稚的想法?難怪您之前一直隻能當個小軍官!怎麽,您還想繼續當下去嗎?難道這樣就是對得起德-迪利埃翁小姐嗎?”


    聽到了將軍的詰問之後,呂西安垂下了頭,顯然心中有些糾結。


    “而且,您就打算用這個來迴報我對您的提攜嗎?正因為看重您,想要幫助您,我才將您叫過來一起分這些財物,結果您卻想要大手一揮把這一切都推開,就為了表現出自己的道德標準?行,您當然可以這麽做,這是您的自由。”


    將軍說完這席話之後,就不再多說什麽了,冷冷地看著呂西安,似乎是在等待他作出最後的決定。


    呂西安再次陷入了矛盾當中,和之前的那一次一樣,他又感覺自己到了進退維穀的境地。一方麵是心中舊有的道德觀念,一方麵卻又是難以違抗的意誌——上次是自己的妻子,這次是司令官,他們都看重自己,幫助自己,卻又讓自己陷入到難以轉圜的境地當中。


    這些貴族,真是一群奇怪的人啊。呂西安驀地閃過一個念頭。


    “您還想不想發跡了?您還想不想成為將軍成為元帥了?”


    司令官的問話一遍遍在耳畔迴響。


    他心裏也明白,如果真想達到這個目的的話,也確實應該按這些人說的做。想要堅持原則,最後隻能一事無成,曾經經曆的一次次傷痛早已經告訴了他這個道理。


    這個世界真是太奇怪了。


    最後,呂西安隻能想到這句話。迷茫中,他卻發現,他越來越難以找到自己過去的影子了。


    然後,他將視線重新放到了那些珠寶之上。


    一隻做工精細的吊墜映入到他的眼簾中。而吊墜中心的鑽石,正閃耀著誘人的輝光。


    “朱莉應該會喜歡的吧。”


    ……………………


    在接待完手下的軍官們之後,德-特雷維爾侯爵總算舒了口氣。


    “現在的年輕人啊,一個個都這麽難教育呢……”


    這時,帳篷又被掀開了。老侯爵的貼身男仆走了進來。


    看到老爺疲憊的樣子,他馬上行了一禮,打算先走出去,以便讓主人先休息一下。但是主人直接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妨。


    “人來了沒有。”侯爵直接問。


    “已經帶來了,老爺。”仆人恭敬地迴答。“不過,您可以休息一下再接見,反正他還有時間……”


    “不,不用了,我先處理完事再休息吧。”侯爵搖了搖頭,“你去把他叫過來。”


    “是。”仆人躬身行禮。然後退了出去。


    很快,一位留著淡金色的短發,蒼藍色的眼睛,穿著整齊的職業服裝,兜裏插著鋼筆的年輕人在仆人的帶領之下走了進來。


    “老爺,他就是伊澤瑞爾.瓦爾特,我們的隨軍記者。”仆人馬上介紹了來者。而這個年輕人也馬上躬身行了一禮。


    “司令官閣下,很榮幸能夠見到您。”


    “瓦爾特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您是法蘭西新聞社的記者,這次被特準隨軍報道,對吧?”侯爵故作威嚴地問。


    “是的,閣下。”對方馬上知情知趣地迴答,他當然知道侯爵明知故問的用意,“我正是德-特雷維爾先生所雇傭的人。”


    他的這個迴答讓侯爵十分滿意,於是侯爵輕輕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微笑。


    “聽說您就要迴國了?”


    “是的,我來在這裏也夠久了,國內好像要指派給我新的任務,所以想要把我輪換迴去。”瓦爾特迴答。


    “很好。”將軍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指著自己的貼身仆人。直接對記者說,“我的仆人正好也要迴去,他將和您搭乘一班船。”


    記者初時略微有些驚詫,但是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他什麽也沒問。


    “他要攜帶一些重要的東西,都是事關重大的東西,您要幫忙一起保管,”侯爵繼續叮囑,“如果東西有了閃失,您跑到哪裏我們都要讓您完蛋,您明白了嗎?”


    記者略微睜大了眼睛,但是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好的。”


    “那好,任務已經交給您了,您先收拾一下吧。”侯爵揮了揮手,表示自己要休息了。“您放心吧,隻要您幫忙完成了任務,對您的酬勞是不會少的。特雷維爾家族一向慷慨。”


    記者於是跟著仆人一起走出了帳篷,在他們走出去之後,侯爵重重舒了口氣,直到此時才老態畢露。


    所謂重要的東西,其實就是一些畫作而已。


    這些畫作,不用說也是從當地搶來的。侯爵從軍隊搶掠而來的畫作當中好好挑選了一番,最後才挑中這幾張。特雷維爾侯爵在小時候,倒是也受過一些馬馬虎虎的藝術教育,因而多少也具有一些鑒賞力。


    隻是,這種被人深藏的畫作,當然不好公開拿著送走了,所以他就想要私下裏讓仆人和孫子的手下一起送迴去。


    我的乖孫女兒,到時候一定會很喜歡的吧?將軍心想,然後迴憶起了平日裏的芙蘭,不由得笑了起來。直到一人獨處的時候,他才會表現出這種慈愛。


    然而,這種慈祥並沒有流露出多久,他很快就又研究起了接下來的軍事部署起來。


    “半個月內結束戰鬥?”將軍想起了剛才呂西安說過的話,然後輕輕自語了一句,“太遲了,一周之內我們就得讓那些人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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