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夏爾和卡裏昂等人登上船的時候,之前和他對視了一眼的路易-波拿巴仍舊在眺望著遠方的天空和大陸。


    等到他們一一都登上了加班之後,這位未來的帝國皇帝才收迴了自己的視線,慢慢轉身過來,看著這些追隨了波拿巴家族多年的人們。


    甲板中間的,是那些簇擁而來的支持者;站在艦艏的,是這些人多年來矢誌效忠的主君。


    仿佛是得到了什麽命令似的,在走到甲板的中間後,這些支持者們在路易-波拿巴的身前停下了腳步。


    然後,隔著短短的距離,他們互相對視著,一切都是那樣的凝重,仿佛時光都已經被凝固在其中。


    在這令人萬分感慨的氣氛下,人人都心緒萬端,


    大家就這樣互相凝視著,長久的沉默讓氣氛變得更加凝重和肅穆。盡管這很明顯有些失禮,但是一時間竟然沒有人能說出話來。


    路易-波拿巴同樣也在看著對麵的這群人,他的心頭間同樣百感交集。


    是的,就是這樣一群人,多少年來不畏艱險不計代價,孜孜不倦地為波拿巴家族帝國的複興而奮鬥著;就是這樣一群人,多少年來赴湯蹈火,隻因為他的名字便對他付諸以忠誠。


    盡管他們肯定都有各自其他的盤算和訴求,但是能夠將這種奮鬥堅持幾十年,在帝國崩塌,波拿巴家族全部被放逐,一切為黑暗所吞噬的時光中,他們沒有背叛;在路易-波拿巴幾次發動兵變,卻因為各種原因而宣告失敗之後,他們仍舊沒有背棄波拿巴家族。在最艱難最黑暗的時候都不離不棄,那還有什麽可苛求的呢?!


    是的,這就是我要奪迴帝國所必須依賴的人們,這就是我需要迴報的人們。他在心裏默默念了一句。


    然後,在十幾道目光的注視下,在他背後的朝陽已經漂浮到海麵之上,給天邊帶來道道霞光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這一生開始以來,夏爾第一次聽到了這位未來的法蘭西帝國皇帝的聲音。


    “太陽重新出來了,一切順利。我迴來了。”他的語氣雖然刻意想要顯得平靜,卻仍舊掩飾不住心頭間的那一絲激動。“先生們,我迴來帶領你們奪迴整個帝國了!”


    他的聲音,果然如同卡裏昂所說的那樣,有著極大的口音。但是其中飽含的感慨的深情,又有誰能夠感受不到?


    他的話,最終打碎了甲板上凝重之極的氣氛。


    每個人都忍不住心潮澎湃——不隻是因為這個人,不隻是因為這句話,更是因為多年的夙願和期盼。天曉得這群人這些年來到底等這個時刻等了多久?


    “帝國萬歲!帝國萬歲!”這群過來迎接的人,幾乎同時將這個口號又高喊了出來。歡唿聲幾乎直衝雲霄。此情此景,就連夏爾本人,心中都有些感慨萬分。


    在夏爾等人再次打算行禮的時候,路易-波拿巴突然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要太過於拘泥於繁文縟節。


    然後,他慢慢地朝夏爾等人過來。即使在隨著波浪而搖晃的船上麵,他的腳步也沒有任何蹣跚。


    很快,他走到了眾人的麵前。


    接著,他伸出手來,同卡裏昂握住了手。


    “雅克,這麽多年真是辛苦你了。”他溫聲勉勵了一句,“我們知道你的才幹多年來給我們帶來了多少幫助,我們也絕對信任你!”


    卡裏昂的嘴哆哆嗦嗦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他隻是一個勁地握著路易-波拿巴的手,臉上熱淚盈眶——雖然其中定有誇張的表現,但是倒也不乏貨真價實的激動。


    然後,路易波拿巴走到了夏爾麵前,然後同樣伸出了自己的手,夏爾也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握住,他的臉上充滿了年輕人見到偶像的時候所特有的那種激動,這種對情緒和表情的控製,是每一個有誌於政治家道路的青年人所應必需的,夏爾自然也精學了許久。


    “你就是夏爾吧?”他先是問了一句,然後又馬上微笑著自己迴答,“肯定是的。這麽年輕,又這麽聰明,除了特雷維爾侯爵的孫子還會有誰呢?”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著,口中說出的話也斷斷續續,在他的刻意壓抑下甚至還帶上了一點點和卡裏昂差不多的哭腔。


    “先生……先生……您總算……總算迴來了啊!我們都……我們都等了太久了!”


    不管是不是真心,一個年輕人在麵見自己表現出如此的激動,總是會讓任何人都免不了心裏有些開心的。


    “年輕人……很好,幹得很不錯,我們都知道。”他又笑了笑,眼中滿是長輩對青年人的期許,然後,似乎在勉勵似的,握住夏爾的手又加重了一些力道。“很好。不愧是皇帝忠誠的老戰士特雷維爾侯爵的孫子!對得起這個姓氏!”


    “謝謝!”在這種程度的誇讚之下,夏爾連忙低頭致謝。


    “不用謝,這是你應得的誇獎。”路易-波拿巴輕輕搖了搖頭,然後突然用左手重重拍了拍了夏爾的肩膀一下。


    “繼續努力吧,年輕人,我們未來還有得是機會,還有的是地方需要你來大展身手!未來終究是你們的,好好幹吧!”


    接著,他暫時拋下了夏爾,繼續和其他人一一握手勉勵起來。


    這一句話,又有多少人知道,在未來,在第二帝國和歐洲當中,它能夠成為怎樣的讖語呢?!


    ………………


    在令人感慨的初次見麵結束之後,一輛輛馬車沿著大路從港口向巴黎疾馳而去。


    在這一支小小的車隊裏,最大、最華麗的一輛四駕馬車處於最當中的位置,上麵還刻著波拿巴家族的家紋。不用說,波拿巴派的主君、波拿巴家族的王位覬覦者路易-波拿巴,未來的共和國總統和帝國皇帝,此刻正身處其中。


    按照原本的預定,卡裏昂也坐在裏麵,準備和他呈報最近的形勢和計劃。而出乎許多人意料的是,在他的特意要求下,夏爾也得以坐到了他的對麵。


    此時,似乎是因為旅途勞累的關係,路易-波拿巴看上去有些疲勞,麵色也有些蒼白。


    “先生,要不您先休息一下吧?”坐在他旁邊的卡裏昂有些擔心地建議了一句。


    “不,時間可不等人,直接說吧。”路易-波拿巴直接迴絕了他的提議,然後勉強打起了精神,做了個手勢表示自己的無妨。


    剛才在船上的肅穆和沉穩,此時已經被冷靜所取代,他時而看向窗外,好像想要看看這個他一直想要攬在懷裏的國家究竟長什麽樣;時而又看向車廂內,精明犀利的目光不時從兩人身邊閃過。


    “好的。”卡裏昂連忙點了點頭,遵從了對方的吩咐。


    接著他將最近的形勢匯報了一通,其中的重點,自然是各方派別最新的動向,和波拿巴黨人對抗德-拉馬丁驅逐路易-波拿巴圖謀的努力和結果。


    路易-波拿巴靜靜地聽著卡裏昂的匯報,偶爾才插言詢問細節;而夏爾自然明白自己此刻的位置,於是同樣不發一言,同樣靜靜地聽著。一時間車廂裏隻迴蕩著卡裏昂沉靜沙啞的匯報聲。


    在卡裏昂簡短的匯報結束後,路易-波拿巴這才重新開口。


    “也就是說,德-拉馬丁先生所造成的風險,已經被排除了?”


    在這個私密的空間當中,他的話言簡意賅,語氣也十分冷靜,再也沒有剛才在甲板上的高昂和虛誇。


    “應該是這樣的,”卡裏昂點了點頭,“據我們在政府內部的關係透露說,德-拉馬丁先生已經放棄了他的這個愚蠢的想法。”


    “很好。”聽到他的這個迴答之後,路易-波拿巴似乎放鬆了不少。“這樣就讓人放心多了。”


    接著,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將視線轉到了對麵的夏爾身上,目光裏有些感激。


    “夏爾,謝謝你,你的報告讓我們排除了一個大麻煩。”


    “這是我應該做的。”夏爾這才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話。


    “雖然現在我已經迴來了,但是,很多地方我還需要花時間來弄明白,而且仍舊需要你們的協助。”他的視線再次從兩個人身上掃過,“所以,我希望你們盡可以在我麵前暢所欲言,我們必須依靠你們才能實現自己的目標,你們不用忌諱什麽。”


    兩個人連忙同時應了下來,大表忠心。


    “對於選舉的事,我已經有了籌劃。”在又談了一會兒之後,路易-波拿巴重新開了口。“這次選舉我不想親身參與,我希望先在台下靜靜觀察一段時間……”


    “那由誰來?”卡裏昂連忙問。“我認為必須在這段時間裏打出波拿巴家族的旗號才好。”


    “是的,所以我的堂弟和表兄們將會出馬,去參與選舉。”路易-波拿巴低聲迴答,接著,他繼續解釋,“約瑟夫、皮埃爾和呂西安他們,之後會跟過來,我打算讓他們去競選議員。你們要盡力去協助他們,明白了嗎?”


    【指除了約瑟夫以外,其他兩個人分別是指皮埃爾-波拿巴(1815-1881),是拿破侖皇帝的弟弟呂西安和他第二任妻子所生的兒子,和呂西安的直係子孫不同,他選擇繼續追隨波拿巴家族的事業。第二帝國時代被封親王。


    呂西安-繆拉(1803-1878),是拿破侖皇帝的妹妹卡洛琳娜和法國元帥、那不勒斯王繆拉的兒子,第二帝國時代被封親王。】


    卡裏昂和夏爾靜靜地聽著,然後點頭表示自己已經聽明白了。


    “時間寶貴,我們一步也不能踏錯,否則我們就會白白浪費這最好的機會。你們都是自己人,所以我大可以開誠布公。對我們來說,錯誤比罪行更加可怕,不是嗎?大家繼續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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