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向書友白河愁博士致謝。】


    在拜訪了幾戶當地人家的莊園、完成了禮節所需之後,特雷維爾家的兩個年輕人就踏上了迴家的旅途。


    “夏爾,這兒的人挺熱情好客啊,外省人就是這點比較好。要不是還有別的事,我還真想再在這邊多玩玩呢!”在車廂當中,飽覽著道路四周的春日景色,夏洛特臉上一直帶著笑容,依偎在夏爾身旁。


    夏洛特是十分盡興的,因為她既一償多年夙願、對那些占了她家地的暴民狠狠出了一口惡氣,收複了自己莊園的全部土地;又和自己喜歡的人好好在鄉間玩了一番。


    “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當然不能老是呆在這裏了。”夏爾低聲隨口迴答了一句,視線還是沒有從他手中的畫冊離開。


    在各處拜訪的過程當中,如同夏爾所預料甚至所期待的那樣,“特雷維爾公爵一家將暴民統統趕跑了”的消息,已經傳遍了附近的十裏八鄉。雖然他們所見的那些貴族們是以讚賞和敬佩的語氣講起這件事的,但是夏爾可以想象得到,夏洛特的這番“壯舉”,已經在多大程度上造成了當地農民們的恐慌。


    如果農民們和過去一樣毫無政治權力,這倒也沒什麽。可是現在,托革命和共和國憲法的福,他們都有了選票——於是這種恐慌能夠帶來多大後果,在幾個月後將會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在期待著。


    而他手中的這本畫冊,則是這趟遠門的另一個小收獲了——雖然不知道卡迪央王妃是出於什麽目的將這麽貴重的畫冊送給自己,但是一想到之後轉送給芙蘭的話她肯定會喜歡,夏爾也就沒有任何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好幾個小時的路上,因為閑得沒事做,他就隨手拿出了這本畫冊出來翻閱了起來。


    不僅是在欣賞著畫中的美婦人,他同時也在思索著一些事。


    從畫中人——也就是王妃——的年紀,和畫上麵的落款題詞來看,這應該是自己這一世的父親,埃德加-德-特雷維爾在年輕時的作品,而且是在結婚之前。


    從王妃的語氣和畫中的神態來看,他當年應該是和王妃有過超出一般的關係。


    一下子,腦海中原本簡單的“此世的父親”這一符號,就被“才華橫溢的畫家、也許還風流不羈,有過不少浪漫史”這一新印象所覆蓋掉了,夏爾這時才驚覺,自己對父輩的事情的了解有多麽少,不管是父母還是其他人。


    他究竟是怎麽樣的人呢?夏爾在心底裏不禁產生了一絲好奇。


    就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他胳膊突然傳來了一陣劇痛,讓他腦子重新變得清醒了起來。


    “夏爾,這些畫好看嗎?”夏洛特的手還放在他的手臂上,語氣倒是十分平淡,但是其中的怒意任誰都感覺都到,“你好像看得很入神呢?”


    好吧,在一個女孩子依偎在你身上的時候,聚精會神地看一本畫冊(還是別的女性的肖像畫!),確實是一件非常無禮的事情……


    “啊,抱歉!”夏爾忍住了手臂上的痛,討好地朝夏洛特笑了笑,“我隻是想到了一些別的事而已,我父親的事。”


    “是這樣嗎?”夏洛特略帶嘲諷地笑了笑,“那麽你就把這本畫冊送給我吧,我也覺得這些畫很不錯呢,而且還是你父親原本的作品。”


    “那不行,”夏爾馬上拒絕了她的要求,“這可是王妃指明了要送給芙蘭的,我沒有權利轉送。”


    聽到這句話之後,夏洛特的眼睛瞬時變得有些昏暗起來,仿佛蒙上了一層灰霧。


    “又是妹妹……”她小聲嘀咕了一句。


    不過,她還記得夏爾說起那句“我不許你在我麵前說她的壞話!”時的嚴肅樣子,因而也不敢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


    惱恨之下,她伸出雙手來,不管不顧地擰了起來。“你真是討厭!”


    “喂!你這是在幹什麽!”夏爾一邊低聲喝止,一邊連忙掙紮起來,但是又不敢太用力,於是兩個人就這樣糾纏了起來。


    他們的打鬧聲,很快就達到了連前麵的車夫都能聽到的程度。但是良好的職業素養,讓車夫對一切都好似渾然不覺。


    就這樣,兩個年輕人,在不停的打鬧當中繼續著返家的歸途。


    ………………


    等到夏爾迴到家中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傍晚時分了。一迴到家之後,他拿著畫冊,徑直地走向了芙蘭的房間。


    而他的妹妹,此刻正在和她的女伴萊奧朗侯爵小姐聊著天,一聽到夏爾的聲音之後,她驚喜地跳了起來,然後跑過去給兄長開了門,將他帶了進來。


    “先生,您可終於迴來了啊?”她表麵上冷淡的神情的深處帶著一絲喜色,“瑪麗可等了您很久了呢……”


    “等我很久了?什麽事?”夏爾狐疑地看了看正坐在芙蘭床上的侯爵小姐一眼,然後先不管她,微笑著將藏在背後的畫冊拿了出來,臉上也故意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特雷維爾小姐,我正好也有事找您……”


    “什麽啊?”芙蘭有些驚奇地看著兄長,然後伸手接過了他遞過來的畫冊。


    “哇!真不錯啊!”她驚唿了一聲,然後一張張翻了下去,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夏爾,“這是誰畫的?”


    “您肯定想不到……”夏爾有意頓了頓,賣了個關子,“這是我們的父親,這是他年輕時的作品。”


    芙蘭驚唿了一聲,然後將畫冊驟然合上,一把攥入了懷中。


    “這是……這真的是……是爸爸的作品嗎?”在震驚和喜悅之下,她的聲音都有些變調了,隻是她自己沒有感覺到。


    “是的。”夏爾點了點頭,然後解釋了起來,“嗯,就是父親的作品。我這次出去,順便還是父親的一位老朋友那裏去拜訪而來一次——嗯,就是畫中的這位女士,當然她現在已經老多了——她聽說你很有繪畫天賦之後,就提出要將這幅畫冊送給你以示鼓勵……”


    “替我謝謝那位女士,哥哥……”芙蘭笑了起來,眼睛裏卻含著淚花,“也謝謝你……”


    她拿著畫冊,撲到了夏爾懷中,以這種方式表達著對兄長的謝意。


    “沒什麽,這隻是順便拿過來的禮物而已。”夏爾微笑著,撫摸著芙蘭的滑潤的金色頭發,“我就知道你會開心的。”


    “嗯,我很開心,謝謝你!”芙蘭仍舊將頭埋在夏爾懷中,聲音因此也變得有些悶起來,“確實畫得很好……我的才能,果然是和爸爸一脈相承的……”


    隻有夏爾能夠理解芙蘭為什麽這麽激動——從小到大,她心中最大的心結,就是母親因自己的出生而死,和父親因此離家出走一事。而從小就沒有父母的芙蘭,其實比誰都渴望得到一些父母的訊息。在這種情況下,得到了這本畫冊之後她又怎麽可能不開心呢?


    看到妹妹如此開心,夏爾也不禁在心裏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真的謝謝你了,哥哥,這個禮物很好。好香啊……”芙蘭又無意識地呢喃了一句,然後,她又重複了幾遍,“好香啊……”


    隨著一遍遍的重複,聲音變得越來越低,也越來越有些寒意,顯然,她察覺到了什麽特別情況。


    還沒等夏爾反應過來,芙蘭驟然抬起頭來,冷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兄長,片刻之前的興奮和激動此刻已經一掃而空。“哥哥,您今天身上好香啊!這是怎麽迴事?”


    夏爾頓時僵住了,背後突然憑空冒出了冷汗。


    香味兒?我的衣服上怎麽會有香味兒?怎麽迴事?哪裏來的?我沒用香水啊?


    片刻之後,他靈光一閃。


    他突然想起來了,自己在迴來的途中,在馬車車廂裏和夏洛特的那一番打鬧。衣服上的香味,如果有的話,肯定是在那時候沾上去的。


    糟了糕!這下麻煩了!


    夏洛特,你果然是故意的嗎?不,你肯定故意的……!他不禁在心裏哀歎了一句。


    可是,如今已經不是追究夏洛特是否故意的時機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跟芙蘭解釋一下,或者說蒙混一下這香味兒的來源——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兄長的事情要跟妹妹解釋,但是他總有一種如果亂說一氣的話今天就要倒大黴的不祥預感。


    “哦?你是說這個啊……這沒什麽……”他勉強自己繼續笑著,不讓自己露出半點的不自然來,“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跑到那位女士家裏去拜訪,後來得到了這本畫冊。你猜怎麽著?那位女士在接待我們的時候,還在自己調製花露!結果沾得我們一身的香氣……哎,這些長輩們的脾氣還真是古怪啊!不過雖然麻煩了點兒,總算還是拿到了畫冊。”


    “真的嗎?有這種事嗎?”芙蘭仍舊微微皺著眉頭,顯然還是有些不信。“哥哥,您不會騙我吧?”


    “當然了,當然是真的!我怎麽會騙你呢?”夏爾一臉的嚴肅正直。


    抱歉,我這隻是善意的欺騙而已,原諒哥哥吧!同時,他在心裏暗暗說了一句。


    芙蘭仍舊在看著夏爾。


    …………


    “芙蘭,怎麽,你哥哥迴來了就把我給扔下啦?”也許是因為看出了情況有些不對,侯爵小姐適時地走了過來,輕笑著看著兩兄妹,不動聲色地拉開了話題。“剛剛你們說到畫冊,能給我看看嗎?”


    然後,她又將視線集中在了夏爾身上。


    “特雷維爾先生,我今天正想找您呢!您交代的債券的事,我已經為您辦妥很多了!”


    好樣的!夏爾迴給了她一道讚許的眼神。


    就憑這份察言觀色的本事,我也該收了你這個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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