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拜訪了老畫家杜倫堡之後,夏爾兄妹和瑪麗三個人重新乘坐馬車迴到了自己的家——芙蘭力邀自己的好友在家裏吃晚飯,而侯爵小姐也欣然答應了她的邀請。


    早春的晴空下,巴黎城內一路上的景物十分漂亮,但是芙蘭似乎是在畫家那裏遇到了什麽事似的,低著頭沉默不語完全不管窗外。在她的感染下,其他的兩個人也各自懷著心事,於是車廂就這樣在靜默的氣氛之下迴到了特雷維爾侯爵府上。


    一迴到府邸內的客廳,夏爾就微笑著對自己的妹妹說出了一個請求。


    “特雷維爾小姐,您能否去給我們倒杯茶來?”


    聽到夏爾的這句指示之後,芙蘭的眼中掠過了一絲驚慌,她有些焦急地和自己的好友對視了一眼,發現對方的眼中同樣有些驚慌。她明白夏爾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她動了動嘴,想要再說些什麽,然而在哥哥的微笑之下,她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好的……”她勉強點了點頭,然後慢慢離開了客廳。


    於是,如夏爾所願,客廳內隻剩下兩個人了。


    他們現在的情緒大相徑庭,一個氣定神閑,一個如坐針氈。


    夏爾一直沉默著,在這種令人無所適從的沉默之下,侯爵小姐臉色慢慢變得有些發白,她有些不安地瞟著夏爾,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雖然看上去確實有些楚楚可憐,但是有些話是不得不說的了。


    夏爾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悠悠然地看著對麵的侯爵小姐。


    “萊奧朗小姐,您又一次利用了我妹妹對您的友情,從而巧妙地讓自己避免了一個新的危機。我是不是該祝賀您呢?”


    “特雷維爾先生,您誤解我了……”聽到了夏爾似讚實諷的話之後,侯爵小姐連忙為自己辯解起來,“情況並不完全像您想的那樣……”


    “也許不全是,但是基本情況已經很清楚了吧?”夏爾的口吻裏還是潛藏著一絲譏諷,“您碰到了困難,您跑到了我家來找到了我妹妹,您扮作柔弱,最後您大致上避免了危機。難道不是這樣嗎?”


    在夏爾的詰問之下,瑪麗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夏爾毫無同情心地乘勝追擊著。


    “我不想指責您什麽,每個人都有權利為保衛自己的財產而戰,事實上我必須承認您幹得漂亮……但是,我想要告訴您,我和我的妹妹並不是天生就該幫助您的,就算得不到感謝,我們也應該得到尊重,而不是被您當成傻瓜來愚弄。芙蘭的願望我已經幫她完成了,我不希望同樣的事再出現第三次,否則您會知道後果的——到時候就算我的妹妹再怎麽護著您,我也有無數的辦法讓您傾家蕩產,您相信不相信?”


    “先生,我並沒有想要愚弄你們啊!”瑪麗顫聲迴答。


    聽到夏爾這些話之後,她心裏知道事情已經到了最糟糕的情況了,如果再不解釋些什麽的話,以後恐怕就再也登不上特雷維爾家的門了。


    “是嗎?”夏爾嘲笑著反問。


    “是真的……”瑪麗看著夏爾,竭力想要將自己心中的真誠傳遞到對方的眼中,她的眼角似乎沁出了淚水,“您和芙蘭幫助過我那麽多,我怎麽會對你們這樣忘恩負義呢?”


    “這可說不準。”夏爾對她的淚水不為所動,言辭也愈發尖刻起來,“我們在交際場上,最常看見的不就是忘恩負義嗎?再怎麽說,十六七年也該學會父輩所應教給我們的一切了。在金錢麵前,再多的寡廉鮮恥我都見得多了,平心而論,您這樣倒還算好的,所以我說了,我對您並不是特別生氣。”


    “請相信我吧,先生!”眼淚從瑪麗的眼角猝然落下,她的表情十分焦急。“好吧,我承認,一開始,我確實打算向你們求助,可是我並沒有打算騙取你們來幫助我呀!”


    聽到她的這句迴答之後,夏爾仔細了想想,她這話倒也有道理,一開始她又怎麽會料得到夏爾有閑錢來幫她解決難題?


    不過,他臉上卻沒有任何的動搖。


    “也許您的淚水是發自真心的,也許不是,這都不重要了,姑且就當您是發自內心的吧。沒錯,您長得挺漂亮的,而且也懂得如何誘發他人的同情心……”雖然心裏覺得自己這樣也太過嚴苛了一點,但是夏爾仍舊沒有把這種惻隱表現在臉上,還是原本一樣的麵無表情,“然而,如果您覺得這樣就能在特雷維爾家麵前為所欲為的話,那就太天真了。”


    該嚴酷的時候,人就必須嚴酷,這是他早就在交際場上學會的真理。


    “如果您想請求幫助的話,有很多種方式,甚至直說就可以了。而不是要像現在這樣可憐兮兮地去逗起我妹妹的惻隱之心,不是嗎?”


    “可是……可是……”侯爵小姐臉上繼續趟著淚水,抽泣之下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可是,您擔心如果不表現得可憐一點的話,我的妹妹和我就不會幫助您,對吧?”夏爾替她補完了剩下的話。


    瑪麗垂頭半晌,最終還是淒然點了點頭。就這樣,她承認了自己隱藏在心底深處的盤算,也承認了自己利用了好友的事實,再也不為自己辯解了。


    他會因此而蔑視我的吧。


    她微微閉上了眼睛,頹然等待命運的裁決。


    “您想得太多了,真的。您真的以為芙蘭看不出您的想法嗎?即使如此,她也希望能夠幫助您……我希望您能夠理解她的苦心,以後不要再以這種虛偽的友好去麵對她,好嗎?”夏爾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了很多。“我知道,這層楚楚可憐的保護色對您來說確實很重要,您很需要在世人麵前裝作毫無棱角毫無頭腦……但是,至少在我的妹妹麵前不要這麽做,否則您就是在褻瀆她對您的友情。請記住我今天的話!”


    以後……以後?還有以後!


    瑪麗睜開了眼睛,驟然抬起頭來,眼中驚訝與驚喜交織。


    “您的意思是……以後我還可以和您一家來往?”


    “是的,但是請注意,不要在我們麵前偽裝自己了……萊奧朗小姐,說真的我覺得原本的您,應該要比您一直以來在我們麵前顯示出來的自己要優秀很多倍……”


    “您不因此討厭我?”她卻好像沒關注夏爾說的話似的,反而關注起了奇怪的地方。


    “當然不討厭,至少現在如此。”夏爾理所當然地迴答,“您隻是費盡心思想要保全自己而已,這隻是人之常情,有什麽可指責的?”


    她隻是想要保全自己而已,至少並沒有想要害人,所以夏爾倒真的並不怎麽討厭她——至少在道德上,夏爾覺得現在的自己,並沒有資格小看任何人。


    笑容突然在那張仍舊帶有淚痕的嬌顏上綻放,她一時間竟然容光煥發。


    “謝謝您,特雷維爾先生,我一定會牢記您的教訓的。”


    這張笑容,矜持而且從容,似乎完全脫去了原本那層“楚楚可憐”的偽裝色一般。


    “我有在教訓您什麽嗎?”夏爾仍舊板著臉,但是語氣已經溫和了很多,“這隻是提醒而已,您既然還想和我們來往,那自然就應該聽一聽我們的勸告。”


    “謝謝您,老師!”瑪麗仍舊笑著,似乎無視了他刻意的冷峻。


    …………


    她倒是還記得這茬。


    夏爾不再理會她,而是把頭轉向了門口。


    “好的,現在已經講完了,進來吧!還要站到什麽時候?”


    在夏爾的嗬斥之下,門重新打開了,端著托盤的芙蘭慢慢地走了進來。


    她也學哥哥,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在放茶的時候,她輕輕瞟了夏爾一眼,仿佛是在抗議了一句。“您剛才也太粗暴了,先生!”


    夏爾則隻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有的時候,早點把事情說破反而是一種好事。


    “別那麽傷心,瑪麗,振作一點,我哥哥隻是嘴上不留情而已……”上完茶後,芙蘭低聲安慰侯爵小姐。


    “芙蘭,對不起……”


    “沒事,沒事的。”芙蘭仍舊微笑著。


    …………


    很快,特雷維爾侯爵府上就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


    老侯爵今天身體不大舒服,所以仆人直接在他的臥室裏伺候他用餐,飯桌兩邊隻坐了三個年輕人。


    芙蘭和她的好友有說有笑,而夏爾則聚精會神地看著報紙。


    然而,芙蘭的一句問話打斷了他的沉思。


    “哥哥,您之前是不是說要給找個女伴?”


    夏爾拿開了報紙,然後略微疑惑地點了點頭,他記得自己之前說的是“找個使女”,不過反正意思也差不多。


    “怎麽了?”


    “現在您有人選了嗎?”芙蘭低聲問。“如果沒有的話……”


    夏爾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後轉頭看向了侯爵小姐。


    “特雷維爾先生,我想給您的妹妹做女伴……”瑪麗看著夏爾,低聲請求著,“我請求您答應我這個要求。”


    “這樣至少還能省點錢不是嗎?而且瑪麗平常也可以幫您處理一些雜事,她一定很可靠的!”芙蘭繼續著說服工作。


    在這個年代,低等級或者說沒錢的貴族,跑到有錢的大貴族這裏服務,充任秘書或者家庭教師或者女伴,在這個年代倒是十分常見的,宛如中世紀時小領主去到大貴族家中充當附庸一般。


    但是,萊奧朗侯爵小姐,再怎麽說也不至於淪落到這種地步啊。


    夏爾看著侯爵小姐,半晌不語。


    她到底是想著什麽呢?


    也許確實是朋友情深吧,這個倒也不重要。


    不過……


    “幫助我?您覺得她能幫助我什麽?”夏爾笑著反問芙蘭。


    “請別小看我,特雷維爾先生。”瑪麗直接迴答。


    “哦?是嗎?那好……您就證明給我看吧。”夏爾隨口應下,然後頗為尖刻地看著對麵的少女,“我現在想要低價收購那些存款券,越多越好……您能想辦法幫我拉來一大筆嗎?隻要您能做到。隻要您能證明自己有用,我當然不介意您來給我當個助手……”


    “嗯?”


    兩位少女同時失聲驚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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