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孫兩個前前後後地忙活了好幾天之後,夏爾終於給自己找到了一點兒空閑。於是,按照平常習慣,他用完早餐後,就早早地跑到小會客室,準備賞析一下自己最近得到的一本棋譜。


    隻是沒想到,早有人占據了那裏,並且開始擺弄棋子兒好一會兒了。


    夏爾不由得大感好奇,於是放輕了腳步,輕輕地走了過去。


    然後他發現,正在對弈的,赫然正是夏洛特和芙蘭兩姐妹。


    此刻,她們是如此的全神貫注,以至於都沒有發現夏爾的到來。同時,雖然她們的表情都十分鎮定,走子時也沒有碰出什麽聲音來,但是棋盤上的戰爭卻十分激烈,各自的後相車馬縱橫捭闔,鬥得好不厲害。


    這陣子以來,夏洛特一直都呆在特雷維爾侯爵家裏,雖然不允許出門,但是經常也有書看還有夏爾偶爾陪著玩玩,所以倒也不覺得氣悶。尤其是一想到她原本是“被主人明確吩咐過上門時不得通傳”的狀態,現在卻能在裏麵隨處遊蕩,那就更加欣慰了。


    不過,前兩天,在無聊順手研究夏爾留下的棋譜時,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個新的打發時間的方式——那就是和自己的堂妹對弈。


    當時,她正全神貫注研究棋譜,而芙蘭直接走了進來,然後對她好一番冷嘲熱諷,夏洛特怒而決定好好教訓這個野丫頭一次,於是就同樣冷嘲熱諷迴敬了幾句。


    最後,兩個同樣怒火萬丈的人就坐到了棋盤的兩邊開始了黑白世界中的決戰。一開始夏洛特對芙蘭還存有一點輕視之心,認為和夏爾較量了多年的自己再怎麽也不可能輸給這個野丫頭,但是很快芙蘭就讓她見識到了現實的殘酷,無奈之下隻能拿出全部精力來應付。


    哪知道芙蘭看上去傻傻呆呆的樣子,但是棋藝實在是厲害得很,就算夏洛特全力來迎戰,但是勝率還是有些慘淡。


    如果僅僅是在棋盤上輸了倒還不要緊,輸棋之外還要承受對方的冷嘲熱諷這就實在讓人有些難以接受了,每次自己輸掉的時候,芙蘭總是要嘲弄夏洛特一番。不過,夏洛特似乎也是被激發出了狠勁,於是就屢敗屢戰,一直跟著芙蘭要求再戰,而因為冬天來了的關係,芙蘭的課業也已經完全停下了,因此她也很有時間來和夏洛特過招。


    現在的這一盤,已經是多天來她們不知道第幾次交手了。


    看夏洛特緊皺眉頭而芙蘭氣定神閑的樣子,就算不用看棋盤也能知道形勢的發展了吧。


    “怎麽?不知道怎麽走了?知道自己要輸了吧?”在無比的愉悅之下,芙蘭笑得都眯起了眼睛,語氣裏充滿了嘲諷,“一開始不是嘴上很硬嗎?現在不知道怎麽辦了吧?乖乖給我認輸的話,可以不用輸得那麽慘哦……”


    如此嘲諷麵前,夏洛特忍不住皺緊了眉頭,手也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棋子,卻久久沒有放下。可恨……太可恨了……


    雖然內心中充滿了不甘和恨意,夏洛特總歸還是個意誌堅定、講究棋品的人,因此即使到了如此惱怒的時候,她也沒有撒潑,而是準備認輸。然後,正當她準備認輸的時候,一隻手卻從她的手裏搶過棋子,然後放在棋盤上走了一步。


    兩個人同時將視線轉了過來。


    “夏爾?”


    “哥哥?”


    她們同時驚唿了一聲。


    “不用在意我,”夏爾笑了笑,然後伸手示意芙蘭繼續走下一步。“芙蘭,下得很不錯,超乎我預想的好。”


    “我……”出乎夏爾意料的是,芙蘭有些忸怩地別開了眼睛,剛才那種得意洋洋的笑容也完全不見了,隻剩下了些許驚慌和尷尬。


    “我是真心這麽說的。夏洛特的棋力我知道,已經很不錯了。你能夠讓她輸得這麽沒話說,真的很難得……”夏爾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妹妹,“現在這個形勢,我想要試試。來,不要留手,認真和我下。”


    在夏爾溫和的注視之下,芙蘭慢慢地從最初的驚慌當中恢複了過來。


    “真的要認真下嗎?還是從頭再來吧……這盤您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就是想要試試。”夏爾隨口迴答,然後又叮囑了一次,“一定不要留手啊!”


    “好吧……如果您非要堅持的話……”芙蘭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幾步之後,夏爾毫無懸念地被將死了。


    “我就說過,還是從頭開始來算了……”芙蘭有些抱歉似的看著哥哥,“這盤已經被夏洛特給下壞了,她的水平太低了……”


    “哼!”夏洛特在旁邊恨恨地哼了一聲。


    “原來你這麽厲害!”夏爾被深深地震驚了,片刻之後他又有了一點疑惑,“那為什麽你以前跟我下棋的時候總要裝作不會下呢?”


    芙蘭有些臉紅,她剛想迴答的時候,夏洛特就搶過了話頭。


    “這還用說嗎?當然是為了哄您開心,順便讓您以為自己的妹妹很柔弱很需要您照顧啊,特雷維爾先生。您的妹妹在這種事情上麵,總是不缺乏些心計的,從過去以來就一直都是如此……”


    夏洛特的語氣裏帶著不少揶揄和嘲諷,顯然是想借故來打擊芙蘭,吐一口心中的惡氣。奇怪的是她似乎不止是在說下棋這一件事。


    “才不是……才不是這樣呢!”芙蘭的臉瞬間紅了個通透,大聲朝夏洛特吼了一句。“隻是,隻是因為……因為我不喜歡下棋而已!”


    “哦?”夏洛特繼續笑著,“那麽為什麽前幾天您要想方設法地設圈套,騙著我來陪您下棋呢?為什麽還樂此不疲地陪我下了這麽久,時不時地故意輸給我幾盤,讓我有動力陪您繼續玩下去呢?您以為我看不出來您的心思嗎嗎?不要怕,就跟您的哥哥和姐姐明說吧,您平日裏就是太喜歡偽裝自己,這一點太不好了,我們可都是最喜歡誠實的孩子的哦。”


    最後一句她尤其加重了音調,似乎在暗指著什麽。


    “你……你胡說!”芙蘭的臉色更加紅了,她大聲迴敬了一句,眉宇間有些驚慌。迴敬的時候連稱唿上都忘記了用敬語,似乎十分慌亂。


    “我真的在胡說嗎?要麽問問夏爾,看他怎麽看?我們聰明而又機智的特雷維爾小姐,比所有人想象得還要聰明不少呢……”


    夏洛特輸棋時的鬱氣此時被一掃而空,她笑眯眯地看著芙蘭,仿佛抓住了老鼠的貓。


    夏爾此時也不由得有些尷尬了,他心裏隱隱約約覺得夏洛特說的話很有道理,但嘴上當然不敢說出認同的話來。


    “好吧,我們別提這種事了,芙蘭,繼續和哥哥下棋吧,這一次要使出全力啊!”他最後還是轉移了話題,也讓兄妹兩個避免了尷尬。


    “哼。”也許他的選擇讓夏洛特有些不高興了,夏洛特又輕輕地冷哼了一聲,但是最終也沒再說出什麽來。


    芙蘭的臉上,紅暈還沒有完全消退,但是似乎又有些慶幸,慶幸自己終於拜托了夏洛特的緊逼。她和她的哥哥慢慢地將各自棋子擺迴原位,準備開始新的一輪對戰。夏爾也暗自決定這次絕不和以前一樣留手了。


    然而,就在兄妹兩個打算來第一次真實水平的對決時,意外發生了。


    一位仆人輕輕敲了敲門,好像有什麽重要事情要稟報似的,夏爾連忙將他叫了進來。


    “天哪!”在仆人講述完阿德萊德女士突然病危的消息之後,芙蘭驚惶地喊了出來,“上帝啊!”


    在親身經曆了針對國王陛下遇刺事件所帶來的大驚嚇之後,原本就身體十分虛弱的阿德萊德女士終於再度病倒了,而這次的病情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猛烈,發病沒多久,阿德萊德女士就完全無法走動,隻能呆在自己的臥室裏接受禦醫的診治了。


    而阿德萊德女士今天居然派了自己的侍從女官到特雷維爾侯爵府上,想要叫芙蘭進宮去再陪她一會兒。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芙蘭十分驚慌,對這位女士,她是充滿了尊敬和熱愛的。因而沒有經過什麽考慮,她就同意了女士的邀請,然後直接跟著仆人去找那位宮廷女官去了,兄妹兩個的第一次本心決戰也隻好就這樣無疾而終了。


    夏爾隻好望著棋盤,略微有些遺憾輕輕地歎了口氣。


    夏洛特坐到了棋盤對麵的位置,平淡地笑著。


    “您一定是很不適應吧?自己的妹妹原來這麽厲害。”


    夏爾呆愣了片刻,最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確實有些心情複雜啊……”


    “如果這樣一點您都接受不了的話,那以後恐怕還會更加難受呢……”


    “什麽意思?”夏爾微微皺了皺眉頭。


    “沒什麽意思,您總是會明白的。”夏洛特仍舊笑著,然後她轉開了話題,“順便,我想告訴您一聲,我要迴去了。”


    “嗯?”


    “我爺爺那邊應該已經處理好善後事宜了,所以我現在迴去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了。我總不能老是在您的家裏玩嗎?正事一大堆呢。”夏洛特挑了挑眉毛,“謝謝您了,夏爾,以後有空可以多到我家來玩玩。”


    “您已經決定好了嗎?”夏爾無視她的邀請,直接問。


    “是的。”夏洛特點了點頭,看似輕快,實際鄭重。


    “那好吧。”夏爾歎了口氣,“祝您好運。”


    “也祝您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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