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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翊宸說得沒錯,他的確為了她付出了很多,甚至超出了她的想象。


    但他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他這種犧牲,才讓她感到惶恐不安。


    如果可以,她也想為他付出那麽多,可她除了自己,就一無所有了。


    寬敞的空間裏,死一般的寂靜在他們周圍盤旋,空氣就像凝結住了,叫人的心漸漸變得沉重。


    簡溪突然就不想掙紮了,她鐵青著臉,冷哼一聲,滿眼嘲諷,卻不敢直視他,或者也可以說,至少現在,她還不想正眼瞧他。


    “你有沒有想過你為我付出這麽多,到最後不過是出於你的愧疚,我沒說錯吧,你感到愧疚,孩子沒有了,就算跟你沒關係,你也覺得那是因為你對我不夠好。”


    她說著,歎了口氣,肩膀垂了下來,看上去頹廢而脆弱,大有自暴自棄的打算。


    低著頭,呆呆地看著腳下的拖鞋,眼神中盡是迷茫,事已至此,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能將他們之間的縫隙補上。


    難道他都沒意識到嗎?他們之間的裂痕,從他們開始隱瞞自我時,就已經存在了。


    她想了很久--到底是哪裏出錯了?明明他們都是因為深愛對方,才做出這麽多的犧牲,本來這應該是讓人感動的故事才對。


    但她為什麽就是覺得好累。


    遲翊宸抓住她手肘的力氣突然放鬆了,他輕輕地放下她的手,滿臉錯愕,棱角分明的臉龐毫無血色,流轉的目光慢慢地聚焦成一點,如墨黑的夜,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


    頓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語氣愈發冷淡,“你是說,我是因為愧疚才對你這麽好的嗎?所以你覺得不舒服了?你以為我是因為責任才讓自己這麽累的?”


    沒想到她原來沒那麽愚蠢。


    遲翊宸是愧疚,就算這件事跟他沒有直接關係,但不可否認,他也有責任--無力給予她任何安慰,沒辦法及時出現在她身邊。


    甚至在有些時候,他還怪起她來,明明這也不是她的錯。


    但這並不是他遷就她的理由,她難道還不明白?


    “你該不會,從來都沒想過我是愛著你的吧?”冷漠的聲音像一盆冷水,接著往簡溪的頭上灌下去。


    她猛地瞪大眼睛,搖了搖頭,微張的紅唇顫抖著,連聲音都在發顫。


    “就是因為你的愛太沉重了,我快承受不起了,我每天都在想,你在我身邊真的快樂嗎?真的隻要我待在你身邊就夠了?我也不想讓你擔心,我也得裝,裝作我已經振作起來了,這該死的愛。”


    她越說越小聲,直到最後,隻能作出口型,如同一個失語症患者--有時候我夢到我的孩子,在夢裏都不敢哭,因為我害怕,你會擔心。


    這不是他的錯,是她累了。


    即使如此,遲翊宸還是看出她想要說的話是什麽,他忍不住攥緊拳頭,咬牙切齒,不是恨,是不想失控。


    他以為他能夠把一切都處理得完美,卻不想,一切都不過是假象。


    “既然你覺得累,正好,我也覺得累了,我也不想再過著這種壓抑的生活了,既然如此,那我們這段時間還是分開吧,都各自冷靜一下,屆時你會明白的,而我,不需要明白你。”


    與其說是怒氣衝衝,還不如說幾乎不帶一絲感情波瀾,他也真夠狠的。


    說罷,不等簡溪有任何反應,他就先繞過她,大步流星地離開房間,期間不曾迴過頭來看她一眼,這次他真的被她惹毛了,說不定真的會拋棄她。


    他一走,簡溪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滿臉通紅。


    無力地蹲下來,她抱住雙膝,因為抽抽搭搭,肩膀而不停地抖動著。


    從頭到尾都在一旁尷尬地觀看了全過程的傭人終於敢鼓起勇氣走過來安慰她,“少奶奶您不要太難過,少爺不過是在氣頭上,很快就會恢複過來的……”


    再多的話都是無力,簡溪搖了搖頭,臉頰磨蹭著膝頭。


    “不是的,他是那麽絕情的一個人,這次離開,說不定就真的不會再迴來了,但是我真的沒辦法再撐下去了,多少天了?我連一滴眼淚都不敢在他麵前掉。”


    簡溪很清楚,除了她自己以外沒人能理解她的做法,遲翊宸對她那麽好,她應該感到感動才是。


    她也一直是這麽想的,並且深信憑著這份愛,她可以一直堅持下去。


    直到她知道,他將那間本來是準備給未來誕生的孩子的房間永遠地設置為禁地,心裏傷心到極點,明麵上卻裝作莫不在乎。


    如果因為她,而讓他活得如此辛苦的話,她才不要!


    她待在他身邊的意義不是來拖累他的,她也是有自尊心的人,她也會害怕哪天他會不會因為太壓抑了,而選擇離她而去。


    從得知她是一個被丟棄的孤兒開始,她就再也沒有了安全感。


    也終於清楚,這世界上沒有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說不定哪天遲翊宸就說太累了,不想再接著愛她,可她卻習慣了那種溫柔。


    他有沒有想過,屆時她該怎麽才能放手?


    蹲累了,簡溪幹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如那天發現了那間夢幻的房間,到頭來她的生活還是隻有眼淚。


    從有記憶開始就不曾掉過眼淚,直到遇上遲翊宸之後。


    大概她這輩子的眼淚都要為他一個人流幹了。


    如簡溪所想,遲翊宸一整晚都沒有迴來,但她還是堅持著守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了他一個晚上。


    不敢期盼門口會傳來開門的聲音,她隻能盯著三腳架上的歐式複古風電話,手裏還攥著手機,時不時打開短信頁麵,渴望他能發來一條短信。


    然而並沒有,他真的一整晚都沒有迴來,也沒有打電話通知,或是發條短信。


    她不是那種麻煩的女人,在把人趕走了以後還想著他能關懷她,她隻是在想,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將她拋棄在這種大到空曠的地方?


    果不其然,他真的這麽做了。


    一整晚沒闔眼,隔天一早,簡溪還得振作精神,上樓洗了個澡,換了一身更輕薄的衣服--聽說這兩天天氣會熱起來,她已經可以穿夏裝了。


    猶豫了很久,簡溪還是主動打電話給遲翊宸,她不是想挽留什麽,或是道歉。


    他說得沒錯,他們都需要各自冷靜一下,說不定喘口氣,一切都能恢複過來。


    打電話不過是想確認一下,他說的是一段時間還是永遠地各自冷靜,是她要他選擇的,無論他決定什麽,她都不會有意見。


    還有,如果要冷靜,她想她還是搬離這個地方比較好吧。


    她才不要在一個到處充滿他氣息的地方生活,那等於是在把自己逼瘋。


    因為他已經不在了。


    然而不管她打多少通,提示音永遠都隻有“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


    其實說白了,他就是堅持不懈地掛斷她的電話,一遍又一遍,還真是勤奮。


    無奈之下,簡溪隻好轉語音信箱,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語氣比起昨天冷靜多了。


    “時間過得真快,我們相愛得如此之快,是否也意味著分手也能很速度?我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但是你做的任何選擇,我都會尊重你,你知道我習慣了沒有安全感的生活,對我來說一切都會好的。”


    “我會搬出去,所以你可以迴來了。”


    “你說得對,我們都該各自冷靜一下,祝安好。”


    因為太緊張,她說得語無倫次。


    其實大致意思就是說即使沒有了他,她依舊能過得好好的,所以不用擔心她會不會尋短見。


    他沒必要愧疚,任何事都是她的錯。


    是她不夠好,又飄忽不定,還身在福中不知福,又不夠細心,不知道他一直在壓抑自己,說白了,他們會產生裂縫,都是她單方麵的錯。


    這樣說可以了吧?


    掛斷電話之後,簡溪簡單收拾了行李--她拿了幾件夏裝跟一雙輕便的鞋子,將瑣碎的生活用品都裝手提包裏,並從床頭櫃的抽屜中拿出一本存折跟幾張銀行卡。


    那是她所有的積蓄,不知道要離開多久,至少在領工資之前,她還是得在開銷上節約一些。


    除了更衣間裏大把衣服沒辦法都帶走,簡溪唯一留下來的,還有右手無名指上的鑽戒--她小心翼翼地將戒指摘下來,放在梳妝台上。


    她的手瞬間就輕鬆很多。


    至少在她成為值得他為她這麽做的人之前,她是暫時不會迴來了。


    而且,遲翊宸或許也該想想,他做的一切真的就是她想要的嗎?她有說她喜歡那麽小心翼翼的愛了嗎?


    與其磨磨蹭蹭,還不如簡單粗暴。


    簡溪從別墅出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傭人都還沒起床,這樣她才能一路暢通無阻地離開這地方,不過在打到車之前,她還是得杵在家門口一會兒。


    等待出租車經過的途中,簡溪順便掏出手機給警隊打了個電話--他老人家一大清早就醒了。


    接通的時候,一輛出租車正好從十字路口的右側轉了個彎,出現在她的視線中,她朝路邊揮了揮手,一邊還得顧及電話,“頭兒,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就是啊我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現在需要你的幫忙,你能不能……”


    出租車在麵前停了下來,她說著就打開車門,上了車。


    剩下的,遲翊宸都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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