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靜,所有的人都被打發了出去。三師伯燃起了一根安神香,細細的煙一圈一圈盤旋開去,大雙隻覺得自己昏昏沉沉,眼皮直往下墜。


    “大雙,你可想好了?現在改主意還來得及。”師父充滿蠱惑的話語輕輕柔柔,卻如重錘一般擊打在她的心上,“此事,九死一生。”


    “弟子無悔。”


    三師伯歎息地看著床上並排躺著的兩個小人兒,一樣的麵容,一樣的身量,閉上了眼沒有了表情,真真就是一個人。


    “出來吧,小東西。”三師伯卷起衣袖,手臂上纏著一條細如手鏈的蛇,通身雪白,隻有頭上兩點眼睛是血紅的。


    玉蛇沿著三師伯的手指滑到床上,吐著細細的蛇信,“嘶嘶”品嚐空氣裏的味道。良久,才盤旋到小雙的手腕上,一口咬下去,毫不客氣地吸起血來。


    隨著血越吸越多,小雙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而玉蛇原本白如雪、瑩如玉的身體漸漸呈現出血紅色。一開始隻有一條鏈子粗細的身體也變成了拇指般粗。


    玉蛇鬆開口,仿佛是歇息了一會兒,才艱難地扭動著身體爬到大雙的手腕邊,將身體裏的血液全數吐迴大雙的身體裏。如此反複,三師伯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而大小雙的臉色則漸漸趨向正常。


    過了整整半日,玉蛇才扭著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纏迴了三師伯手腕上,趁著三師伯不備,一口咬破三師伯的雪肌,大口大口吞噬起新鮮血液。


    “?輳?菪牡男《?鰨 比?Σ?艚糝迤鵒嗣紀罰?膊還芩蛔癰?礁讎?19癰嗆茫?蹲宰吡順鋈ァ?p>  小雙覺得很累,她仿佛做了一個好久好久的夢,夢裏她還隻有十多歲,日日放學急匆匆往家趕,媽媽已經生了很久的病,小小年紀的她急著迴家幫著媽媽做事。可是某一天她如往常一般迴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媽媽的床前和她說話,媽媽已經再也不會迴答了。死亡來得並不突然,但是這種事情無論給你多少時間準備,你也是不會習慣的。從此以後,她成為了一個孑然一身的人。


    “媽媽——”小雙突然睜開眼睛,屋內光線昏暗,但也足夠她看清楚掛著紗幔的雕花木床。小雙睜開眼再閉上眼,如果她有選擇權,她願意喝下那碗孟婆湯,毫無負擔地奔向未知的另一生···


    正在胡思亂想的小雙突然感受到身邊微弱的唿吸聲,她渾身一僵,慢慢轉過頭去,是大雙。借著屋外透進來的微弱燈光,她能依稀看清楚大雙的眉眼。此刻的大雙臉朝她歪著,睡得正香甜。小雙抬起手,想摸摸大雙的頭,卻驀然瞪大了眼睛,她的手下,是大雙的頭發,然而卻白如嚴冬的雪,泛著清冷冷的光。


    小雙“騰”地坐起來,瞪著大雙,她似乎感受到了,皺了皺眉,翻了個身,依舊睡了過去。有發絲撫上手背,癢癢的。小雙低頭一看,垂在胸前的,也是兩縷白發。


    輕輕下床,小雙拿起梳妝台上的銅鏡,推開門,站到了廊下。廊下有燈,但是一個人都沒有,不知道仆從都去了哪裏。小雙小心翼翼舉起銅鏡,隻一眼就倒吸一口涼氣,紅顏白發,分外詭異。


    小雙心下驚疑不定,她明明是昏迷後被抬迴來的。她知道自己沒病,那麽隻能是中毒。可什麽毒會讓她變成一頭白發?大雙呢?大雙怎麽搞成了這個樣子?


    小雙隻想找個人問問今天的事情,手裏攥著這柄銅鏡,慢慢往燈火通明的前廳走去。


    此時正是戌時,劉家的大廳坐了一桌的人。沐氏原本想瞞著今天不在家的劉大和劉知丘。然而小雙是被夏花抱著進府的,怎麽可能瞞得住。


    “這可如何是好?”劉大這幾年管理作坊,出外應酬得多,漸漸變得能幹起來。然而這事他卻沒有任何主意,閨女無端端中了極厲害的毒,他們家卻連下毒的人是誰,為什麽下毒都不知道。


    “幹爹、幹娘,我想隨天算大人一起去東晉求解藥。”阿丘的話輕輕的,然而極為堅定。


    “孩子啊,大雙、小雙都這樣了,你再出點什麽事,可叫我們怎麽辦?”沐氏說什麽都不同意,養子也是兒子,沐氏一向是疼他的。況且他快要下場考童生試了。


    小雙靜靜站在走廊的陰暗處,聽著屋裏此起彼伏的歎息聲。不妨一個丫鬟經過,見到她竟然嚇得驚聲尖叫:“啊——貴啊——”


    小雙趕緊從陰影裏轉出來:“別怕,是我。”


    屋裏的人聽到聲音都連忙跑出來,見到的是紅顏皓首的小雙。


    “小雙···”沐氏磕磕巴巴,她沒想到小雙一醒來就變成這個樣子,剛剛丫鬟的驚叫她也聽在耳裏,也不知道小雙心裏會難過成什麽樣。


    “姐姐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小雙現在隻想知道這個。


    “大雙和你換了一半的血。”沐氏知道這個女兒聰慧,瞞是瞞不住的,還不如直接告訴她。


    “爹,娘,別擔心。”小雙現在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們,幹癟癟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就去找師父了。要讓家人不擔心,安慰是沒有用的,隻能趕緊解決這件事情。


    天算大人和三師伯在一處喝茶,小雙一進去就被支使著趕緊煮一壺杏仁牛奶來。小雙略微鬆了口氣。


    小雙第一次沒有心情做糕點配茶,端著放了杏仁和白糖熬的牛奶再次進了天算大人的房間。


    “真好喝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吃到。”天算大人無不留戀。


    小雙大吃一驚:“師父,你要走嗎?”


    “小雙,我和你師父去給你和大雙找解藥。”三師伯也難得露出悵然之色,新收的徒弟,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得意本領交給她,就要離開了。


    “三師伯,如果沒有解藥,姐姐會怎麽樣?”


    “會死。你們都會死。”


    原來這就是當初師父說的雙姝同命的意思。小雙寧願自己離得大雙遠遠的,也不願意有這雙姝同命的宿命。


    第二天,天算大人和三師伯就離開了。三師伯臨走之前不知道和大雙說了什麽,總之大雙麵上平靜,眼睛卻紅紅的像哭過似的。天算大人隻給小雙留了一句話,如果遇到生死攸關的大事,就把三師伯送給她的簪子打開。


    簪子?打開?小雙不明白師父說的,但是之後日日都用這根簪子挽發。


    大雙對於頭發全都變白了竟然沒有什麽反應,天天包了塊頭巾依然去知味小築管事。小雙原本想問問她關於周順敏的事兒,然而想想,還是算了。


    葉聽雨和大寶原本被派著跟著劉大在作坊裏做事,中毒一事之後,小雙把他兩調了迴來。有層觸不到的危險籠罩在四周,葉聽雨和大寶怎麽也有兩手,放在身邊權充個保鏢。


    隻是對於盧英的承諾,小雙頭疼了。當初就是三師伯信口開河應了人家,現在師父走了,她隻好恭恭敬敬寫了封信,向盧英說明,並承諾等天算大人迴來,她還是會履行這個諾言的。沒想到盧英迴信中表示絲毫不介意,還邀請她和大雙再次去玩。小雙想好了,如果師父不答應,她撒嬌耍賴也得讓師父看盧英一眼。至於師父批不批命格不重要,隻要盧英頂著這個名頭,誰還能去向師父求證不成?


    阿丘這兩年去學裏念書後在家的時間就少了。不過這幾天請了假,不時跟在小雙身後。小雙覺得很奇怪,直到有一天小雙要去一品鮮居找李放林談點事情,阿丘還跟著,她就問阿丘了:“大哥,你怎麽了?你以前可從不陪我去一品鮮居的。”


    阿丘撓了撓頭:“我還是陪著你吧,不然又像上次那樣···”


    “大哥,我是被人暗算中毒。就算你跟著我也沒用啊。”小雙很無奈,不是她不願意讓阿丘陪著,可是阿丘快考童生試了,不好好溫書,老跟著她怎麽行。


    “可我不放心。”阿丘雙手緊握,他一想到自己兩個妹妹日日踩在生死線上就鬱悶得發狂。偏偏下毒的人是誰他們都不知道。


    “大哥,你是想保護我們的吧?”小雙心下了然,“你也知道,我們家隻是商戶,現在買了點田地,稍微富裕了一點。但是沒有任何權勢。偏偏你兩個妹妹,一個收了文英帖,兩個都拜入天算門,說不遭人嫉恨是不可能的。”她重重看向阿丘,“家裏可等著哥哥撐門戶呢。”


    阿丘知道小雙說得不錯,他這麽天天跟著她沒用,隻有靠著讀書科舉一路,如果能當上官的話,也能給家裏幾分保障。若是那個人可以看到自己走的是這麽一條路子,不知道他會怎麽想。或者,他有記得過自己嗎?


    很快阿丘就迴學裏埋頭苦讀去了。正經的讀書入仕,雖然辛苦,但在夏國,確是正正經經的正途,比家世、權勢更讓人敬重的東西。阿丘想要保護自己現在的家人,也想讓曾經的那個人看看,自己不用靠任何人,也同樣可以站在朝堂上,和他麵對麵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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