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九懷著忐忑的心和李生、判官一起往庭院後麵走。


    過了二重院,迎麵就是三開門的正廳。


    廳內居中端坐一人,麵若重棗,丹鳳眼、臥蠶眉,身披金甲,外罩綠袍,頜下五綹長髯,無風自動。


    “關聖帝君?”


    張四九認出了那是關羽關雲長,死後被道教奉為關聖帝君,為道門護法四聖之一。


    “他怎麽在這裏?”


    包龍星已經對張四九說過這裏是地府,而關聖帝君既是道門護法,該在天界為神的,怎麽會跑到地府來?並且居中而坐,儼然主人,難道他是這次選拔新城隍的主考?


    張四九想不明白。


    除了關羽,廳內的左右兩邊還各自坐著四名考官,他們清一色的文官打扮,身披紅錦袍,腰圍藍緞帶,手持笏板,頭戴烏紗,麵容方正,不苟言笑。


    張四九注意到他們雖然坐著,但隻是臀部的一端輕輕接觸椅麵,並不敢整個坐下去。


    這八人的身份顯然比關羽低。


    “帝君、八位考官,李生和那人業已帶到。”


    說話之間,判官帶著張四九和李生到了正廳門前的台階上。判官衝裏麵迴話,張四九見李生恭敬地低頭,於是也學著他的樣子低頭。


    “站到一旁!”距離門口最近、坐在右側的考官起身,示意判官靠邊。


    “是。”判官答應一聲,挪動腳步站到一旁。


    說話的考官邁步走出正廳,來到張四九和李生的麵前,“你們誰是李生!”


    “小生是。”李生急忙衝著考官欠身,拱手示意。


    考官微微點頭,轉而看向張四九,“你叫什麽名字?”


    “張四九!”張四九學著李生的樣子欠身拱手。


    考官沉聲道:“空著試卷的那個人,就是你?”


    “是。”張四九答應道。


    “你非但空著卷子,怎麽上麵連署名都沒有,卻是為何?”


    “這……”張四九一陣遲疑,心想自己怎麽說,說不會作答,想隨便糊弄,結果因為時間不夠,隻能交了白卷?


    “這樣是不是太沒麵子了?”


    思來想去,張四九決定把話說得冠冕堂皇一些,道:“小生自知才疏學淺,不堪當城隍。內心惶恐之下交了白卷,連姓名都不敢署。”


    張四九的話化被動為主動,這樣一來在別人聽起來就像是他有自知之明,謙虛謹慎,不敢唐突這次考試的意思。


    果然,考官聽了張四九的話輕輕地點頭,看起來很滿意的樣子。


    “張四九!”這時一個厚重的聲音從廳內傳來。


    張四九急忙抬頭,就見張嘴的是關聖帝君。


    “小生在!”張四九欠身道。


    “你不要妄自菲薄。”關聖帝君喃喃開口,對張四九道:“你的試卷上雖一字沒有,但這未必不是一種作答。我和八位考官將你叫來,就是想聽聽你心中的答案,不用寫,直接說即可。”


    張四九聞言先是一愣,接著小心翼翼地抬頭往廳內看去,就見關帝聖君正眯縫著眼睛瞧自己,嘴角微微上翹,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


    這一瞬間,張四九心裏有底了!


    “關帝聖君,這是在幫我!”張四九心道。


    他本以為判官叫自己和李生一起來見考官,是要把自己當褻瀆這次考試的反麵典型批評教育的,此時一聽關聖帝君的話,張四九才明白自己想錯了。


    但張四九還是要假模假樣地謙虛一下,於是他衝著關聖帝君拱手道:“帝君謬讚,小生愧不敢當。”


    “張四九,關聖帝君的意思就是我等的意思。”站在張四九麵前的考官道:“我們都想聽聽你心中的答案。”


    張四九嘴角一抽,心說連八個考官都幫我,這是什麽情況?


    “難道真叫包龍星說準了我的身世?”


    張四九覺得如果自己真是玉帝後代的話,那麽關帝聖君和八位考官這樣幫自己的事情就能說通了。


    想到這裏,張四九道:“既然聖君和八位考官都想知道我心中的答案,那我就說說。”


    八位考官紛紛點頭。


    張四九道:“我的答案是沒有答案!”


    張四九的話說完,站在他旁邊的李生一愣。但是八位考官卻頗為滿意地點頭。


    關聖帝君道:“張四九,你說說,怎麽叫沒有答案。”


    張四九心說,我都看不懂這次考試的題目,什麽一人二心有心無心,那是什麽鬼,自然沒有答案咯。


    可心中這樣想,嘴上張四九卻不能這樣說,而是編排道:“沒有答案的意思是,凡事要就事論事,而不是秉承一個道理,以它來應對所有的事情。就拿一人二心有心無心來說,它的答案難道是唯一的嗎?絕大多數人認同的正確答案就真的正確嗎?此時認為正確的答案,在將來,或者說不久之後還能保證正確嗎?這都是一些不確定的事情,既然不確定,怎麽會有正確的答案,既然沒有正確的答案,我為什麽要在試卷上作答,不如就交一個白卷。”


    張四九一氣嗬成,把這些話鏗鏘有力地說出來,還滿臉義正言辭地看著廳內的眾考官和關帝聖君,可他心中想的卻是:天呐,我都說了些什麽!


    “好啊,說的好!”


    “此子果然有慧心。”


    “是個人才呀。”


    偏偏張四九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可廳內的眾考官們卻一個勁兒地點頭,誇讚他、表揚他。


    李生見狀,有些慌了。


    就在這時,關聖帝君看向李生,“李生,張四九說的話,你都記住了?”


    “小生,小生記住了。”李生答道。


    “很好。”關聖帝君微微頷首,對李生道:“李生,這次考試你為榜首,我關某人受八位都城皇所托,授予你平原縣城隍之位。”


    嘭!


    李生聞言緊張的情緒頓時消散,猛得雙膝跪地,當即領受平原縣城隍的官服、印信,並且當著張四九的麵就穿戴起來,拜謝關聖以及八位考官後,隨即被之前的判官帶領,上任去了。


    李生一走,張四九頓時傻了。合著自己被猛誇一頓,就是給人家當教材的?人家學會了,帶著自己的思想當官上任去了,自己啥好處沒撈著?


    “我這是徒為他人做嫁衣啊!我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豈不就白說了?”


    張四九無語,他本以為隻有自己上班的報社上下級之間才會有徒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發生,沒想到地府裏也如是。


    這世道,哪裏才有個幹淨所在?


    “張四九!”這時關聖帝君又開口。


    可張四九的心被紮了,是以他連搭理都不想搭理關聖帝君,更別說欠身行禮。他索性直愣愣站在那裏,就這樣看著關聖帝君,一副你叫老子作咩的架勢。


    關聖帝君看著張四九這幅樣子先是表情一怔,接著露出了然神情。他顯然猜到了張四九在想什麽。


    關聖帝君對張四九道:“張四九,以你之才,平原縣城隍之位非你莫屬。可惜你試卷上一個字都沒寫,甚至連名都沒署,八位考官沒治你個褻瀆試卷之罪,已是開恩。”


    張四九心裏嗬嗬,心道:“好話壞話都讓你說盡了,我能說什麽。”


    “不過!”


    可就在這時關聖帝君突然話鋒一轉,對張四九道:“以你之才,若僅僅因為沒完成一篇文章就棄之不用,未免有些可惜。是以我剛才和八位考官商量了,平原縣的城隍之位雖然沒你的份,但是曆城縣下屬有一境主之位,你可當之,即刻上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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