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緊緊抓著她纖細的手腕,按壓在他的心口處,不讓她逃,不讓她躲,像是獵人終於抓住了獵物。


    他深刻且熱烈地反複吮吻她的唇瓣,迷失在她的芬芳甜美裏,十二年過去了,如今再吻她一迴,他才徹底明白,原來自己對於她的眷戀從來就沒有中斷過。


    漸漸地,她的身體不再緊繃。


    她因他的吻而軟化,雙眼不由自主地輕輕闔上,他身上的男性氣息填滿了她的嗅覺、她的感知,她想起了初次被他親吻的時候。


    好一會,他才放開了她的唇。


    她緩緩睜開了眼,目光有些惶恐、失措,甚至狼狽。


    凝視著她水亮紅潤的唇瓣,陳士勳卻是眉頭緊鎖,一吻之後,她的眼底沒有激情,亦非甜蜜,唯有說不出口的苦澀。


    如果親吻可以是一種清楚的表達,那麽,他多希望她能明白他那些無法化為言語的情意。


    他忍不住張臂緊緊地將她擁入懷裏。


    「你對我還有剩下任何一點愛嗎?」他啞聲問道。


    她垂眸,深深吸了一口氣,「已經……不愛了。」


    「那就再愛我一次。」他幾乎是用氣音在她的耳邊低喃。


    聞言,劉巧薇閉上了眼,鼻頭一陣酸。


    無疑地,那絕對是一句情話,可情話為什麽聽在她耳裏卻這麽悲傷?她的心像是懸了起來,然後重重地被擲下,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就知道這火坑跳不得。


    「我辦不到。」她別過頭。


    雖然早就預料到會是這種答案,可他打擊還是很大。陳士勳苦笑。


    「我就這麽糟糕嗎?二他歎了口氣,將她擁進懷裏,「糟到你連試都不願意再試。」


    同樣的懷抱,有點熟悉,卻又如此陌生。


    「人家說,有一就有二。」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或許是因為他見不到她的表情,她露出了一抹難得柔情的微笑。


    「那一次,我是逼不得己。」他明白她指的是什麽。


    「我看不出來有什麽地方逼不得己。」


    「難道你就不能相信我就好,別問為什麽?」


    「我不知道當初你為什麽堅持要分手,有什麽事情是不能兩個人一起解決的?」說完,她離開了他的懷抱,站直身子,「我隻知道,事實就是你離開了,然後我被留下來。」


    他靜靜地,聆聽著她的心裏話。


    「當然,我生氣過、傷心過,」她繼續說道,口吻卻冷漠平淡,「也曾經天天一醒來就哭,不想跟任何人說話。那些我都熬過來了,可是你卻連一秒也沒有參與過我的痛苦,你要我怎麽能再愛你一次?」


    這些言語幾乎能夠轉化成鮮明的畫麵,烙在腦中侵蝕著他,想象著她不停哭泣,想象著她坐在角落難過地不肯說話,他心口抽緊。


    當年分手的時候,她走得那般決斷,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一絲扼腕,所以,他總是覺得自己才是愛得比較深的那一方。


    然而此刻,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在控訴著他有多麽無知。


    「讓我補償你。」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卻搖了搖頭。


    「都十二年了,還能補償什麽?」


    一句話,從此井水與河水互不相犯,最後,她抽迴了自己的手,僅在離開病房之前說了聲……


    「保重」。


    「哈啾!」


    一個噴嚏劃破了辦公室裏死氣沉沉的氣氛。


    陳士誠從文件裏探出頭來。「感冒了?」


    聽見了對方的問句,劉巧薇苦笑一聲,抽來麵紙擤擤鼻水,道:「很明顯了不是嗎?大概是迴家的時候被我侄……哈啾!」


    話才說了一半,又是一個大大的噴嚏。


    陳士誠忍不住被她逗笑出聲。


    她吸了吸鼻子,繼續把話說完,「被我侄女傳染。」


    「拜托你迴家休息,不要留在這裏害別人。我每天平均都有三、四台刀,沒時間感冒。」


    劉巧薇隻是輕輕揚起唇角,表示聽見了,卻沒有答腔。


    陳士誠從以前講話就很機車,而她也適應得不錯,偶爾還會反譏個幾句話來損損他。反正嘛,大家都明白他隻是犀利在那張嘴而已,其實心腸軟得跟麻糟一樣。


    可自從知道他是陳士勳的哥哥之後,她便再也無法與對方開玩笑了,甚至以前認為是無意義的玩笑話,現在聽在耳裏都覺得仿佛意有所指。


    思及此,她拿起口罩戴上,離開了座椅。


    「我巡完床就迴家。」一副急著想逃離現場的模樣。


    陳士誠不是木頭,他老早就察覺這女人最近躲他躲很兇,隻要他踏進辦公室,她就一定會找理由迴避。


    正好,他也不是笨蛋,當然知道是誰搞出了這麽尷尬的局麵。


    「劉醫師,等一下。」


    在她離開辦公室前,陳士誠出聲喚住了她。


    她停住腳,迴頭。


    「陳士勳有跟你聯絡嗎?」


    聽見關鍵字,她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下,故作無所謂道:「沒有。我應該要跟他聯絡嗎?」


    「難道不應該?」陳士誠連想也沒想地就如此反問,而且毫不避諱辦公室裏其他人的目光。


    劉巧薇臉都綠了。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的雙頰臊熱、耳根灼燙,仿佛所有人都在等著看她怎麽說,還好此刻她臉上還有個口罩當麵具。


    她呆傻了好久,終於迴神。


    「咳咳,這我不太清楚。」她試著讓自己的口吻顯得平淡無奇,仿佛這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段對話,「他沒給我他的電話,也沒特別跟我說過什麽。」


    才怪,他說的可多了。


    「是嗎?」陳士誠投來一記頗有深意的目光,「我還以為他會有很多話可以跟你敘舊。」


    他那視線盯得她頓時心虛又心慌。


    「哈哈,你想太多了。」她幹笑兩聲,倉促地結束了話題,「好啦,不聊他了,我得快點去巡房,才能早點迴家休息。先掰啦。」她又假裝咳個兩聲,低頭迅速逃出了辦公室。


    老天,現在連上班都像是踏進了地雷區!


    不管是在辦公室裏休息也好,還是在急診室裏的第一線也罷,不知怎麽地,隻要遇上陳士誠,她就像是踩在劍山上麵一樣,步步為營、戰戰兢兢。


    其實,她不確定陳士誠到底知不知道她和陳士勳的關係,也不確定陳士勳對他說了多少,例如:除了國中同學的身分之外,他是她的初戀,也是她的初夜……


    喔,是了,大概就是這種「什麽都不確定」的情形,才會讓她每天像是如坐針酕吧?


    思及此,她抬頭看見前方兩扇電梯門就要闔上,立刻加快腳步,趕在電梯門關閉之前的那一瞬間,伸手擋了下來,閃身進電梯裏。


    裏頭很空曠,隻有兩名護理師。


    她禮貌性地揚起唇角,卻忘了自己臉上戴著口罩,所以沒人理她。也罷,自討沒趣而已,她幹脆轉身按了樓層鈕,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欸欸,你知不知道前幾天住進來一個很帥的檢察官?」突然,其中一人開口。


    這話讓劉巧薇心髒猛縮了一下,全身裏外的細胞仿佛都警戒了起來。


    「喔,你說那個姓陳的?」另一個人應了聲。


    「對啊,我昨天聽說他還是急症外傷科陳醫師的弟弟。」


    「那個大家都知道好嗎?」


    「呃……是喔,那我不就資訊落後?」


    「你才知道。」


    「嘖,那你知不知道八樓的李玫雨今天晚上約到他了?」


    「真的假的?騙人的吧?!」


    女人的聲音顯得訝異一雖然劉巧薇也不見得有多冷靜。


    她幾乎是忘了唿吸,注意力全在耳朵上。


    「我騙你幹麽?我中午吃飯的時候,聽到她們坐一桌在餐廳聊八卦,聽說李玫雨才打了兩通電話就約到他耶!」


    「靠!我聽說產房有一個護理師打了五、六通電話都約不到;連放射科的呂醫師也主動表示了好多次,怎麽那個李玟雨……」


    「沒辦法,罩杯很重要。」語氣裏盡是矛盾的嫉妒與不齒。


    可劉巧薇聽得愈多,眉頭皺得愈緊。真是怪了?那家夥的電話號碼是被貼到公布欄上了嗎?怎麽搞得好像整棟醫院的女性員工都有他的號碼?


    後來轉念想想,其實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至少他在住院期間會填上許多表格,而其中一欄便是電話號碼。


    下班之後,她順路去便利商店買了些食物、飲料,心裏卻愈來愈鬱悶。電梯裏的那句「罩杯很重要」像是魔音穿腦似的拚命在她腦海裏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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