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剛睡醒,聲音有些沙啞,但她的目光極其溫柔:“我睡了多久啊。”


    慕容言輕輕道:“你睡了三天了。”


    玲瓏生孩子的時候順利,生下孩子之後卻睡了這麽多天,雖然百裏藥聖說沒事,可是他這心裏也是止不住的擔憂和後怕。


    幾天不修邊幅,他下巴長出了胡茬,紮得玲瓏有些癢,她突然發現自己的肚子小了下去,心裏一驚,這才想起自己已經生了孩子,趕緊問:“孩子呢?”


    慕容言本想跟玲瓏親熱一番,猛然聽她提起了那個皮丫頭,心裏有些酸酸的,果然一有了孩子,他的地位就下降了。


    慕容言道:“能吃能睡,過得別提多舒坦了。”


    他很快便讓乳母將小公主抱了過來。


    已經出生三天,小家夥長得很快,本來皺皺的皮膚舒展開來,已經顯得有些白白胖胖的了。


    玲瓏一看到她,心就化成了一灘水,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娃兒。


    這麽可愛的娃是她生的。


    玲瓏抱著她看了半天,怎麽看都看不夠。


    慕容言有幾分醋意。


    他湊過去:“媳婦,我們給她起啥名字呢?”


    在孕中,他們一起想了很多名字,男孩女孩名字都想了一大堆,不過最終還是沒有定下來,此刻,玲瓏抱著孩子,朝他笑:“那你覺得,給孩兒起什麽名字好呢?”


    陽光將她的側臉映得特別溫柔。


    慕容言突然覺得,自己苦苦追尋那麽多年的東西,現在就在自己麵前了,他們有了一個家,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都始終是有歸宿的。


    他笑:“叫念兒如何?”


    慕容念。


    當真是個好名字。


    玲瓏笑著點頭:“好,就叫慕容念。”


    小小的嬰兒迷迷糊糊,伸了個懶腰。


    他這才空下來去收拾那個產婆。


    玲瓏還在月子裏,老人常說月子要好好坐,不然會留下病根,慕容言沒打算將這事告訴她,白白惹她煩心。


    產婆都是他老早挑出來的,祖宗三代都查得明明白白。


    那產婆明顯不對。


    事情不複雜,很快便查清楚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件事的幕後主謀,居然是慕容齊。


    那個唯唯諾諾,自小就活在鄭婉靈羽翼下的皇帝,即便攻破城門,殺死鄭婉靈,他也沒有動慕容齊的性命。


    沒想到,摸打滾爬了這麽久,他還是犯了天真的錯誤,還差點釀下大禍!


    在位不足一年的皇帝最終被扔進了天牢裏。


    慕容言站在牢房門口,看著裏麵披頭散發,幾乎已經辨不出原來麵目的慕容齊。


    好半晌,他才抬起頭,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笑來:“可惜,真是可惜,不怪朕輸了,果然手下都是些沒用的飯桶。”


    他此刻再也不用裝作無害的模樣,眼睛裏都是陰狠和不甘。


    之前發生在長安的那些讓慕容言疑惑的事情,仿佛頃刻間就有了答案,他一直以為在長安成裏為非作歹的隻是慕容越和鄭婉靈,沒想到被鄭婉靈護著長大的慕容齊,居然也是幕後黑手。


    果然在這片地方長大的人,沒有一個是幹淨的。


    慕容言淡淡道:“沒錯,你輸了,說起來你隱藏得確實很好,或者說,你隻是自以為不是個飯桶罷了。”


    慕容齊突然激動起來,他幾乎從潮濕的柴上跳了起來,腳上的腳拷在地上唿啦啦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他撲到門前,憤怒得眼睛都是血紅的:“你住口!你懂什麽?那慕容越不過是個冒牌貨,朕才是貨真價實的嫡出皇子!”


    鄭婉靈一直以為他不知道。


    其實,慕容齊比她想的要聰明許多。


    還小的時候,他就偶然聽過鄭婉靈睡夢中模模糊糊嚷過鄭婉瑩的名字,當時他聽不懂,隻聽得模模糊糊是“……你別來找我,我把你兒子照顧得好好的……”直到有一天,他偶然在書房裏翻出一個姑娘的小像,這個女人居然跟大皇兄神似。


    其實慕容越跟鄭婉靈一點也不像,他總以為大皇兄是更像父皇一些,沒想到看到這張畫像,也不知道怎麽的,他突然就想起大皇兄的臉,想到鄭婉靈曾在夢魘中叫過的名字。


    據說大皇兄出生前母後曾子嗣艱難,當時她的地位岌岌可危,正是大皇兄的出生解決了危機,這幾下一聯係,真相便唿之欲出。


    隻是當時還年幼的他並不明白,隻記得來尋他的常嬤嬤一見他手上的畫像,便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尖聲叫:“殿下,快扔掉!”


    常嬤嬤從來都是細聲細語的,舉止得宜,他第一次見她這麽驚慌失措,不過是個女子的畫像,至於這麽大驚小怪麽。


    他無所謂地將那小像隨意一扔,不知道鑽進櫃子的哪個角落去了。


    後來,鳳兮宮連著做了好幾天的法事,那個小像卻始終沒有找到。


    等他長大了,漸漸地明白當初那些事情的意義,也偷偷地查過,不過鄭婉靈將那些痕跡抹得很幹淨,也查不出什麽有用的信息。


    即便沒有證據,他還是可以確定慕容越並非母後親生的。


    一旦有了疑惑,就會從很多細微處看出差別來,母後對待慕容越表麵親昵,卻帶著一層讓人不易察覺的疏離,但鄭婉靈對此忌諱莫深,有一次,慕容齊裝作不經意間說了一句:“怎麽他們都說我跟大皇兄不像是親兄弟,大皇兄對我一點也不好。”


    卻被鄭婉靈嗬斥了一番:“誰說的這種混賬話?挑撥你們的兄弟間的感情,其罪當誅!你也不小了,怎麽能聽這種傳言?”


    慕容齊被狠狠地訓了一番,心裏又是高興,又是不甘。


    他八成可以確定慕容越的身世同他猜想的沒有大的出入了,又不甘於被已經做了太子的慕容越壓著,一輩子隻能做個皇子,之後再做個在皇帝手下討生活的王爺。


    這滿宮裏,他自小最羨慕兩個人,一個是被父皇寵愛的慕容言,一個是出生之後就被封為太子的慕容越,真是沒想到,原來那個太子的位置竟然是他的,隻是被慕容越橫刀奪去了。


    他怎麽能甘心?


    於是,他便開始暗中謀劃,等著機會,追殺慕容言,其中也有他的手筆,這些年他也培植了一些心腹,有的時候慕容越失去慕容言的蹤跡,他還會讓人偷偷泄露出去。


    那有關身世的傳言也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不然不會在長安傳播得那麽快,一板一眼,有模有樣。


    鄭婉靈極其謹慎,她將那個秘密瞞了一輩子,以為沒有人能發覺,又因為慕容齊太小,等他長大之後慕容越已經站穩了腳跟,雖然身為太子荒唐,但先帝即便是動過換太子的念頭,也絕不會讓慕容齊繼位。


    那還折騰什麽呢?反正她已經是太後了。


    慕容齊曾隱晦地提過幾次,都被鄭婉靈岔開,看來她是真的不願意再掀起風浪。


    可是慕容齊不甘心,他才是真正的正統,他不想一輩子屈居人下,後來他又暗中做了不少挑撥離間的事情,讓慕容越和鄭婉靈的關係進一步惡化。


    他披著一張純善懵懂的皮囊,將那兩位自以為乾坤盡在手中的人騙得團團轉。


    慕容言看著近乎瘋癲的他,心裏湧上一點悲哀來。


    他咬牙切齒:“都是那慕容越的爛攤子!如果朕能早點坐上皇位,就不會這般被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進長安而沒有半點辦法!”


    慕容言淡淡道:“那都是你的執念,同朕的妻兒何關?”


    慕容齊抓住鐵欄杆,眼睛裏恨得幾乎滲出血來:“憑什麽?憑什麽你一出生,就被父皇捧在手心裏。慕容越一出生,就是命定的太子,而我,什麽都沒有,如果,如果沒有你們,朕這一輩子將無憂無慮,這不公平?”


    “不公平?”慕容言總算正眼看了他一眼,“慕容越自小養成了驕縱的性子,最後被鄭婉靈毒殺,朕自五年前開始就顛沛流離,今天是一步一個血淚得來的。你出生便如同含著金鑰匙,在鄭婉靈的皮膚下長大,最後即便慕容越對你有所懷疑,也未曾傷過你的性命,就連朕登上皇位,也打算將你封王,做個閑散王爺,你若不是如此糊塗定然一生富貴,你覺得不公平,可想過這亂世,有多少人在塵世間苦苦掙紮,想吃一口飯,喝一口湯,都是無邊的奢侈?”


    慕容齊愣住了。


    他幾乎沒出過長安,哪裏知道外麵是怎樣的世界?


    慕容言冷笑一聲,再不看他,慕容齊以為自己運籌帷幄,實際是天下第一蠢人,這皇帝有什麽好當的,他被一步一步推到這個位置,梁國剛經曆戰亂,民不聊生,周邊大國虎視眈眈,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春日裏,小小的慕容念在塌上睡得正香,憐珠坐在旁邊繡帕子,一邊同玲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玲瓏這一個月月子坐下來,感覺自己近乎胖了一圈,她這輩子都沒這麽閑過,倚著窗子曬著太陽,看著胖娃娃,日子過得無比悠閑。


    平日裏她被拘在床上不許下來,身邊人恨不得吃喝拉撒一並幫她解決了,這終於快出月子了,她給念兒打著扇子,笑道:“這迴兒在滿月宴上,念兒可以見到舅姥爺了。”


    之前還在僵持的時候,玲瓏擔心步懷澤,要將他接到身邊來,但步懷澤覺得,他們倆在外麵的形勢雖然大好,但是在長安內的內應實在太少,他要在長安城內配合他們,他雖然性子溫和,骨子裏卻跟步懷竹一樣的堅韌倔強,無論玲瓏和慕容言怎麽勸說,他都沒有改變心意。最後步懷澤確實幫了他們不少,可以說沒有他,這長安城門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攻開。


    憐珠笑道:“大人見到咱們念兒公主,一定喜歡得很。”


    憐珠也是當年跟玲瓏一起逃出的小侍女,一路跟著玲瓏走到這裏,她們名義上是主仆,其實早就將彼此當成了親姐妹。


    玲瓏忽然抬頭看向窗外,草木鬱鬱蔥蔥,正是花開得最熱烈的時候,有淡淡的香氣偶爾飄來。


    但她好像不在看那些,目光放在了很遠的地方。


    憐珠也停下了手裏的活,她知道玲瓏在想什麽。


    他們這群陪著公主從死裏逃出來的仆人,其實最希望的就是公主能平安無憂地生活,故土誰都想迴去,但是這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最近,陳國在嚐試與梁國建交。”玲瓏喃喃道,片刻之後,又有些諷刺地彎了彎嘴角,“使者送來的信上,稱梁國皇後為故交。”


    憐珠頓了一下,頓時氣極:“那李淩果然厚顏無恥!”


    他的消息倒是靈通,八成已經知道坐在梁國後位上的人是陳國公主。


    “這麽多年了,也該會會了。”玲瓏卻沒有什麽情緒波動。


    她的幼年太過慘烈,一夜之間,好像這世間隻剩下了她一個,這是許多年揮之不去的執念。


    她閉上眼睛,眼睛有些酸澀。父皇,母後,你們有外孫女了,女兒要將她帶迴去給你們看看。


    陳國。


    清心殿裏,一個身著明黃的小孩子趴在桌子上,正在一筆一劃地寫字。


    有時候,他會抬頭看看窗邊那個人,不過很快就低下頭來。


    窗邊坐著一個身穿黑衣的人,那衣服黑得很透徹,咋一看,看不出什麽花樣,偶爾陽光掃過的時候,才能看出上麵繁複的花紋,這是上好的雲錦織就的衣服,今年陳國宮裏隻得了一匹,都在他身上了。


    他坐在窗前,手邊放著一個青碧色的瓷杯,嫋嫋地冒著一縷縷的輕霧。


    他對著那一堆明黃的奏折,拿著朱筆批注,時不時停下來飲一口茶。


    楚哲伸手掂了掂自己已經寫的那一疊大字,漸漸地開始有些煩躁了。


    窗外春光明媚,他卻被拘在這裏一天到晚寫這些枯燥的大字,不得見父母朋友,隻能跟這位攝政王相伴。


    他實在耐不住,抬頭看的次數越來越多。


    “身為一國君王,怎可如此浮躁?”一聲漫不經心的叱責傳來,楚哲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攝政王就像是一個冰塊凍成的人,滿朝文武都怕他,別提楚哲這個才剛剛七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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