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件,是你發的。”徐放的視線落在薛起蒼白的臉上,“快遞也是你所為。”


    薛起終於不再沉默,道:“是。”


    但是他好奇,“你是怎麽猜出來的?”


    徐放:“薛老年事已高,那個年代的人對電子設備都不怎麽在行,就算有例外,能寫出隱藏ip地址代碼的人也絕不可能是他。”


    徐放走近薛起,抬手撩起他近乎遮住右邊半隻眼的頭發,尤禮看過去,薛起的右眼皮上有塊淺長的疤痕。


    “你恰好在上海念大學,如果我沒猜錯,你專業學的是計算機,而且……”


    他沉默片刻,目光透析一切,“自始至終,打算揭露著手揭露的都是你。”


    無論是車上的偶遇還是引他到高河商店見到薛春年,每一步都在這個學生的算計之內。


    並非天意,並非巧合。


    薛起沉默片刻,內心驚於徐放會猜中一切,但是被戳穿的這一刻心裏卻又真正的安心了下來。


    “爺爺他怕被人報複怕了將近二十年,他做不到揭發坦白,可是他不是懦夫,他是為了我。”


    薛起閉了閉眼,“可惜的是,爺爺當年並未能看到兇手。”


    ****


    紅匣子內裝有的信足足有三張,老人的字端正秀麗。


    事件始末,所見過程,其中心境,都清清楚楚,徐放透過信件仿佛能迴到十六年前22日的那天晚上。


    2002年6月20日,風嶺少見沒有下雨,是難得一見的好天氣。


    十輛轎車從鎮口開進來,各戶各家見到此景不由得出了門,駐足觀賞。


    車開到清河靈廟後停下,為首的車門打開,一身清冷長袍的男人彎腰從車內出來,他戴了副金絲眼鏡框,一雙淺褶的雙眼皮下眼神犀利,不染凡塵,不聞世間。


    黑色的短發梳得一絲不苟,露出光潔的額頭,垂於身側的雙手竟比多數女人都要白皙漂亮。


    手背青色的血管沿著脈絡沒入肘窩,掩藏於繡料之下。


    “徐先生。”


    一負責人從清河靈廟內踱步邁出,見到男人後眼神一亮,隨即恭恭敬敬的道:“您往裏請,沈少爺在裏頭等您呐。”


    男人掀袍踏入,有風自來,腿後的袍料卷起張開,力道遒勁,也令人注意到,寬袍之下,一雙長腿曲線流暢筆直。


    負責人看著他的背影,心生感歎,他無法用一個具體的詞匯來形容這位年輕且令人驚豔的男旦。


    他隻知國海有男旦為徐,其一曲《簪中戲》唱徹江湖。


    徐成斌踏門而入,身後無一人跟來,他抬眼望去,戲台之上一人入了他的眼。


    那人斜坐在寬闊的雕花椅上,一手煙,一手肘搭於身側扶手,黑發淩亂卻分外好看,臉白淨的很,一雙眼睛帶笑打量著他。


    彼時,徐成斌對沈爾京的第一印象是。


    年輕、桀驁。


    他明明穿著中規中矩的西服,明明在溫和的笑,但是那雙眼睛像是蟄伏著吃人的獸。


    他仰著頭,他高高在上。


    然後,他跳下台子,走到徐成斌麵前,他比眼前的男旦要高出半頭,沈爾京盯了徐成斌半晌,脫口而出:“久聞徐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名不虛傳的……”


    沈爾京繼續笑,“漂亮。”


    那個時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漂亮無疑不是一個褒義詞。


    但與沈爾京想象中不同,徐成斌並沒有發怒,彬彬有禮的男旦後退半步,目光直而不避諱,“父親與先生相約於23日於戲台開演,今日一來我已算熟悉了場所,那麽,徐某告辭。”


    他躬身一拜,轉身離開的時候脊背挺得筆直。


    “站住。”沈爾京失了眼中笑意,上眼皮下眼瞼以快速的速度聚攏,留有的縫隙內那目光似是利劍。


    “一個不入流的戲子而已,跟爺耍什麽臉子。”


    待於門口的負責人聽聞沈爾京的話後眼皮驟跳,心髒更是跳的厲害,世人都傳越劇名伶沈從平之子沈爾京是出了名的孝子,但是這位爺與孝心美名齊平還有性格的惡劣,那便是出了名的張揚跋扈,不把人放在眼裏。


    男旦脊背挺直,在沈爾京不屑又鋒利的眼神中緩緩轉頭。


    沈爾京已經做好準備與之交鋒,沒想到徐成斌又極快的將頭轉過去了,離開的時候四平八穩。


    而沈爾京沒錯過徐成斌轉頭迴去嘴角揚起的冷笑,睜眼閉眼,腦子裏心裏都分外覺得那笑容礙人眼。


    他沈爾京長這麽大,誰人不是巴著他哄著他!


    他看這男旦的骨頭倒是硬,可是他沈爾京,偏偏就看不慣硬骨頭。


    “少爺,您要是看不慣這男旦幹嘛還將他請到這地界啊。”負責人小心的跟到沈爾京的身邊,要重新給他換煙。


    沈爾京聞言,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從我出生到現在,我頭次見父親這麽欣賞一個人。”


    負責人渾身一哆嗦,那人是誰,不言而喻。


    待他迴過神來得時候,沈爾京已經出了廟門,上了停在門外的車。


    國海越劇團被安排在接待處,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彩排的時候,能聽見氣氛緊密的樂聲,能聽見越劇人的對詞聲,一腔一調,一詞一字,陡峭美麗。


    與此同時,沈家的住處,一穿著老式中山裝的男人造訪。


    他低著頭弓著身進了沈爾京用飯的房。


    筷子哢噠的被擱在碗上,於此同時,男人開口。


    “爾京,我有一事相求。”


    沈爾京:“你說。”


    男人抬起頭來,訕笑:“我聽說你為了給叔慶壽,請來個上海的越劇團。”


    沈爾京:“嗯。”


    “是叫國海對吧。”


    沈爾京:“您有事直說。”


    “你看能不能讓我也進去幫幫忙?那國海的的當家男旦是我很喜歡的越劇演員,我想看看他。”


    沈爾京手端過放置在一旁的茶,掀開蓋子拂去浮茶,卻沒喝,隻是笑道:“沒想到您也喜歡他。”


    男人惶恐,“我平日裏閑下來的時候就喜歡看看曲,跟沈叔還是沒得比的。”


    沈爾京拂手:“年哥,我沒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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