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的援兵自大都城門長驅直入,宮門徐徐打開,不費吹灰之力地如潮水般湧入皇宮,正要大開殺戒,卻沒有想到至此被攔腰截斷,忽然天降玄鐵箭雨,損失大半,又被人前後包抄,如同被裹了餃子,丟盔棄甲卻無處可逃,最後繳械投降之時,人數已不足小一萬。


    三個月後。


    皇帝凝視著靜置在案上的三份密折,緘默不語,一份是胤舒遞來的刑蓮湖親筆手書、一份來自齊國公父子、最後一份是百裏星台的。


    羅漢床上,景後正抱著安姐兒,百般引逗著,安姐兒賞臉笑了笑,景後氣悶地捏了把手感嫩滑的小臉,歎道:“這孩子怎麽皮笑肉不笑的。”


    安姐兒木著臉:人家本來就不是小孩子。


    皇帝抬起眼來,也唏噓著:“人常說趙王最會做人,行事圓融,待人又大方,他外家這些年沒少跟著貼金,迴京之後更是巴結得殷勤熱絡。如今趙王事敗,一朝失勢,你再看看那些人,恨不得立刻與他劃清界限,不說伸手扶一把,不嘲弄著踩兩腳已算是好的了。真正是人情淡薄,世態炎涼啊!”


    景後不置可否地一笑:“這有什麽?連那些無知識的蟲子都懂得斷尾求生,會趨利避害益發是人之常情。”


    說著又道:“皇上若是看不慣,尋個由頭敲打敲打也就是了。”


    “朕閑得?”皇帝嘴角抿著一抹壞笑。


    有時候無為方顯大度。


    皇帝又垂下臉來看了眼案上的折子,指節輕輕敲了下書案,這些才難得。


    這世間不缺告密者,可有真有假,冒險細心搜證的人卻沒有幾個,蕭家、蜀王,隱藏之深令人思之後怕。


    “劍南道天災人禍,雲樓處理得極好,災民的治療安置都已經差不多了,等他迴來,讓他替朕接掌後軍吧。”皇帝起身施施然朝景後走來,“如今朝中無人,朕隻好先向胤舒討個人情。”


    彎腰將安姐兒接過來,打量了一眼,取悅地朝景後笑笑:“這孩子生得跟清河小時候一個模樣。”


    安姐兒聽得皇帝要升他爹爹的官,衝著他笑起來就真心多了。


    “這不笑得挺好的麽?”皇帝樂了,“是個好孩子。”


    比清河小時候乖巧多了,是雲樓的種,到底瞧著更順眼些。


    安姐兒幾乎立刻敏銳地覺察到了皇帝藏話,掛一漏萬,頓時又顯得目光呆滯了起來。


    當下,皇帝也覺得不太對了,因小聲向景後道:“這娃兒先前是不是嚇到了?”


    安姐兒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打了個圓溜溜的哈欠,小腦瓜子很不見外地往那金線繡的團龍紋上一靠。


    不好意思皇爺爺,言多必失,您也不例外,隻好委屈您老當會兒枕頭。


    皇帝嗬嗬笑起來,這丫頭呆萌呆萌地,比清河小時候可乖巧多了。


    ……


    宗人府。


    蜀王一身落魄的布衣弓著肩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幾日未洗頭,一綹油膩的頭發耷拉在額上,越發顯得潦倒失意。


    時間緩緩流淌,可照樣夏去秋來,院子外頭的那棵大銀杏都開始掉黃葉了,抬頭,高空萬裏,他卻無法走出這簡陋蕭索的院子。


    沙沙的腳步聲行來,接著是掛鎖與鐵鏈的聲音,院門打開,赫王來到他麵前,皺著濃眉語重心長地道:“老八,皇上不殺你們,已是看在祖宗的情麵上手下留情了,你安安靜靜在這宗人府待著,又不少吃又不少穿,千萬別想著再折騰了!”


    “我知道,皇叔坐。”蜀王一貫的客套,忙著起身行禮,又歎了聲氣道,“我在裏頭消息不通,隻想請皇叔來,問問太後眼下如何了?”


    赫王見他辭氣還算平和,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兀自猶疑了下,蜀王再讓,這才坐了下來:“你若是有孝心,就該留在劍南道享清福!太後娘娘見你這樣,豈有不氣之理?”


    蜀王這才跟著坐下,隻赫王不肯多說,因訕訕地道:“太後沒有被我帶累就好。”


    “皇上不至於違逆祖宗規矩,太後娘娘總是他的嫡母。”


    赫王知道蜀王不甘心,蜀王身為嫡子,卻排行第八,而當今居長,隻是貴妃所出。


    高宗子息還算盛的,可惜當年一場天花,竟眨眼奪去六位皇子的性命,隻剩下昭煌帝這根歪脖子樹苗,彼時蜀王還在太後肚子裏,趙王在恬妃肚子裏,都在行宮養胎,所幸躲過一劫。


    哪承想如今兄弟三人反目,鬧得骨肉相殘,離心離德。


    好好的日子不要過,非要爭著當皇帝是什麽執念?!


    智計百出唿風喚雨地都有本事了。


    蜀王眸光一閃,重重地點了點頭:“我隻心下過意不去允舒那孩子,這些日子半夜做夢也要驚醒,他死得太慘!皇叔若是肯行個方便,給我弄些紙錢線香,我在這兒索性無事,就抄些經書焚了祭拜祭拜他。”


    赫王會意地輕輕拍了拍蜀王的肩,因道:“你有心了。”


    “那李小仟竟沒有罰她一星半點?”蜀王不忿地問。


    “罰?!”赫王長歎,哼了聲道,“她這迴可是立了頭功的!”


    見蜀王眸中盡是疑惑,赫王遂問他:“我聽說你們那麽些人,數倍於皇上的兵馬,可結果吃虧在哪兒?”


    蜀王脫口而出:“那些弓箭手。”


    赫王嗤地一笑,擺了擺手:“什麽弓箭手?哪那麽多弓箭手?那是弓箭塔!”


    “塔?!”


    “那種小塔,搬個鐵台子往那兒一架,比那車子還扁一些,還小些,一發竟可以射出百來支箭!才兩個人盡夠使了,一人操縱機子,一人換箭匣子,不帶歇氣的。數十架機子齊刷刷排開,比十裏連營千軍萬馬還好用,不占地兒不費糧草!”


    赫王直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那殺人如麻的霸王弓塔是出自李小仟之手!


    連那些箭矢都長相古怪,箭頭是冷冰冰的黑鐵,豎著嚇人的倒刺。


    赫王走後,蜀王依舊獨自坐在石凳上,思緒隨著天上的飛雲飄遠,光影掠過的明暗交替之間,低頭苦笑了一下。


    誰能想到?前世可沒有這種弓箭!


    李小仟……


    是了,傳聞小皇後就是刑蓮湖和清河郡主的女兒!


    他盤點各方勢力,哪個都摸得底兒透,哪個都與前世沒有太大偏差,卻偏偏忽略了李小仟,她前世是早逝的。


    蜀王心中有團熊熊的火,一團被命運再次捉弄的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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