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阮氏並張太醫離開之後,刑蓮湖命之蕭取手巾並打熱水來,給李小仟洗了臉,擦了背,為她換上一身幹爽的中衣中褲。


    刑蓮湖的手勢再輕柔,李小仟到底睜開惺忪的睡眼:“蓮湖哥哥,你迴來了。”


    望著她清澈的杏眼,刑蓮湖心下一陣鈍痛:“別怕。”


    李小仟其實並不知道外麵的衝突,醒了醒神,蒼白如雪的小臉上浮起一抹信任與依賴的微笑:“我不怕,我知道你會迴來,再多晚都會,我怕什麽。”


    刑蓮湖便曉得她記錯了時辰,聞言心中卻蕩漾起一股暖意,酸酸柔柔,瞬間蔓延成春江潮水連海平。


    桃花眼含笑:“說得我更不敢讓你失望了。”


    “蓮湖哥哥,你瞧,這是我畫的,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流星雨矢,類似放大版的暴雨梨花針,這名字好不好聽?”


    李小仟在他胸口蹭了蹭,不免洋洋自得地命秋葉將這幾日修改好的一疊藍圖拿來給刑蓮湖,卻換來刑蓮湖不悅的數落:“仟兒,你不好生歇著,費這樣大的心力弄這些東西做什麽?”


    刑蓮湖登時明白她因何如此羸弱不堪,當下一股子急惱湧上心頭,恨不能戳著她的額頭再多罵兩句。


    隻是見李小仟有些呆萌地望著自己,刑蓮湖的心又酸軟下來,心塞地道:“乖,好生將養著,不許再淘氣!”


    李小仟心中泛起甜絲絲的漣漪,櫻唇隨之勾起清淺的微笑:“不吃力,我喜歡擺弄這些。”


    又道:“去歲我在涼州府那會兒,這件流星矢便有了初步的雛形,後來迴到大都之後,因很多事便耽擱下來,其實它一直在我腦子裏盤旋著,這幾日我閑著也是閑著,沒想到靈感來了,是一氣嗬成的,真的沒費神。”


    接下來,杏眸之中露出迷醉的神采,揮灑自如地將設計的宗旨並各處細節無一錯漏地講給刑蓮湖聽,意圖討些實用的建議,再後麵也方便刑蓮湖精確地轉達給太子與鄭旭文。


    流星雨矢,顧名思義,便是萬箭齊發,如流星雨一般壯觀迅捷,這是一種遠距離密集型殺傷性武器。


    由兩人操控一部弓弩,一次可發射一百支利箭,可按角度調整射程,適用於反攻城戰,可以一擋百,大大提高以少勝多的概率。


    為保證精準打擊,完美應對各種刁鑽的實戰場景,並力求發揮最大威力,李小仟確實耗費了不少心血,隻不過為免刑蓮湖擔憂,她故意直接跳過,提都不提。


    被禁足的這幾日,雖然續思院被封鎖成一座孤島,可外頭一有風吹草動,有人想讓她知道的消息,會很快地“無意中”傳到李小仟的耳朵裏。


    比如說鎮北侯被奪了虎符,西北軍被遣散,又比如說她兄長再次失蹤,諸如此類。


    那些人的打算,自然是想看著李小仟從高高在上的雲端一朝跌落泥濘卑微的塵埃,會是怎樣的哀怨憤懣,在被碾壓欺負之後又是如何的衰慘凋零,可惜,李小仟並非是她們想象中一般的千金貴女,她首先是鎮北侯的女兒!


    嬌骨天生帶著戰士的血腥屠戮的傳承。


    在焦灼地擔憂李大仟的安危的同時,隻要無損她惜之如命的美貌,李小仟根本無暇顧影自憐,更多想到的卻是西北撤軍之後朝廷的形勢,敏銳的直覺如同出得極好的風毛,在此時一根一根纖毫分明。


    前世有她兄長橫掃西北,將西越國打得沒有還手之力,不敢寸步來犯,更不要說來大都興風作浪,在其後的數十年內西北邊關一直安享太平。


    可如今雙方約定停戰,重修榷場,卻是在西北大撤軍的條件下進行的,西越的軍事實力仍然強悍分毫未損。


    東明可以不輕言戰,也並不怯戰,隻是不怯戰並非動動嘴皮子喊喊口號,前提是拿得出可以抗爭的實力的!


    李小仟打小長在上書房,雖然滿腦子鬥雞走狗,一看書冊就眼皮打架,甚至還曾作惡將太傅騙進冷宮戲弄,可卻多多少少被灌輸了些常識。


    曆史上不乏因戰爭國破家亡的,被毀滅的不僅僅隻是帝王家,黎民百姓生靈塗炭,而其中深受其害下場最為慘烈的莫過於女子。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比如史書曾有記載,大批貴女被標著價碼賣給敵國,很多原本錦衣玉食的女子淪為**,上至太後,下到官眷,無一幸免。


    上層如此忍辱偷生苟延殘喘,同樣血雨腥風之中,百姓的日子豈會好過?


    李小仟此時憶起戮橋畔三唿“郡主千歲”的蘇州府百姓們,聽說在她遇刺昏迷時,民眾還冒險自發地給青園提供刺客的消息。


    再比如,大都父老鄉親最近還聲張正義地替她平反!


    這些都溫暖了她一顆風雨如晦的心。


    所以,聖心難測,皇帝姨父此舉其打算與用意她無從揣度,但是鎮北侯府自存世以來,第一條祖訓便是不負皇恩、保家衛國,曆代鎮北侯都十分清楚肩上的擔子,而李小仟即使嬌身慣養,信念卻根深蒂固,她心裏頭亦如明鏡一般。


    在大是大非麵前,身為鎮北侯嫡女的李小仟從不猶疑,更不會胡來。


    李小仟纖細潔白如蔥根一般的素手蓋在墨跡密密麻麻的柔軟的圖紙上:“蓮湖哥哥,仟兒愚笨,當年在上書房什麽都沒有學會,隻記得通貨積財,富國強兵,太傅曾經教過的這句話。”


    刑蓮湖:……


    再說老夫人迴到榮福堂,院門外張望已久的丁婆子臉色慘白地迎上來,腳花發軟,走路扶著小丫鬟還一扭一扭地,因身形頗為高大,未免走得驚心動魄,還未來到跟前,遙遙相望之間便顫抖著聲音糜軟地道:“老太太,您可迴來了!”


    老夫人詫異地加快兩步,問道:“這是怎麽了?”


    丁婆子幹涸的嗓子吞了記口水,艱難地道:“老太太,四太太,不好了,方才四老爺跟前的人來傳話,說什麽四老爺下了大獄了。”


    眾人一驚之下,又覺得無語。


    刑四老爺在大理寺任職,又是齊國公的嫡親兄弟,趙王正經的小舅子,誰敢抓他?


    這不是老虎頭上打蒼蠅——找死麽?


    刑四夫人到底關心則亂,慌得直揪老夫人的袖子,老夫人心下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因用力掙開刑四夫人的爪子,不樂觀地道:“快,快去請王爺與王妃來!”


    趙王與趙王妃來得倒也迅速,聽聞此事,隻得將西越皇子身份秘史之事暫且丟開,先設法將刑四老爺撈出來再說。


    因很快打聽到刑四老爺被下的是禦史台的大牢,遂鬆了口氣,好言安撫老夫人道:“這倒是不打緊的,憑他犯了什麽過失,不過是派人去蕭府與蕭禦史說一聲罷了。老太太不必著急!”


    說著看向蕭靈雨。


    蕭靈雨沉吟了片刻,實言相告道:“原該是我爹爹盡力的,隻是怕尋他反倒耽擱了,沒的讓四叔父在獄中多受磋磨。王爺與娘娘有所不知,禦史台的大牢如今正經行權是在右都禦史百裏大人手中,我爹爹與那位大人也隻是麵子上過得去,並無深交。”


    趙王聞言想了想,便不出聲了。


    趙王妃低頭尋思半晌,很有把握地笑道:“這也不難,聽說百裏大人是個極孝順的,本宮遞份帖子去狀元郎府上,拜會一下那位範老太太,想來範老太太總不至於不肯見本宮。”


    範夫人與李小仟不和,這是大都貴婦圈裏人盡皆知的事情,這裏頭可以斡旋的餘地大了去了。


    峰迴路轉,刑四夫人當下百感交集道:“娘娘通達,迂迴得巧妙,多謝娘娘仗義,我隨您一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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