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仟新婚之後的日子自不必說,被刑蓮湖嬌寵無度,最後蘭陵長公主看不下去了,命黃嬤嬤將刑蓮湖叫去正房的宴息處,準備敲打敲打。


    彼時蘭陵長公主才剛午歇起來,故意讓刑蓮湖在外頭廊下候著,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方宣了進來。


    待刑蓮湖上前殷勤地問了安,蘭陵長公主也隻是含糊地嗯了一聲,仍由他站在那裏,自己端了香茶吹了吹浮沫,細細喝了幾口,放下茶盞,玉筍般的指尖又從脂盒裏頭蘸了養甲膏,揉著兩根蓄得長長的指甲,足有三寸多,眼睛隻看在幾上的兩個玳瑁珍珠護甲套上,不鹹不淡地開口了。


    “好好兒地,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忽然又要張羅著在續思院設小廚房?我記得你之前可不是這樣胡鬧的性子。”說著,挑著與刑蓮湖一模一樣的桃花眼,見自家兒子臉上沒什麽霜打的神情,越發地不悅了。


    “小廚房豈可隨意說設便設?你大嫂子院子裏單設一處小廚房,原是她管著這一大家子,大小多少事情需她費心周全,但凡差一點的,早撐不住退下來了,這原就是對她辛勞的補償,二則也是她世子夫人的尊貴與體麵。可若是平白無故地為了清河破了例,這又算什麽?你那些嫂子見了豈非吃心?你這不是讓娘親難做人麽?”


    前兩日刑蓮湖在世子與世子夫人跟前提了一句,說要在續思院設一處小廚房,卻不想被蘭陵長公主曉得了,一力壓了下來。


    “仟兒賢惠,前兩日夜間替兒子準備宵夜,不意正逢天上落著雨,天黑路滑跌了一跤,兒子心裏過意不去,想著長此以往總不是個事兒。長公主也知道,東宮的事情又是不能耽擱的,兒子往常屋裏沒有人,隨意在左衛營混到多早晚都是無所謂的,如今有了仟兒,兒子總不能還賴在左衛營討宵夜吃不是?”


    蘭陵長公主卻不屑一顧,臉上淡然地道:“一腳高一腳低地,真正比個公主都嬌貴,連這點事都做不好!往常靈雨從未有過這樣那樣的不適,不如往後你的宵夜便讓靈雨準備就是了,也就不用勞動清河了。”


    刑蓮湖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立時急了:“娘親,兒子就喜歡仟兒做的點心。”


    蘭陵長公主氣笑了,拿手指著刑蓮湖嗔道:“她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麽時候賢惠到能洗手做羹湯了?你倒是會拿瞎話哄我,打量我真不清楚她的底細呢。”


    刑蓮湖笑嘻嘻地自己落了座,懇切地道:“長公主眼明心亮,兒子什麽時候誆騙過您?仟兒是不會,如今正滿心好學,味道究竟如何先不論,難得的是這份心意可貴,兒子看重的是她的一片心。”


    李小仟這幾日裏頭確實去過一次大廚房,然而做夜宵的人,卻是春生。


    李小仟會過去,不過是想躲開纏人的刑蓮湖,頑皮讓他找不著自己罷了。


    卻不想正好被刑蓮湖誇大其詞地拿來說事,在蘭陵長公主跟前刷好感。


    蘭陵長公主將信將疑,深深地睨了刑蓮湖一眼道:“你也不用替她說好話,也不知她是不是三分鍾熱度,或一時新鮮也是常有的!”當下無聲地歎息了下道,“我也知道,清河生的確實比旁人好一點,你這樣待她比別人不同些,也確實難免。”


    刑蓮湖聞言,當下腦海裏嗡地如雷轟鳴,心中登時氣悶難擋,仟兒生得好,是她的錯嗎?


    果然,隻聽得蘭陵長公主又道:“可你也該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素來娶妻娶賢,這頂頂要緊的是賢惠二字。這做主母的可不單單隻消會服侍人就夠了的,這輔佐夫君,掌事禦下,將來養育子女,皆是以德行為先,能耐本事哪一樣不得跟上?


    “你若缺人服侍,有多少妾侍納不得?我這兒長得好又靈巧的丫頭也不是沒有,雖說終究勝不過清河的顏色,可比旁人也都強了去了。”


    刑蓮湖低頭不語,他錯了,是他不曾考慮周全,這些日子總纏著仟兒像流浪的人終於有了個窩般總不肯撒手,讓府裏頭都誤會她以色事人。


    刑蓮湖心頭堵得厲害,一時竟不知如何掙脫。


    後來聽著聽著,又不對味起來,這才警醒了忙截了話道:“娘親說笑了,我屋裏自是不缺人的,我打小就不需人服侍,娘親又不是不曉得。”


    蘭陵長公主便以為他怕李小仟撚酸,便正色道:“話是這麽說,可那是你小的時候,現如今你都已成親了。罷了,這事兒迴頭我自去和清河說吧,你不用理會了。”


    仿佛已做了決定般,遂篤定地將兩個護甲細細地套在指甲上,不容質疑。


    刑蓮湖頓時想起李小仟看見蕭靈雨便十分不自在的樣子,這才真的急起來:“娘親還是留著給國公爺吧,兒子真不缺人服侍。”


    蘭陵長公主聞言愕怔,不由得臉皮一緊,當下大怒,手上的動作也驟然停了下來。然仔細想來刑蓮湖的話卻毫無漏洞,她還真是搬著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當下氣得偏了臉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按常理來說,長者賜不可辭,她這做婆母的往兒子房裏送幾個可心的人也沒什麽錯處,這都是大戶人家通行的做法,然而李小仟是什麽樣的?!


    那可是副霸王脾氣,但凡李小仟不喜的誰還真不敢保證就能硬塞給她!李小仟什麽旁門左道的事做不出來?


    若是想出什麽歪點子,暗搓搓在外頭買下妖姬豔妾孝敬給國公爺來惡心自己,自己又需得端著長公主的架子,難不成還能阻止不成?!


    到時候給旁人瞧了熱鬧去,還真沒多大意思!


    而且瞧瞧,瞧瞧,眼下她不過才提了句,連影兒都還沒有呢,自家的寶貝兒子就先發了話了!


    越想越氣。


    又拿手指戳向刑蓮湖的額頭,想要狠狠數落兩句,卻是沒有正應該的道理。


    遂半天才恨恨地憋出一句話來:“有了媳婦忘了娘!氣死本宮了!”


    刑蓮湖覺得自己不能慫,且他娘親仿佛極其無奈,當下遂又笑了笑道:“娘親,好好地說著小廚房的事,您繞得那麽遠做什麽?”


    “小廚房的事,說什麽都不行!”蘭陵長公主賭氣一口迴絕。


    笑得再帥氣好看,可畢竟剛剛才忤逆了自己,即使消了氣也得裝個三分出來。


    刑蓮湖隻得循循善誘道:“兒子以為,在續思院設了小廚房,也是為了娘親好做人。”


    蘭陵長公主瞪了刑蓮湖一眼,她像是耳根子軟的人麽?


    “你少拿話哄我!”


    真是的,兒子替旁人養了,越想越虧。


    “您細想想,仟兒貴為郡主,但凡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是極好的東西,咱們這府裏頭除了長公主殿下您,最多也就是大嫂子能比肩一二,可是您正院裏頭和大嫂子屋裏都是有小廚房的,但是續思院卻沒有。


    “仟兒每每想吃點什麽或者給兒子弄幾道點心,原本她身邊就有人會做,本不需費事地勞煩誰。”


    蘭陵長公主心裏不舒坦,便聽不下去了,當下道:“這是大廚房的本份,她雖說貴為郡主,可也是我們國公府的媳婦兒,當守著我們府上的規矩才是。”


    刑蓮湖倒也不急,笑道:“娘親說的是,按規矩得全拿去吩咐大廚房的人做,可大廚房人多眼雜,且人的嘴是管不住的。傳了出去,知道仟兒尊貴的,便曉得她安享得起最好的,自然沒什麽大不了的,可若是有心眼窄小的,說出去怕便是長公主殿下私心偏疼我媳婦兒,再傳到幾位兄嫂耳朵裏,娘親不也難做麽?”


    蘭陵長公主起初倒並不在意,可聽著聽著,卻也品出味來,不由得深思起來。


    人心難免嫉妒,猜疑向來都有,且說到底國公府裏頭素來便是嫡庶有別的,背地裏的怨言什麽的,她是聽不到,可卻不代表不存在。


    “那靈雨的碧棠院裏豈非也得設一個小廚房?”


    刑蓮湖當下一臉事不關己的淡漠:“娘親自有主張,兒子怎敢置喙?”


    蘭陵長公主不免為蕭靈雨不平道:“你呀,我聽說自從娶了清河之後,你總有半個月不曾踏足碧棠院了吧,靈雨進門早,如今好歹也是平妻的身份,凡事都應顧及她的體麵,你切不可厚此薄彼。何況她娘家蕭氏畢竟也是望族,那兩年在淮南道也照應了你不少,你可都忘記了不曾?”


    事實上,蘭陵長公主叨叨得委婉,刑蓮湖並非半個月不曾踏足碧棠院,而是根本就沒有去過。


    因李小仟以刑蓮湖的嫡妻身份嫁進來,蕭靈雨便不能待在續思院裏頭了,因而蘭陵長公主做主,憐惜她顧全大局,自降身份成全李小仟,便將蕭靈雨安置在離續思院不遠處的碧棠院。


    這處院落雖然規格上比續思院小了不少,但那裏卻是老國公夫人曾經的“養病”之處,環境優美安靜,布置精致,最妙的一點卻是,雖然是個獨立的院落,然而與續思院中間隔著一所小花園,看起來竟像同一個院子裏似的。


    刑蓮湖對此百般不是滋味,然內宅之事全由他母親與大嫂子說了算,且當他得到消息之時,蕭靈雨早已搬進了碧棠院,再要設法將她弄出去別處落腳,已是極難的了。


    “兒子心中有數。”刑蓮湖並非為此而來,很快便越過話題,笑著央告,“小廚房之事請娘親多疼兒子,仟兒待兒子的心意比旁的要緊,此外春生的手藝都是宮裏頭禦膳房的姑姑親手教會的,若是總在大廚房施展,怕是時日一久,勞煩她的事就多了,大廚房的管事怕也會有意見,倘若因此失和倒反而不好了。”


    蘭陵長公主這才慢慢轉過彎會過意來,卻原來竟是李小仟吃不慣大廚房做的膳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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