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門口又圍了一群婆娘,對著咱們衙門指指點點,嘴裏不幹不淨地,趕都趕不走。”蘇州府的差役愁眉苦臉地進來報告,牢『騷』滿腹的樣子。


    杜硯修聞言,眉頭深鎖,沉重地歎了聲氣。


    “好生上前說與她們聽,若有什麽不滿之處,都請進來說話,絕不會為難她們。”


    差役無語,大人總是這麽吩咐,可他們又不是沒這樣疏散過。


    哪一迴不是他們好聲好氣地上前請那些“父老鄉親”進衙門喝茶說話,可人家呢撇撇嘴送兩白眼給他們,膽子大些的還哼一聲,然後各自拂袖散了。


    然而這頭有一堆才散去,那一頭又有人聚過來,七八人十來人一群,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這一日下來,總不少於三十四撥,差役們驅趕得那個叫心累啊。


    “大人,您總得想個法子,這樣下去何時是個頭?”


    差役心道:這都鄉裏鄉親地,小的們再老著臉去趕蒼蠅似地驅趕,祖宗十八代都會被人扒拉出來在背後戳脊梁骨的呀!


    差役一臉的深以為恥,真是懷念以前的威風啊。


    杜硯修瞪了那不知死活的差役一眼,你吃的是誰的糧?!


    “且找個不知變通的,行事板正的去應付應付,端出去的態度定要威嚴周正,叫她們無事莫要擾『亂』官府辦案,此事有了說法會立刻公布。”


    自從青園遭人襲擊以來,蘇州府的民眾就開始對知府衙門有看法了。


    譴責他們不作為!


    清河郡主*屏蔽的關鍵字*昏『迷』的消息傳出來以後,蘇州府的男女老少竟然全都炸了!一改以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小資調子,但凡見到身邊有什麽不對勁的人或事情,便自發地向青園門房或者蘇州府衙的門房上遞消息舉報!


    然而眼瞧著三個月過去了,衙門卻始終沒有破案,也沒有給民間半個字的交代,青園畢竟是受害者,善良的民眾們不會落井下石地怨懟,於是民間的不平全衝著蘇州府衙去了。


    當年這兒有個相王,倍受百姓們的愛戴,後來相王府因謀逆滿門獲罪,當時蘇州府下麵的百姓本就是不大相信的。


    沒了相王,這兒的百姓便覺得少了王氣,雖然不乏淡淡的失落,可這裏的日子向來安逸閑適,百姓們隻是偶爾追憶往昔一般,在茶樓水橋邊津津樂道著掰掰一些關於相王的傳說以外,別的其實也沒什麽太多的異想天開。


    可誰也沒想到的是,過了七八十年之後,蘇州府竟又迎來一位清河郡主,且這位郡主美貌如同仙子下凡,可『性』情居然親和颯爽又嬌憨可愛,穿著小廝衣裳跟在撫台大人身邊到戮橋觀刑,還說著蘇州本地的方言。


    如此尊貴卻率『性』嬌美的郡主一下子入了蘇州府百姓們萬般挑剔卻又格外寬容的眼。


    當時匆匆的驚鴻一瞥,尤其令人見之難忘,經得起婉約綿長的迴顧。


    因而民間對這位清河郡主的喜愛確實尤勝當年的相王。


    再加上舊案未破,新案又起,前些日子突聞青園又遭遇惡徒襲擊,且那一迴是幾個膽大些的民眾親眼目睹。


    事情就發生在青園的門外,那夜的濃霧根本擋不住濃烈到讓人作嘔的血腥味,又值更深人靜,那震天的廝殺聲傳得遠,青園附近的民宅裏想聽不見都難。


    因而這一次民間的猜測與替郡主不平的聲音就更加沒完沒了,給到官府的壓力也就更重了。


    比如近些日子以來,不知有多少老阿婆大嫂子小媳『婦』圍作堆地聲討,站在蘇州府衙門口低聲竊竊私語,官府簡直不勝其擾,偏又打罵不得,直哭笑不已。


    杜硯修將手裏的卷宗負氣般往案上一扔,扶額又重重地歎了聲氣,他在蘇州府為官七年,自然深曉民眾的小情緒,要說應付其實也不難,然而他最怕的是在後頭。


    宮裏頭和青園一直沒有任何表態,這才是最最恐怖的。


    血雨腥風在所難免。


    青園那一戰,隻不過才開了個頭罷了。


    杜硯修隻要往深裏細思,便越發不安,於是站起身,負手在室中來來迴迴地踱著方步。


    清河郡主在大都的渾名叫小霸王,可舉凡太子殿下的直係,皆戲稱其為小祖宗,那不完全是開玩笑。


    且不管青園到最後有沒有查出真兇來,他杜硯修作為事發治地的知府,最高行政長官,能避得開嗎?


    一個治府不嚴,便能讓他削職或者左遷,到時全看青園的心情!


    再者他如今也『摸』不準陸家的態度,是保他,亦或是棄車保帥,眼下一切都還不明朗。


    若是保他,他還能好好地再活些年頭,可若是陸家棄了他,他的下場定是人死如燈滅,必須死得不能再死。


    杜硯修想起陸複臨當時聽到消息時愕然震驚到惱羞成怒的樣子,覺得盼著陸家保他的希望實在不大。


    陸複臨大概打出生之後便從來沒遇到過這樣難堪的場景吧。


    麵子裏子全部丟光。


    以江南王自許的陸家,竟然差不多是最後一個曉得郡主被刺真相的,且令陸複臨更惱火的是,臨安的鹽商遲初不過是他陸家身後的一條狗,可這條狗其實早就不想聽從陸家這個主人的話了,它居然到大都自說自話地換了個主子,先是搭上了成國公府的韓德勤,繼而又爬高枝搭上了二皇子!


    可這條中途變節的走狗混得好也就罷了,卻偏偏不省心地被人嫁禍,攤上了大事兒!


    這是要牽連舊主的節奏啊!


    陸家召喚金泉銀莊的死士戰斧倒映,起因是老爺子『迷』失林的重華閣失火,老爺子生『性』謹慎,難免就疑心生暗鬼,不放心才叫了來。


    戮橋行刑那一日,陸複臨為確保效果,挑了十來名死士前去幫司爵製造混『亂』,卻沒想到撞上遲初的人第二次刺殺清河郡主未遂,差點讓陸家背了黑鍋。


    可事情就是這麽地不湊巧,陸家想置身事外都不行!


    因而這一次這位小祖宗真的出事了,很可能一根線頭就此將陸家一道牽出,到時陸家會找誰頂罪?!


    下頭找個縣令?那樣的級別根本就不夠格,根本不足以平息大都的怒火。


    杜硯修思緒理到這兒,已是滿臉死灰。


    可卻又慘淡地一笑,此事連陸家都被坑了,真是造化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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