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草地上栽著一叢叢的千日紅,小蝴蝶在其中飛高落低,矮小的桂花樹顯得亭亭玉立,再遠一些幾樹垂柳倒映在小河裏,一隻黃狗在樹下追著尾巴嬉戲,河上架著精致的桐油木拱橋,再遠就是通往山裏的路了。


    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幽靜空曠,鳥語花香,是隱者的樂園。


    “趙先生,你們這是要做什麽?!”顧明遠氣急敗壞地拍案而起,鈞窯的茶盞砰地一聲跳了起來,蓋子杯身和茶托隨著桌麵的震動分離了一下,叮當一聲翻了個兒,茶水從桌上倏然呈直線流到地麵。


    顧明遠隻覺頭上懸了把明晃晃的尖刀,他的老脖子雖然已經皺巴巴的了,可顧明遠一向還是很愛惜的,可眼下、唉,怕是要朝不保夕了。


    確實得砸碎點什麽方能緩釋這種憤懣的情緒。


    趙錕看著顧明遠失態,連須子都翹了起來,遂不以為然地道:“大老爺何必動怒呢。”


    顧明遠見對方無事人一般,簡直不拿他的命當迴事,也不拿他顧家老小的命當迴事,心中不免有種身不由己的後悔:“都等了這麽多年了,為什麽偏偏就等不及了呢?凡事不可急躁,所謂預則立不預則廢,總需從長計議方可成事!”


    “那趙某還要多謝大老爺指點。”趙錕扯了扯嘴角,用醇厚溫雅的聲音。


    將顧明遠噎得別過臉去。


    “你放心,此事總不會牽連你的家小。”趙錕雖然才四十出頭,滿麵紅光,但卻思慮過重,華發早生,一襲淡藍『色』的鬆江細棉布穿在身上,倒像是個不世出的讀書人。


    顧明遠被識破心思,當下有點尷尬:“咱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們若是不小心出點紕漏,我顧家能討得了好?”


    趙錕點點頭,篤定地笑了:“大老爺心思清明!”


    當下又道:“說來也好教大老爺放心,此次自會有人頂在前頭做替罪羊。”


    顧明遠乜斜著眼,似是不盡信:“此話怎講?”


    趙錕很有成算地叩了叩幾案道:“有人先對郡主動了手,並且在青園活動開了,否則的話怎麽會被咱們的人察覺?而且此番首尾都處理得幹淨,絕不會懷疑到咱們頭上,更遑論牽連大老爺了。”


    原來是混水『摸』魚啊!顧明遠望著趙錕,心下不知是何滋味,這些人永遠神龍見首不見尾,鼻子比鬣狗還靈,消息快得驚人,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做到的。


    這些人從本朝開國起便代代躲在顧家,近百年來顧家能夠崛起這些人功不可沒,然而顧家幾經試探,卻至今對他們都『摸』不到底,所以輕易不敢得罪啊。


    “是什麽人如此不知深淺?”顧明遠眸中閃過算計,他心下雖然已有猜測,多半是陸家沒跑了,但是事情太過複雜牽扯又廣,他還是不要自以為是的好。


    趙錕抿嘴一笑,用纏著蜜蠟念珠的手理了理袍子,又搖了搖一年四季都不會放下的羽扇,輕描淡寫地掃了顧明遠一眼:“這世上總少不了有膽『色』的人,你我膽子不夠,不代表人家沒野心啊,嗬嗬嗬。”


    顧明遠知道趙錕在寒磣他,當下牙有點酸。


    於是彎下腰來,厚顏拱了拱手:“還請先生賜教。”


    一不小心事關『性』命前程,他要臉皮有什麽用?丟開也就丟開了,何況也隻是暫時的。


    趙錕在桌麵上用手指寫了個“二”字。


    顧明遠頭皮一凜,這可從何說起?


    “徜若被這位先得了手,咱們恐怕要竹籃打水一場空啊”趙錕自哂地笑笑,可那神情分明是誌在必得的。


    所以,這才不得不見機行事,下手要快要利落更要決絕,嫁禍於人什麽的也毫無負擔。


    顧明遠卻不像趙錕那樣樂觀,眉頭皺得死死地,要真是二皇子『插』手,最後他能吃到什麽?撿塊啃剩下的肉骨頭?


    越想越氣餒,越想越覺得沒意思。


    終於不耐煩地揮了揮袖子。


    趙錕見此形狀,知道他在煩什麽,於是道:“江南道天高皇帝遠,所以咱們嫁禍也好,借刀也罷,總還有施展的餘地的。”


    “這一次陸家為何沒動靜?”顧明遠的顧慮可不止一層,“你們為何要瞞著陸家?”


    這東明的皇帝遠在千裏外的大都,自然鞭長莫及,可這江南道還有陸家這個土皇帝不是?


    在這江南道,陸家的觸角無處不在,顧明遠可不相信他們能在陸家眼皮子底下玩出瞞天過海的花樣來。


    上一次正是因為有陸家出麵,才得以掐斷了尾巴,才沒有被朝廷一捋到底。


    這些人這麽快就忘了其中的危險麽?


    再說,徜若他們背著陸家,最終卻依然被陸家發現了,哼,結果怕是不能幸免。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機會了。”趙錕說著不無遺憾,卻越發精神抖擻,這件事情他們祖祖輩輩地惦記著,拖得實在太久太久,這一次定要在他手中完成夙願,他不準備將果實讓給任何人。


    顧明遠見趙錕望著遠山和藍天,目光『迷』離,不由得心中厭煩,他可不像趙錕對那些前朝寶藏有著執著的熱忱,甚至以此為終極理想,錢財重要,可他更惜小命!


    “可這事非得惹上那位小祖宗麽?”這才是關鍵,顧明遠又煩躁起來,“你們不怕徒生禍端嗎?”


    “既然是嫁禍,那總得讓青園信實了才是。”趙錕指揮若定、決勝千裏地道,“把他們的注意力引到那一位身上,我們方能出其不意有機可趁。”


    顧明遠聽出了言外之意:“可萬一不小心有個閃失你是說他想弄死郡主?”說話間,伸出手指比了個二字。


    說著,覺得隻覺得渾身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這是為什麽?


    趙錕冷淡地一笑,仿佛讀出了顧明遠下意識沒有說出來的問題,很不屑地道:“這有什麽?不過區區一個郡主,我們連公主和太子都殺過。”


    就連整個相王府都葬送在他們手裏!


    顧明遠胡須翹了翹,略有些輕蔑地道:“這一次折了這麽多弟兄,趙先生也不心疼麽?”


    這種打臉的話一出,果然趙錕的臉上帶著些難堪,冷銳地瞥了顧明遠一眼,最後不無倨傲地道:“有所得必有所失。”


    顧明遠沉默良久,認命地歎息了一聲,最終還是肯定了趙錕的作為。


    思慮再三,顧明遠想來想去竟隻有相信趙錕這一條出路,若是出賣了他們,以趙錕等人的神出鬼沒,以及死咬著窮追不舍,隻怕他最後落不到好下場。


    可若是趙錕他們成了,他便能分得一杯羹,也就離富可敵國不遠了,說不定還能有與陸家平分秋『色』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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