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府寒山別業。


    陸大老爺陸複臨站在半山上的自家庭院裏,望著遠處高低起伏的山巒。下了一夜的雨已經停歇了,潑墨般空的山裏深淺不一的翠『色』仿佛能滴出來似的。


    山風吹在麵上微涼,陸複臨伸手觸『摸』著眼下那道狀如百腳蜈蚣般的疤痕,睫『毛』遮下,掩住晦暗不明的目光,垂下之後的手在廣袖下握緊了拳頭。


    “大老爺,二老爺來了。”


    隨著下人一聲通稟,陸二老爺心事重重地自外頭快步走來,走到跟前行了禮,恭聲道:“大哥!”


    陸複臨隻是稍稍迴頭“嗯”了聲,淡淡地道:“來啦。”


    陸二老爺陸複忱四十出頭,長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材,然而這一大早地著急慌忙地趕到寒山別業,卻是連早飯都沒有來得及用,打了滿頭山間的霧水,倒瞧著有些狼狽。


    可卻又不敢在陸複臨跟前流『露』出不滿,因而隻是目光複雜地盯著陸複臨瞅了又瞅,但是陸複臨那張略帶滄桑的臉上,除了因一夜沒睡而略顯疲勞之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


    陸複忱隻得小聲恭謹地問道:“大哥,聽說昨日夜裏宴請新任的撫台大人,你送了兩個瘦馬給撫台大人?”


    陸複臨聞言,這才轉身拿正眼看了看陸二老爺:“是啊,怎麽了?”


    陸複忱試探地問道:“大哥,弟有一事不明,先前該送的我們陸家也都已經做到位了,你昨夜又再多送這一份大禮,可是撫台大人的暗示?”


    “不過是兩個瘦馬罷了,何需如此大驚小怪?”陸複臨不解地問道。


    陸複忱聞言更加收斂了,想了想意思還是要講清楚的:“你也曉得清河郡主是跟著上任的,若是郡主怪罪下來那怎麽辦?”


    “我當什麽大不了的,大都早就有消息過來,說是年前的時候,郡主為了討好咱們的這位撫台大人,可是花了三千兩銀子買下了兩個美妾呢。”陸複臨雲淡風清地道,自己投人所好,並沒有做錯什麽。


    陸複忱這才恍然:“哦,原來如此,這倒是沒關係了。”


    “你這麽早趕過來,隻是怕這件事最後沒個落場?”


    “大哥,我還沒用早飯呢,你用過沒有?不如我們迴屋裏頭邊用邊說吧。”


    陸複臨便知他有要緊話說,遂吩咐下人擺早飯。


    古樸雅致圓桌上擺滿了各『色』粥點,然而陸複臨麵前不過是一碗清粥,搭配脆嫩的糖醋頂花小黃瓜。


    陸二老爺見他落了座,方跟著坐下,夾起一個小籠包,又喝了幾口酒釀雞頭米羹,這才覺得身上暖了起來。


    待用完早膳,遣開了下人們,陸複忱方才意有所指地道:“我聽老太爺的意思,對這位新任的撫台大人,是要恩威並施。”


    “這卻是為何?”陸複臨古怪道,“這位撫台大人雖然冷清些,不甚熱絡,可與前頭那幾位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差別,收禮的時候雖說客客氣氣地推辭一番,最後該收的還是都收下了,也並不見還迴來。”


    “怕是因為郡主在吧。”陸複忱其實也並沒有想明白,“老太爺的話總不會錯的。”


    陸複臨陷入沉思,良久之後,麵上疑『惑』而兇險的神情才逐漸打消,那道猙獰的傷疤看起來也沒那麽礙眼了。


    自三月裏大都就有消息傳來,新任的江南道巡撫百裏星台將攜清河郡主一同赴任。消息一經確認,整個江南道都沸騰了起來。


    百姓們對清河郡主相當擁護,是因為東明第一美人的皇後娘娘。


    景皇後深受百姓的愛戴,民間很多女子都將她當作神一樣地虔誠崇拜,並不單純地隻是因為景皇後絕『色』的容顏、以及母儀天下的尊貴,更多的是因為今上對她幾十年如一日的情深不減,夫妻恩愛。


    這樣的皇後娘娘實在令人神往。


    然而江南道的女子卻沒有機會得見景皇後的真顏,可如今清河郡主要來了!


    傳言清河郡主與皇後娘娘的容貌有八分相似。


    不同於少數消息靈通的達官貴人,聽聞清河郡主的品『性』之後難免搖頭深感失望,最好敬而遠之,百姓們卻是不知的,他們奔走相告兩眼發光,迎接郡主駕到的心情都雀躍而激動。


    與街頭巷尾的歡笑鼎沸不同,江南道的有些地方則十分平靜,可底下卻又暗流湧動。


    清河郡主要來,首要之務便是安全。


    於是眼睜睜地看著大運河沿線以及整個江南道的軍務全部被梳理了一遍,非但如此,衛所裏的人事也發生了不小的調動,幾個關鍵職位都換了人。


    誰也沒想到,隻不過來一個郡主,卻要如此大動幹戈。


    驚疑之下立刻撒出大批人手前去調查,傳迴來的消息卻是衛所裏最要緊的職位都換上了鎮北侯的人!


    想到清河郡主的出身,如此也就解釋得通了,好像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可這麽一來,有些事情就不方便了,有些麻煩也接踵而來,某些人的神經開始繃得緊緊地,眉頭都夾得死死地,哪個不是暗地裏無可奈何地罵一句:這個小祖宗!


    然而也有警覺的人會想得更深一些,朝廷此舉會不會是借著清河郡主的到來,要對江南道動手了?!


    比如此刻的陸複臨,在陸複忱提到清河郡主之後便陰沉著臉沉『吟』許久,半晌才道:“可是京中又有什麽消息過來?”


    陸複忱搖了搖頭:“倒是不曾聽說。”


    那就不是特意衝著江南道而來的?可畢竟事關重大,在一切還未明朗之前不能調以輕心。


    “那遞去青園的拜帖都送到了嗎?”


    “都送到了,聽說郡主來了之後有些水土不服,正在調理身子,怕是還得過兩日才得以相見。”陸複忱不無好笑地道。


    “一個官眷也不曾接見過?”陸複臨驚訝了。


    “可不是?”


    陸複臨站起來,望著窗外的悠遠如畫的山景,終於點了點頭:“如此看來,要打探虛實,真的還得從撫台大人那頭入手。”


    “大哥準備怎麽做?”陸複忱認同地凝視著陸大老爺。


    “他來了這才幾日功夫?再說也還不曾出過什麽差錯。”陸複臨說著,想了想道,“教杜硯修將常熟縣司家的殺妻案拿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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