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麽?”薄慕傾大步過來,手扶在她的肩上,輕輕地推了推。


    “哦,看你們在幹什麽。”禦凰雪直截了當地說道。


    “他偷了帳房裏的銀子,想逃走。”薄慕傾笑了笑,看上去也沒有想隱瞞的意思。


    “這裏這麽好,為什麽要逃呢?”禦凰雪故意問道。


    薄慕傾停在她肩上的手指緊了緊,小聲說:“小傻瓜,此處畢竟清苦,他們並非你們禦家人,隻是禦家門人,出去之後改名換姓也沒人會知曉他是誰。但是萬一把這裏的秘密說出去,有人打你們禦家人的主意,那就不好了。旎”


    禦熠然搖動輪椅過來,眉頭緊皺,不安地說道:“怎麽,又有人想逃走嗎?”


    “是的,盜了帳房三百多兩銀票,想從懸崖那裏爬下去,結果摔了下來。依著寨子裏的規矩,要關他十日,以做懲罰,然後調去打鐵。”薄慕傾滿臉平靜地說道鞅。


    “哎,怎麽就是想著外麵。”禦熠然搖了搖頭,啞聲說:“怎麽就不能再等等?”


    “或者采藥太辛苦了。”禦凰雪似笑非笑地看著薄慕傾。


    薄慕傾點了點頭,笑著說:“是的,很辛苦,過兩天我帶你去山上看看。山壁陡峭,懸在上麵一采就是大半天,很多人都在岩石上撞傷過,甚至有人永遠成了廢人。”


    禦凰雪小臉一拉,從秋千上跳下來,快步走迴禦熠然身後,小聲說:“我要見奶娘,我要藏心他們陪我。”


    “寨子裏少人手,我讓他們四個去幫忙了。奶娘正在廚房裏做飯,以後你的飯由她單做。這寨子裏每個人都有活要幹,隻有我和你十三哥可以陪你。”薄慕傾走過來,淡淡地說道。


    “那小乖呢?”禦凰雪問帝之翔的下落,當著外人,她都叫他小乖。


    “他也要做事,和寨子裏的孩子們一起擇草藥。”薄慕傾盯著她的眼睛,低聲說道。


    三歲多的孩子也得做事!禦凰雪忍到現在才問,就是怕他會覺得她太在乎小家夥,會為難他。但她萬萬沒想到,薄慕傾居然讓帝之翔也去做苦力了。


    “帶我去看看他。”她臉色難看,催著禦熠然帶她過去。


    “我覺得這樣挺好,小孩子從小就多鍛煉鍛煉,也算是強身健體了。”禦熠然還是替薄慕傾說話。


    禦凰雪憋屈,跟著他們一路往帝之翔勞作的地方走。


    這裏有三十多個小孩子,看上去帝之翔確實不是最小的,還有走路搖搖晃晃,穿著開


    、襠褲的小男娃兒在裏麵。一人一個小板凳,坐在堆積如小山的草藥前麵,按著大人的要求,把不同的草藥分類放好。有兩個婦人手裏拿著小木棍,在孩子中間走動巡視,誰做不好、偷懶,就會用小木棍敲打孩子的背。


    禦凰雪快步過去,把帝之翔拉了起來。


    小家夥弄得一頭灰,一臉泥,頭發上,衣服上全是草藥味子,小巴掌被刺刺了好多小口子。因為坐在風裏,小臉和鼻頭都凍得紅紅的,鼻子下還掛著兩條鼻涕。


    “姨姨。”他看了看薄慕傾,小心地拉開和禦凰雪的距離。


    “餓了嗎,我帶你洗手去。”禦凰雪瞪了一眼薄慕傾,拉著他的小手就走。


    “可是我還沒有幹完活,沒有幹完活是不能吃飯的。”薄慕傾小聲說道。


    “誰說的,這裏以後歸我管,現在讓這些孩子都迴去。”禦凰雪轉過身,直接下命令。


    那群管事的都看薄慕傾,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聽她的。”薄慕傾點了點頭。


    那些管事的放下小木棍,幾聲吆喝,讓孩子們散開了。


    禦凰雪真是憋屈啊,這還不是聽薄慕傾的嗎?


    “姨姨,我害怕。”帝之翔扭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薄慕傾,往禦凰雪身上貼了貼。


    “沒事,從今晚起,你和我住,不要離開我半步。”禦凰雪拉緊他的小手,大聲說:“如果有的人非要讓我不痛快,那大家以後都別想痛快。”


    禦熠然看了看薄慕傾,眉頭微微擰了擰。


    薄慕傾往前走了兩步,帝之翔趕緊往禦凰雪身後躲,小身子微微發抖。


    “薄慕傾,給你半個時辰,把藏心四個人給我調迴來!半個時辰之後若我見不著他們四個,你等著看我怎麽讓你不痛快!”禦凰雪攬緊他,盯著薄慕傾冷冷地說道。


    薄慕傾的眼神黯了黯,慢步往後退。


    二人對峙了片刻,他揮了揮手,低聲說:“叫他們四個迴來。”


    禦凰雪輕輕鬆了口氣,橫他一眼,拉著帝之翔就走。


    婢女們打來熱水,滿滿地倒了一大盆。禦凰雪解開帝之翔的小發髻,手指抖開他的頭發,然後替他解


    衣袍。


    “我自己洗,我自己洗。”帝之翔小臉一紅,揮著小胳膊往大椅子後麵躲。


    “小東西,你還怕羞啊?”禦凰雪好笑地說道。


    “你是女的,我是男的。”帝之翔的小腦


    袋鑽出來,不好意思地說道:“羞


    羞哦。”


    “那你晚上不是還跟我


    睡一塊兒?”禦凰雪快步過去,把他從椅子後麵拎出來,把小衣袍扯開丟到椅子上。


    “啊呀呀呀……”帝之翔臉更紅了,拎著小


    褲


    頭,紅著小臉,撒開兩個小腳丫子繞著木盆逃。


    “快迴來,小心凍著。”禦凰雪伸著雙臂,像趕小雞似的,繞著木盆追。


    “不要不要……”帝之翔咧著小嘴,吸吸鼻子,鼻涕滋溜幾聲響,愁眉苦臉地跳腳,活像隻掉進開水裏的小青蛙,張著嘴巴大嚷,“姨姨不許看,我自己會洗。”


    “你鼻涕要流到嘴巴裏去了。”禦凰雪撫額,轉過了身,“我不看你,你自己到水裏去,我就給你洗冼頭,你頭發髒死了。”


    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過後,一聲水響,伴著帝之翔一聲怪叫,一起傳進了禦凰雪耳朵裏。她飛快扭頭看,隻見他一頭栽在木盆子裏,兩條腿還在木盆子外麵晃動。


    “哈哈,小笨蛋。”她笑著走過去,扶著他坐好。


    小家夥兩隻手往下


    麵死死捂著,放聲大嚷,“姨姨,你怎麽能轉過身來,哎呀呀呀……你快點出去。”


    “行了,你這個小破孩兒!”禦凰雪往他的小腦袋瓜子上一拍,笑著說道:“乖乖坐好了,我給你洗頭。”


    帝之翔縮著兩條小細腿,乖乖地仰著頭,喉嚨裏咕嚕咕嚕地響了幾聲,又吸鼻子。


    “好吧,著涼了。”禦凰雪從一邊的大木桶裏舀水,往他的身上倒。


    帝之翔紅著小臉,不好意思地說道:“姨姨,你給爹也這樣洗過頭嗎?”


    “怎麽這樣問?”禦凰雪楞了一下,也有點不好意思了。


    “爹有沒有臉紅呀?”帝之翔吃吃地笑。


    禦凰雪噗嗤地一聲笑出聲,小聲說:“他不會臉紅。”


    “爹臉皮好厚哦。”帝之翔又吸鼻子,緊接著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本來抱在膝蓋上的小胳膊彈開,水花被小胳膊削起來,飛了禦凰雪一臉。


    “嗬,你還挺有力氣的。”禦凰雪抹了把臉,抓了一把皂莢和茶苞做的洗頭油,給他抹在了頭發上,用力抓了幾把。


    帝之翔嗷嗷叫了幾聲,小身子直接往後倒,靠在了木盆邊上。


    “你娘親平常給你洗過頭嗎?”禦凰雪手指在他的小腦袋上抓動,小聲問他。


    “洗啊,娘平常對我們也挺好的,我特別喜歡聞她身上的香味兒,有時候晚上害怕,隻要叫她一聲,她馬上就會過來了。但是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突然就變了,娘也不像以前溫柔了,也不像以前那樣親切了。”帝之翔的情緒突然就低落了。


    禦凰雪抓起帕子,往他頭上澆水,小聲說:“你娘是鑽牛角尖了,我們不說她了。”


    她不想在帝之翔麵前說陸雲雙如何惡毒,畢竟陸雲雙照顧他三年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大人之間的事,大人來解決吧。


    “姨姨,我今天學會了認三種草藥哦。”帝之翔的情緒突然又高昂起來,大聲說:“你知道嗎,有一種叫鵝不識草的,祛風通竅,解毒消腫……嗯,還能……還能……我不記得了!”


    禦凰雪挑了挑眉,輕聲說:“還能祛痰止咳,你著涼了,正好能煎一幅來吃吃。”


    “我不要喝藥。”帝之翔小臉一垮,扭過頭,可憐巴巴地瞅著她說:“姨姨,藥好苦好苦的。”


    “病了也好難受好難受的。”禦凰雪點了點他的小鼻頭,輕笑著說。


    帝之翔的小臉皺更緊了。


    “吱嘎……”


    小木門被推開,薄慕傾邁進了門檻。


    四目相對時,禦凰雪臉上的笑容迅速僵住。


    “那個……”薄慕傾擰了擰眉,看了一眼帝之翔,低聲說:“我要進山一趟,晚上迴來。”


    “自便。”禦凰雪心裏一樂,最好一腳踩進山溝溝裏,不要迴來了。


    “你想要什麽,我給你帶迴來。”薄慕傾往前走了兩步。


    帝之翔很緊張,立刻又縮成了一團。


    “你嚇著孩子了。”禦凰雪站起來,不悅地說:“我不需要你帶什麽。”


    薄慕傾還是走了過來,慢慢抬手,在她的臉頰上輕撫了幾下,小聲說:“我迴來的時候,希望你也能朝我笑笑,別和我僵著了。”


    “等你迴來再說。”禦凰雪推開了他的手。


    “希望我永遠不迴來了吧?”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彎下身子,在她耳邊小聲說:“小雪,看看你看我眼神,我真的很不舒坦,我們現在是夫妻了,對我溫柔一點,好不好?”


    “哈……夫妻?”禦凰雪輕輕一笑,小聲說:“當著孩子的麵,我們都溫柔點吧。”


    薄慕傾看了看帝之翔,唇角勾了勾,頗有些狠意,“你也會給我生這麽個小男娃的,我很期待。”


    禦凰雪扭開了頭,不去理會他。


    他盯


    著她看了一眼,匆匆轉身離開。


    禦凰雪關上門,坐迴原處。


    “姨姨,我今天聽到那兩個拿著小木棍的女人說,今晚寨子裏會有客人來。”


    “客人?”禦凰雪楞了一下。


    “對啊。”帝之翔點點頭,神秘兮兮地說:“我是去尿


    尿的時候偷聽到的哦,她們兩個說,廚房裏今天殺了一隻羊,運到後麵的院子裏去。”


    他用手在腦袋上比出羊角,搖著小腦袋說:“是一隻羊哦,山羊!咩洋叫的山羊。”


    “嗯,一定是來的貴客。”禦凰雪也挺好奇的,到底是什麽人會來寨子裏,還讓薄慕傾親自去迎接?


    “還有呀,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去偷看。”帝之翔伸出一根手指壓在嘴巴上,神秘地一笑。


    這神情還真有點像帝炫天。


    禦凰雪低下頭,和他額頭抵在一起,小聲問:“你怎麽會知道的?”


    “因為我偷聽到了呀。”帝之翔鼓了鼓眼睛,自信地說道:“我的耳朵特別特別好使。”


    “你還聽到了什麽?”禦凰雪把大帕子捂到他的小腦袋上,揉了幾把,小聲說:“快起來,我帶你去吃飯,然後我們四處去偷聽去。”


    帝之翔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把幹淨衣裳給他擱在小椅子上,禦凰雪先出來了。


    藏心他們幾個已經迴來了,身後跟著好久不見的女乃娘。


    “女乃娘!”禦凰雪驚喜交加,快步過去抱住了她。


    “小祖宗,終於看到你了。”女乃娘一把摟住她,在她的背上拍了幾下。


    “女乃娘,讓我看看你。”禦凰雪扶著她的肩,上上下下打量完了,不滿地說:“你怎麽一個人長胖了?”


    女乃娘的老臉有些紅,幹咳幾聲,小聲說:“是腫了吧,腫了!”


    “呸,老家夥,一定是靠著你這張嘴,在這裏混得好著呢。”禦凰雪鬆開她,嘲諷道。


    “哪兒啊,哪兒!”女乃娘嗬嗬地笑,拉著她往她屋裏走:“快來,我給你做了好吃的,你一定想念我做的菜了。”


    “可是,女乃娘,宮裏的禦廚做菜比你好多了。”禦凰雪掩唇偷笑。


    “哼,你欺負我不知道呢,禦廚的菜哪有我的好吃,都是哄你們這些無知的主子的,好吃的都被底下人吃光了。”女乃娘叨叨著,摁她坐下,給她裝了一大碗飯,再把菜使勁往她碗裏堆。


    “哇,好吃的。”帝之翔飛奔過來了,手腳並用爬過了高高的門檻,飛快地衝到了桌子邊,踮著腳,伸手就往盤子裏抓,直接塞進了嘴裏。


    “好好吃,這位大娘是誰啊。”他嚼著菜,瞪著烏黑的眼睛看女乃娘。


    “她是我的女乃娘。”禦凰雪拍開他的小手,遞給他筷子,命令道:“坐下吃,你是皇子,不管什麽時候都得有風度有氣度,不許給你爹丟臉。”


    “是。”他爬到椅子上坐下,才規矩了兩筷子的事,立刻就嫌筷子不好使,又換成了手,抓了個雞腿就往嘴裏塞。


    “好吃,好吃,真好吃。”他鼓著油乎乎的腮幫子,大嚷道:“我好久沒有吃到雞腿了。”


    “以後天天給你做。”乃娘撫著他的小腦袋,慈祥地說道。


    “小主子。”藏心他們幾個洗了手進來了,圍在桌邊,都愁眉不展地看著她。


    “怎麽了?找不著路?他派你們四個幹什麽?”禦凰雪小聲問道。


    “幫著打雜。”藏心擰擰眉,小聲說:“不過,我今天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四麵都環山,是天險之地。”


    禦凰雪拍拍禦之翔的腦袋,小聲說:“去窗子那裏吃,給我們看著。”


    帝之翔立刻跳下椅子,端著大碗跑去了窗子邊,警惕地看著院門的方向。


    “我今天看過了,他們做的草藥,還有馬蹬子,都是軍隊裏常要用的。防風寒、瘟疫、解毒,還有跌打損傷的,都有。馬蹬子也是軍隊要用的那種。”禦凰雪用筷子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讓他們過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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