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的聲響從四麵八方壓過來,喜樂和禮炮聲反而消失了。她鎮定了一下,慢慢地往迴走。滿目碧色,無窮無盡,路在林子裏彎彎曲曲,像慵懶靜臥的蛇。


    十三哥以前愛擺弄奇門遁甲,她有時候好奇,也會跟在他身後亂跑,學著擺陣破陣。現在日子久了,那些細節已經模糊,拚湊了半天還是肢離破碎,無法想出完整的破陣的點子詢。


    繞了會兒,她的腿開始發酸,索性在路邊坐下,靠著大樹打盹。


    那個人,總會來找她的吧?


    嘩啦啦……


    又是這聲音,她側著耳朵聽了會兒,這迴她確定了聲音的來源,忍不住爬起來,順著聲音小心地往前找。


    不像洗水果的聲音,倒像有人在舀水往身上淋……


    走了好一會兒,她終於看到了!


    一隻大浴桶擺在竹林裏,男子背對著她泡在浴桶裏,一手伸出桶外,懶洋洋地抓著木瓢,從身邊的桶裏舀水往身上淋。


    他長長的烏發垂在木桶外,仰著下巴,脖子像天鵝一般優雅的伸著,高高的鼻梁下,薄唇是漂亮的粉色…霰…


    “私闖禁地,是會死的。”他頭也不轉,慢悠悠地說道。


    “你是誰?”禦凰雪有些激動,大步走過去,直接繞到了他的正麵。


    他的聲音和十三哥怎麽這麽像?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真不害羞啊。”男子微微垂著的眸子抬起來,淡藍色的雙瞳裏水光閃耀。


    不是十三哥!


    禦凰雪失望地看著這張陌生的麵孔,小聲說:“打擾了,你繼續。”


    “你是誰?”男子薄唇微咧,低聲問她。


    “十九夫人。”禦凰雪左右看看,輕聲問:“怎麽從這裏出去?我走錯路了。”


    “哦,十九夫人……”伴著嘩啦啦地水響聲,男子站了起來。


    禦凰雪沒反應過來,眼睛又迴到他的身上,雪色肌膚,比上好的白瓷還要溫潤,水珠從他的身上往下跌,引著她的眼睛往下看。


    “看了我,是要負責的。”他身形一閃,抓到搭在一邊的白色細紗袍子披好,身子微微前傾,一身奇異的香味兒湧進了禦凰雪的鼻中,“我給你做個記號。”


    “喂,你別亂來,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麽怕人看的!”禦凰雪飛快捂著眼睛,硬著頭皮往後退。


    差點能看到了……他動作真快!


    香味兒繞著她飛,像把她泡進了花海裏,但又是一刹那間,花香消失了,手心裏有什麽東西刺刺地痛,她趕緊攤開手心看,隻見掌心居然多了枚粉色的花瓣。


    “你給我弄了個什麽鬼東西?”


    “好東西,有了這個,你以後就得時刻銘記,對我負責。”他嘻嘻地笑,慢吞吞地理好袍子,指著前麵說:“出去吧。”


    禦凰雪深深看了一眼這古怪的男人,轉身就走。若不是幻境,就是遇上妖怪了,炫王府怎麽可能有個大男人在外麵洗


    澡?


    走了十多步,扭頭一看,果然,男子和浴桶一起消失了!


    一陣涼風鑽進脖子裏,她想到了小元和小歌說的鬧鬼的事,頭皮一陣發麻,再看手心,花瓣依然在,隨著她手心的動作,像是在隨風飄動,隱隱的香味就從花瓣上飄散出來。她用力揉了幾下,花瓣的顏色愈加明豔,香味更濃。


    見鬼!她罵了一句,快步往前跑。


    “雪兒。”突然,薄慕傾的身形閃出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急切地喚了一聲,“你怎麽闖進來了。”


    “你怎麽來了?”禦凰雪抽迴手,小聲問道。


    “我和公主來道賀……我來看你……”薄慕傾說得有些艱難,垂著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靜靜地看著她。


    “我不明白,你在我麵前扮出這委屈的樣子給誰看?”禦凰雪惱火地橫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雪兒……”薄慕傾身形一閃,又擋到了她的前麵,“這裏麵不能亂闖,四處都有機關。”


    “我走得挺好。”禦凰雪淡淡地說道。


    話音才落,輕不可微的弓弦彈響聲擊中了禦凰雪的耳膜,薄慕傾抱住她猛地一撲,躲過了從東麵射來的利箭。


    “真的有機關。”薄慕傾護著她,小聲說:“我知道你在這裏洗水果,所以想過來看看你,眼看你一腳踏進林子,身形就消失了……這林子裏是偃月陣,踏錯一步,就會一直困在裏麵,隻要觸到一個機關,所有的機關都會打開。”


    “我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禦凰雪推了他一下,他身上還是熟悉的那股清淡的草香。


    “聽我說完,雪兒。”薄慕傾抓緊她的手腕,匆匆說道:“可能我隻有這一個機會告訴你。皇上的皇位是不會給他們三個的,隻是讓他們互相殘殺,尤其是帝炫天,他必死無疑。皇上一直在給他下慢性毒藥,下藥的就是他身邊的人,你和他在一起同吃同住,也會中毒。今晚他會洞房,會和新王妃在一起,我來


    接你。”


    禦凰雪怔住,疑惑地問:“不給他們三個,還有誰?阿阮皇子嗎?你怎麽知道的?”


    “你別管了,我先帶你走出去。”薄慕傾拉住她的手,帶著她小心地避過腳邊的機關,敏捷地在林子裏穿行。


    “薄慕傾,你到底怎麽知道的?這麽隱秘的事,皇帝會告訴你?”禦凰雪不解地追問。


    “我有眼線。”薄慕傾扭頭看了她一眼,誠懇地說:“雪兒,相信我,我這迴拚死也會護住你的。帝位之爭,向來殘忍,我不想你陷在這裏麵。”


    禦凰雪扭頭看,下毒的人莫不是剛看到的那個男子?她連他怎麽給她掌心種上花瓣都不知道,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給帝炫天下藥,那也不在話下。


    薄慕傾的掌心很冰,像在冰塊裏凍久了,和她握了這麽久的手,還沒有暖起來的跡象。


    “你生病了嗎?”她忍不住問。


    薄慕傾扭頭看她,微笑著搖頭,“沒有。”


    禦凰雪抿抿唇,又問:“寶公主的傷怎麽樣了?”


    “差不多好了。”薄慕傾小聲說道:“阿寶是個好姑娘……我不忍心傷她。”


    “哼,對啊,不忍心傷她。我嗜殺,放dang,所以可以傷我。”禦凰雪記起阿寶曾經說她的話,那些謠言,是怎麽傳出去的?


    “雪兒。”薄慕傾的手緊了緊,急急地解釋,“聽我說完,阿寶可以幫我離開。”


    “她這麽好,你拋棄她,好嗎?”禦凰雪盯著他的眼睛,緩緩問道。


    薄慕傾神情一灰,頹然地說道:“我們不要提她好嗎?我隻是以為你死了……”


    “對了,女子喪夫,當終生守


    寡,男子死妻卻是件大好事,可以換新的,納美的……更年輕的更漂亮的,更合心意的。”禦凰雪嘲諷道。


    “雪兒……”薄慕傾被她堵得啞口無言,好半天才苦笑道:“反正我負了你,這心裏頭早就爛掉了,如今看到你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才有了知覺。我知道你恨我,但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護你無恙。”


    “那就先謝了。”禦凰雪抽迴手,小聲說:“若真如你所說,我謝你八輩子祖


    宗,讓我再活一迴。若你騙我,我就詛咒你八輩子祖


    宗,永生永世別想翻身。”


    薄慕傾怔了會兒,苦笑出聲,“雪兒現在好會罵人了。”


    “我可不是嬌滴滴的阿寶,會叫你傾哥哥……”禦凰雪念著這名字,心頭又是一痛,咬牙就走。


    “小心點。”薄慕傾的神色卻好看多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柔聲說:“我走你前麵。”


    “請。”禦凰雪不客氣地側身,讓他走到前麵去,嘲笑道:“要有機關,你正好兌現你對我的話,護我無恙。”


    薄慕傾看了她一眼,擋到了她的身前,不由分說地抓住了她的手,“不管你信不信,我會的。我這心裏頭,隻有你一個人。”


    “騙子。”禦凰雪冷冷地笑,用力甩了一下手。


    薄慕傾沒鬆手,小聲說:“跟我來,我們出去,在這裏困久了,陣法會變。”


    禦凰雪沒再堅持,她不想和他一起在這裏麵困著。一個兩個三個,全是狼,心懷叵測,打著感情的幌子,來戳她的心。


    她的心還有多少地方可以被他們這樣撕這樣捶?嘴裏說得歡喜,但該娶的,全都娶到身邊了。


    “好像變了。”薄慕傾突然收住腳步,眉頭微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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