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她透不過氣來,一直紅到了脖子底下(二更)


    樂伎敲響小鼓,弦音接踵而至,禦凰雪故意慢了半拍,步子有些慌亂,還弄倒了一碗水,引得那幾位夫人吃吃地笑。


    藏拙這種事,她很擅長。童妙音來勢洶洶,即便是在一個不受寵的王爺家裏,她還是不忘要抓緊那麽些權力,禦凰雪當然要小心地避開這樣的母老虎。


    “好好跳。”果然,童妙音眼中的淩厲減了幾分,開始有些心不在焉,不時抬頭看府外的方向。


    這是在等帝炫天迴來麽謦?


    阿寶打了個哈欠,顯然對她的表現也不滿意。但單純如阿寶,也明白禦凰雪是故意這樣。


    “公主困了,不如迴府休息,免得駙馬迴府又找你。”嬤嬤趕緊上前,小聲勸她。


    “他才不找我呢,昨晚上不知道去了哪裏,我等到半夜才迴來。”阿寶嘀咕完,扶著嬤嬤的手起身,掃了眾人一眼,有些意興闌珊地說道:“罷了,我困了,讓畫師畫好了送我府裏去。”


    “是。”眾人趕緊起來送她。


    禦凰雪丟下荷花,想迴小院去,但才轉頭看童妙音,她已經搶先開口了。


    “劉畫師,好好畫。公主要拿著這畫去學跳舞,每一個步子,每一個動作,都得畫仔細了。”


    “我迴院去跳就好。”禦凰雪陪著笑臉,向童妙音說道。


    “那不太合適,畫師是男子,不能進後院。就在這裏吧,我們一起陪著,也能避避嫌。”童妙音掀掀眼皮子,柳眉輕顫了一下,紅唇染滿得意的笑意。


    這分明是要給她下馬威!


    禦凰雪苦就苦在不敢在明裏生事,招來人的嫉恨,惹出亂子。她隻想畫師趕緊畫完,脫身為上。


    於是收起應付的心態,一步一步地擺給劉畫師看。這畫師很麵生,應當是帝崇忱招進宮去的。四五十歲的年紀了,留著兩撇小胡子,一絲不苟地照著她的動作畫。


    這過程


    真折磨人,一個動作得擺上好一會兒,那童妙音還故意為難,不時要劉畫師停下來,把畫拿上去給他看,從中挑些毛病,讓他重畫。


    太陽漸毒了,禦凰雪出了一身大汗,被曬得皮膚都開始發痛,嗓子也直冒煙。那幾位夫人早就受不住,紛紛找借口遁了。


    知了在樹上瘋叫,提醒她們,立夏了,趕緊躲著大陽吧!


    但童妙音可不如知了善良,她正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都不許禦凰雪去樹蔭底下,非說在太陽下有影子相伴,才有神韻。


    禦凰雪忍了又忍,勸自己千萬不要憑一時激憤,衝過去扇她幾耳光,再吐她一臉唾沫星子……


    小元端著茶碗過來,想給她喝一口,但才靠近來,又被童妙音給叫住了。


    “站住,這姿勢多好呀,美極了,讓劉畫師趕緊畫,等下一動,又不如這動作了。”


    禦凰雪咬牙忍著,腰扭得快斷掉的時候,劉畫師終於抹了把汗,放下了筆,換了另一張紙。


    這代表她可以換另一個動作了。


    該死的童妙音,先忍你一迴。她接過小元遞來的茶,撩起被汗水沾在臉上的紗巾,一飲而盡。


    這樣不行,再曬一會兒,她覺得自己能變成一塊烤肉!她得想辦法讓童妙音放棄。但是,拿著男人出來壓女人,那是最愚蠢的手段,隻會激起對方更深的厭惡、更瘋狂的報複。


    她略一思忖,扭頭看著童妙音,小聲說:“五夫人,你的臉上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童妙音伸手撫臉,不解地看著她。


    “五夫人別動。”禦凰雪故意壓低聲音,急步走向她。


    小元和小歌當然不敢靠近童妙音,她又自恃為府中第一把夫人交椅,不讓那些侍婢站在涼亭中來,折損她的貴人身份。所以此時,她獨坐涼亭,手端茶碗,愕然看著禦凰雪快步走近。


    “五夫人千萬別動……”


    禦凰雪臉上的麵紗已經被汗水浸濕,緊貼著臉了,一說話,嘴巴就吃進了紗,發音含糊不清,更顯得她是因為害怕而緊張到說不了話。


    童妙音被她這樣子嚇到了,手端著茶碗,僵著脖子,眼珠子往兩邊轉,想看清臉上有什麽。


    “我來、我來……別咬著了,會破相。”禦凰雪心中瘋笑,掏出帕子,慢慢吞吞地往她臉上擦去。


    她自己的帕子,專為童妙音這樣的人物所製,繡花處抹了藥粉,沾到皮膚上,立馬就會紅腫辣痛。


    “是小毒蟲子。”她輕輕地說道,用帕子往她臉上拍了一下。


    童妙音一聲尖叫,匆匆低頭。


    禦凰雪腳更快,在地上一堆果殼上用力踩了幾腳,拍著心口說:“我在鄉下就看過這種蟲子,可怕極了,咬一口,臉就毀了……五夫人的臉怎麽樣?”


    童妙音的左臉已經開始辣痛,她嚇得花容失色,趕緊招唿侍婢們過來看。


    “你們看我的臉怎


    麽了?”


    “夫人您的臉上長了個包。”侍婢們一看,也嚇到了,怎麽起了黃豆大小的一塊紅斑呢?


    “快迴去。”童妙音起身就走,也顧不上禦凰畫和劉畫師,一路疾跑衝向她自己的住處,“快叫大夫過來給我瞧瞧,到底是什麽毒蟲子。”


    禦凰雪心都笑抽筋了,讓這女人惡毒,她這臉起碼會爛上四五天,她有四五天的好清靜日子可以過了。


    “劉畫師,你隨便畫畫好了,就是這些動作。”她轉頭看向劉畫師,溫柔地說道:“您也累了,公主也等急了,喝點茶,迴去複命吧。”


    “是。”劉畫師早就不耐煩了,但因為是給公主畫畫,他不敢有怨言,隻能在這裏熬了幾個時辰。


    他收好畫具畫紙,給禦凰雪抱抱拳,如釋大赫一般地跑了。


    禦凰雪左右看看,見無人注意,忍著惡心和恐懼,飛快地從樹幹上捉下一隻小黑蟲子,丟到了果殼裏,再踩了幾腳。


    做戲做全套嘛,她也會!


    但蟲子被她丟出去的時候,往她的指尖上咬了一口,這迴她也有得受了!


    “哎呀,一定是救五夫人的時候被毒蟲子咬傷的。”小元見她捂著紅腫的手指頭發呆,趕緊跑過看。


    “那、那趕緊也叫大夫吧。”小歌急了,想跑去找大夫。


    “算了,叫不來的。”禦凰雪搖頭,童妙音怎麽會讓大夫來給她看?說不定還要趁機侮辱小歌幾句。


    “得叫啊,我去了。”小歌拔腿就跑。


    禦凰雪想想,讓童妙音知道也好,免得懷疑她。


    累了一天,她現在隻想趕緊去泡個冷水澡,吃頓飽的,再趴去榻上美美睡上一個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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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澡洗了,啃了半個饅頭,禦凰雪沒能睡成。


    她的手指頭腫得更厲害了,簡直像隻小胡羅卜。


    “到底是什麽蟲子,這麽可怕!”小歌真的沒能請來大夫,見她的手指成了這樣,急得快哭了,捧著粗鹽,給她輕輕搓洗。


    “用這強盜草試。”小元捧著一把碧綠的草進來了,往榻前的腳榻上一坐,把草放進嘴裏嚼,再把汁液往她手指上抹。


    這一抹,痛得禦凰雪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太痛了!


    “那現在怎麽辦?大管家出門去了,五夫人不準我們出府去,大夫還在她那裏伺侯著。”小元趕緊丟開了草,擔憂地說道。


    “疼疼,過會兒就好了吧。”禦凰雪舉著手指,跑去桌邊,用茶水清洗,心中直埋怨自己多事,為什麽要去捉那隻破蟲子。


    “不過五夫人讓人從果殼裏把死蟲子找過去了,應該很快就知道要用什麽藥才行。”小歌又說。


    禦凰雪扭頭看她,還真讓她猜對了,童妙音這人果然不簡單,這點小細節都沒放過。


    “對了,不如我去請九夫人吧,九夫人的父親是禦醫,她應該懂一點。”小元突然拍手,激動地說道:“而且她為人溫柔,不像其她幾位夫人一樣可怕。”


    “不必了。”


    禦凰雪實在不想再有人來打擾她的清靜,蟲子雖毒,但毒性應該不會很大,不然她現在應該倒著動都動不了才對。


    小元和小歌對視了一眼,再想不出辦法來。


    禦凰雪坐了會兒,開始想那條蟲子的樣子,黑漆漆的,好像有翅膀,觸角……小小的蟲子,怎麽這麽厲害?


    用茶水泡了半天,她好過了許多,自以為得法,趕緊讓小元再泡一壺茶過來,用井水鎮涼了,把手指頭直接伸進茶壺裏浸著。


    熱汗源源不斷地從她的毛孔往外湧,曬痛的皮膚此時也開始發難,身上到處都在癢。


    “再去泡個澡?”小元見她不時在身上抓,小聲提醒她。


    禦凰雪搖頭,小聲說:“曬太厲害了,不能泡,不然極容易著涼。”


    “夫人也懂醫呀?”小歌好奇地問。


    “經驗。”禦凰雪拍拍額頭,此時她已經開始有些頭暈了,不知道是曬的,還是蟲子咬的。


    “躺會兒吧。”小元扶她躺下,把茶壺擱在她手邊,拿著扇子給她輕輕地搖。


    禦凰雪迷糊了會兒,又想睡,身上又癢,手指頭還疼,難受得直想哭……不知道熬了多久,天色漸漸暗了,有腳步聲從外麵傳了進來。


    “是王爺來了。”小元扭頭看了一眼,欣喜地說道。


    禦凰雪已經很迷糊了,哼了一聲,沒睜開眼睛。


    “王爺,夫人病了。”小歌快步迎出去,匆匆福身,向他稟報。


    帝炫天擰了擰眉,大步走了進來。


    禦凰雪的手已經全部腫了起來,紅色開始往小臂蔓延,臉卻泛出了慘白的顏色,唿吸輕淺急促。


    “好痛。”她擰擰眉,


    想把手從他的掌心抽迴來。


    “拿刀來。”帝炫天眉頭緊皺,向旁邊伸手。


    “刀?刀……”小元左右看看,疾奔步出去,舉著菜刀跑到了帝炫天麵前。


    他擰擰眉,沉聲道:“童舸,刀,酒!”


    童舸從後窗飄落進來,遞上一把雪亮的小刀,從腰上拽下牛皮酒囊。


    “啊……”小元和小歌看著從後窗跳進來的男人,驚得目瞪口呆,那邊是仙人掌,他怎麽會從那裏進來?


    帝炫天用刀割開她最腫的手指,用力一擠,汙血湧了出來,痛得她一陣顫抖。他放下刀,看了她一眼,拔開酒囊塞子,仰頭喝了一口,再把她的手指放進唇中,用酒含著。


    “用碗,用碗。”小元趕緊捧來碗,想用碗裝酒,不必讓王爺拿嘴當碗。


    “退下。”童舸冷斥一聲。


    小元又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這冷顏公子,連退好幾步。


    帝炫天正用內力,把酒往她割開的傷口裏送,不徹底洗淨皮肉,這毒根本祛除不淨。


    這種劇痛,讓禦凰雪短暫地清醒過來,小聲尖叫著,要把手指從他的嘴裏救迴來。


    “你幹什麽,你還要殺我一迴嗎?”她坐起來,掄著拳打他。


    帝炫天扣住她亂揮的小手,但未來得及吐掉的酒被他給吞了進去。


    童舸臉色一沉,趕緊問道:“主子,不會有事吧?”


    帝炫天擦了擦嘴唇,搖了搖頭。


    禦凰雪舉著紅腫的手掌,嚇得眼睛瞪圓,她一直昏睡,根本不知道手腫成了豬蹄一般。


    “怎麽會這樣?”她又急又痛,用力去擠手指,眼淚一湧而出。


    “別擠了,讓酒在傷口裏多留一會兒。”他按住她的手,沉聲說道。


    “可是很痛啊。”她繼續用力擠,嬌小的身子不停地顫抖。


    “不要擠了。”他一把將她攬過來,摁到了懷裏,另一隻手用力鉗製住她正在流著血和酒水的手。


    禦凰雪被他捂在身前,哆嗦得更加厲害。


    “痛,我痛,我好痛!”


    他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地說:“知道你痛。”


    “那你讓我擠啊。”禦凰雪要抓狂了,她寧可挨上一刀,也不要被酒泡著傷口。


    “不能擠。”他轉頭看她的手,低聲說:“那是灼蟲,若讓毒進了心髒,就無救了。”


    “該死的,你們為什麽要把我弄進府裏來。”


    聽到無救兩個字,禦凰雪陡然憤怒,讓她好好地開酒館不行嗎?把她丟進來任人欺負!


    “再忍忍。”他低眉看她,聲音漸柔:“痛過一陣子就好了。”


    “我一陣子也不想痛,我痛夠了。”她又開始掙紮,憤怒地低吼。


    他用力箍緊她,直到她再沒力氣反抗了,才把唇抵到她的耳邊,小聲說:“以後不讓你痛。”


    “你說鬼話騙誰。”禦凰雪又開始神智模糊,眼前發白,含糊地問了一句,人軟軟地往下滑。


    “藥。”帝炫天伸手,讓童舸遞上藥瓶。


    托著她紅通通、慘不忍睹的手,帝炫天把藥粉慢慢灑了上去。


    小元和小歌跑過來,幫著他給禦凰雪擦汗,她一身又汗透了。


    “王爺,得把濕衣服換下來才行。”小元把衣裳放到枕邊,小聲說:“讓奴婢們來吧,奴婢們手輕,不會吵醒夫人。”


    帝炫天鬆開手,退了兩步,看著兩個丫頭給她解開濕衣。


    桌上放著冷掉的饅頭,今天一天她們三個女子就吃了這個。他拿起一隻,看了一會兒,放進嘴裏。


    “王爺是餓了嗎?奴婢現在就去做飯。今天夫人也沒吃什麽東西,一直曬到了午時,迴來就頭暈了,咬了半個饅頭就再也沒撐住。”小歌叨叨著,要出去做飯。


    “不必了,你們退下吧。”帝炫天淡淡地說道。


    小歌怔了一下,見他無意多說,隻好和小元一起行了禮,退了出去。


    童舸滿臉嚴肅,小聲說:“妙音可能以為她也是麟王送來的jian細,我會知會她一聲。”


    帝炫天看他一眼,沉聲問:“為什麽府裏會有灼蟲?”


    童舸怔了一下,反問道:“對啊,為什麽府裏會有灼蟲。”


    “去查。”帝炫天眉頭微擰,眸子裏殺機閃動。


    童舸從後窗出去,扭頭往榻上看了一眼,隨即攀上了屋頂。


    小元和小歌一直守在外麵,不敢去睡。帝炫天慢步出去,盯著二人看了一會兒,沉聲說:“你們記好了,這院子裏的所有事,不得向外人多說一字。”


    “是。”小元和小歌趕緊點頭。


    “下去吧,本王不叫你們,不要過來。”帝炫天轉身進屋,關上了門窗。


    禦凰雪沉睡著,臉上的氣色比剛剛好看多了。


    帝炫天在榻邊站了一


    會兒,褪衣上榻。


    帳幔放下來,遮去裏麵兩道身影。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摸到她手腕上的銀鈴鐺,眸色越來越柔軟。


    “小禦兒……多少年了……上天還真是有意思……”


    他笑了笑,翻了個身,把她抱進了懷裏。她身子軟軟的,身上香香的,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


    “好姑娘。”他閉上眼睛,低喃了一聲,唿吸漸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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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熱。


    禦凰雪被熱醒了,撓了撓臉頰,汗水從臉頰滑落的感覺,實在癢。腰上也癢,像有東西緊緊禁錮著她。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了滿眼月白色,往上看,月白中衣的領子豎得整整齊齊,擋住他的脖子。下巴上微微鑽出了些許胡茬,唇角緊抿著,就連睡著也這麽嚴肅。


    可是,他抱著她幹什麽?抱複帝麟、還是想讓帝麟來砍了他的腦袋?


    她抓著他的手指往上扳,扳起一根,他又扣下一根,折騰幾迴,她猛地抬頭看,原來他也醒了,正沉靜地盯著她。


    對視片刻,她索性鬆開他的手指,又閉上了眼睛。靜了許外,他的聲音傳入耳中,“今日用茶水洗手指,做得很好。”


    她眼皮輕顫了幾下,憶起他用酒水給她洗傷口的那一幕。她還沒痛到糊塗失憶,他用嘴咬著她的手指,烈酒灼得她恨不能那手指不是自己的。


    “這蟲叫灼蟲。”他又說。


    禦凰雪睜開眼睛,等他的下文。


    “灼蟲是北方戈壁灘於綠地交界之處盛行的毒物,寄生於獸的身上,鑽入皮肉之中,細小的爪刺斷裂在其中,若不清理幹淨,被蟲爪毒蝕過的地方,就會爛掉。”


    禦凰雪打了個冷戰,迅速捕捉到了他話裏的疑點。


    “若是荒漠之物,怎會到了你的府上?”


    “隻要出現一隻,說明園子裏還有,最近幾天不要去園子裏。我讓人灑上雄黃,火塘灰,仔細滅一遍蟲子。”他沒理會她的問題,低聲叮囑。


    “我被咬死了,你更高興才對。”禦凰雪見不得他裝出這副關切樣子,忍不住嘲諷道。


    他眉頭微擰了一下,淡淡地說:“也對,你明日再去咬咬也好。”


    禦凰雪氣結,用力推了他一把,想往榻的角落裏縮。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三分力道,就把她拽迴了身前。


    淡薄的晨曦從窗子透進來,這時候的風終於有些涼爽了,吹得帳幔輕輕地晃動。


    “你在我這裏,帝麟會知道的。”禦凰雪被他盯得有些心慌,惶惶轉開臉,小聲嚇唬他。


    “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這名字。”他繼續冷竣地盯著她。


    “你不是挺怕他嗎。”禦凰雪冷笑。


    “你說呢?”


    他扣著她手腕的手指緊了緊,痛得她慌忙抬頭看她。


    “那他訓你的時候,你還不出聲。”好半天,她才憋出了一句話。


    他眉頭擰了擰,緩聲道:“爬樹這種事,倒不讓意外,能把菜刀剁得那樣響,真讓我意外。”


    “小心你變成我砧板上的肉,做成包子。”禦凰雪呲了呲牙,露出雪白的貝齒。


    他盯著她看了會兒,突然低頭,把唇貼在了她的唇上。


    禦凰雪嚇住了,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居然由著他貼了好一會兒。


    “你幹什麽?”她慌慌地推他的臉,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罵人的小嘴,總得想辦法堵上才對。”他嘴巴一張一合,唇角勾著一份倨傲的笑意。


    禦凰雪飛快地捂住嘴,惱恨地瞪著他,“我一定會告訴帝麟的。”


    “好啊,去吧。”他反手撩帳幔,歪了歪腦袋。


    禦凰雪賭氣爬起來,恨恨地瞪著他。


    他和她對視了半天,慢慢抬手,手指在她的小臉上撫了一把,冷靜自若。


    她發現,不管什麽時候,他都喜歡這月白的顏色。從少年起,他就穿著月白衣,在梨花樹下舞劍。到了現在,他還是經常穿著月白衣,烏發玉冠,一身潔淨整齊。從他身上,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他正在受到的一切不公平待遇。比如當年他在蘭燁皇宮被人折磨,比如現在他被滿朝文武看輕抵毀……這一切仿佛都不是對他做的,他穿著他的月白錦袍,傲然站在眾人麵前,威風貴氣。


    “真討厭。”禦凰雪討厭他的鎮定冷靜,討厭他像沒事人一樣麵對她,那她所受的那些罪呢?難道可以當沒發生過?還是他也想學別的男人,在她身上找點樂子?


    她躺下去,盯著晃動的帳幔出神。


    “十九,十九,過兩天就是十九了。”他拉住她的手指,小聲說。


    禦凰雪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說:“我不知道你


    說什麽,既然那個人死了,你就讓她死掉吧。不然她會恨這一切的。”


    他轉過身,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手掌覆上了她的眼睛。


    她眨眨眼睛,眼前一陣漆黑。


    “那就讓她死了,從此後,你是我的十九。”他俯過來,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道。


    “這麽有自信,王爺得先自保才行,皇上正想殺你呢。我無所謂,多的是人願意救我。”她嘲笑道。


    “那我們就等著看看,誰能殺得了我。”他的嘴唇緊抵在她的耳朵上,說得有些發狠。


    他給禦凰雪的感覺,一直溫溫吞吞,冷冷漠漠,疏疏離離,他一切有關殺戮的傳聞,都來自他人的描述。


    但這一刻,禦凰雪感覺到了他身上的殺氣。仿佛來自深深地獄,暗不見天日,還彌漫著令人窒息的血腥感,令人從心裏滋生出一陣寒意。


    她眼前仿佛看到的不是月白中衣、正咬著她耳朵的他,而是烈馬持刀,戰甲披血,立於千萬敵軍陣前的他。


    有人天生是王,他的眼底藏著萬裏河山,野心勃勃,披一身烈焰而來,能融世間一切。但這樣的鋒芒太露帶給他的不會好事,而是厄運!他真的很會隱藏,居然沒人能看穿他。或者皇帝看穿了,所以遠離他,貶低他,把他發配到冷漠的角落,甚至想殺掉這個親生兒子。


    “那我就等著看。”她側過臉,捂住有些發燙的耳朵,悶悶地說道。


    腿上突然一涼,被汗水粘在身上的裙擺被他掀起來,他的手掌貼在了她的膝蓋上。


    “是不是不想再給人下跪?”他問。


    禦凰雪斜眸看他,紅唇緊抿。


    他一臂撐起來,覆在她膝上的手輕輕地撫挲,一字一頓地說:“我也不想。”


    禦凰雪正過臉,和他對視,忍不住譏笑,“那你何不現在就揮著長刀,殺進宮去,斬掉老皇帝的頭顱,奪取他的一切。”


    他死死盯著她,突然低頭,吻住了她的嘴唇。禦凰雪這迴有了準備,當即張嘴就咬。他不躲不避,任她的牙狠狠咬過來,正中他的下唇,而他的舌尖就在這時候準準地鑽進了她的嘴中,另一手掐住了她的下齶,迫她的齒鬆開……


    動作一氣嗬成,她想踢他,膝蓋被他摁住。她想抓他,手腕被他抓住。


    她像一隻小鹿,拚命踢打四蹄,卻徒勞無功,最終被他抓死了四蹄,被他強有力的齒咬開了嘴唇。


    他這股狠勁兒能湮沒天地,何況是柔軟的她?


    她透不過氣來,胸、、膛脹脹的,臉也漸紅,一直紅到脖子底下,耳根後麵。


    “別闖禍,不要再讓人留在你的浴池子裏。”他總算鬆開她了,唿吸急急,聲聲打進她的耳中。


    禦凰雪閉眼睛,對於他這扮豬吃老虎的狠角色,知道她池子裏藏了個薄慕傾,沒什麽好奇怪的。她奇怪的是,他居然能忍到現在才挑穿;她奇怪的是,他居然會流露出對她的喜歡之色!


    這幾年她也算是看遍了男人,三教九流,她穿棱來迴。仗義的,卑劣的,豪情的,吝嗇的,癡情的,寡情的……他帝炫天,到底算是哪一種?


    “我明天要迴娘家。”她推開他,冷冷地說道。


    “不行。”他還是兩個字賞她。


    “為什麽不行,我偏要迴去。”她惱了,憤怒地說:“出嫁後三日迴門,這是規矩!”


    “我這裏沒這規矩。”他眉目恢複清冷,手從她裙底收迴來,躺迴原處。


    “從我這裏下去。”禦凰雪灑潑了,用腳蹬他的腿,他的腰,想把他從榻上踢下去。


    他就像塊大石頭,她怎麽蹬,怎麽用力,他就是紋絲不動。禦凰雪氣喘籲籲,惱恨地搖他的手,“你怎麽能在這時候用武功?你為什麽要扮成大石頭。”


    他靜了會兒,突然笑了起來,很開懷地低笑。一手掩在眼睛上,不讓她看到他的眼睛。


    “你為什麽笑,為什麽笑!”禦凰雪又趴過去,用力抓他的手,但還是扳不動。


    “不要再碰過來了,我可是男人。”他終於不笑了,從指縫裏看她,低啞地說道。


    禦凰雪刷地扭頭看他的腰下。


    月白的中褲,正頂得高高的。


    她慌亂地鬆手,飛快地躲去了榻角,撈起了被子,飛快把自己包了個嚴實,緊緊縮成一團。


    “守著吧,給我好好守著。”他在這團圓滾滾上拍了拍,低聲說道:“聽清楚,記清楚,給我幹幹淨淨地守著。誰碰你的右手,我斬誰的右手,打你的右手;誰抱你的腰,我斬誰的腰,再打你的腰。”


    “親了嘴,那不是要割掉嘴巴,親了額頭,那不是要挖掉骨頭。”禦凰雪在被子裏咬牙切齒地說道。


    “反正你隻是挨打而已,別人如何,你又何必管。”他平淡地說道。


    公雞打鳴了,薄白的晨曦從窗子裏透進來,鋪了滿地。禦凰雪從被子裏探出頭,先看他腰下麵,那月白中褲已經恢


    複了平靜,這才往上看。


    這一看不打緊,原來他一直就這樣看著她,四目相對,氣氛怪異。


    “王爺,該準備上朝了。”有人在門外小聲叫他。


    他緩緩坐起來,抓著她的被子一扯,汗味兒從被子裏頓時飛散得滿屋子都是。


    他擰擰眉,小聲說:“發發汗也行,今天不要泡冷水,不要出這個小院子。晚些會有禦醫前來給你看手上的傷口,你要說是依著老人的祖方,用酒水泡了泡。他會問你手指上的感覺,你告訴他,很癢很麻,還有刺痛,這樣就行了。”


    癢麻,刺痛,這不是她給童妙音用的那種刺荊花蟲粉末所造成的感覺嗎?


    “知道了……”她轉開頭,用袖子抹汗。


    “我走了。”他站起來,看了她一眼,掀開了帳幔。


    禦凰雪起來依規矩給他行了個禮,道了聲“恭送王爺”,心裏悄悄繼續接了句“別再來了”。


    小元和小歌早就起來了,見門一開,馬上端著水進來,服侍他梳洗更衣。


    他用粗鹽擦了牙,再用香露漱口。小歌搬來椅子,他坐下,小元用梳子給他梳理長發,束上玉冠。


    他的王袍是褐色的,紫為貴,褐為下,他在皇子中的身份從這王袍的顏色上就能區分出來。


    一個人能為質十二載,他的忍耐力絕不可小覷。


    禦凰雪突然間對帝家兒子們的爭奪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帝麟張狂狠毒,母親家族勢力雄厚,對皇位虎視眈眈。帝琰母家雖不及嫣貴妃,但他因為會做人,在朝中得到了一大幫老臣的簇擁。而帝玥就是老皇帝的心中寶,和阿寶公主的地位相當,十分得他喜愛。


    隻有帝炫天完全憑自己的能力,與那三人有了爭奪太子位的資格。而他也是這四人中,看上去力量最薄弱的一個。


    就憑著他的野心,能成事?


    “走了。”他扭頭看她一眼,撣撣衣袖,大步走出小院。


    禦凰雪扶著門框,久久看著他的背影。


    “哇,王爺對夫人真好。”小元又換了一盆水,要服侍她起來。


    她搖搖頭,披頭散發,頂著一臉汗走到樹下的躺椅上坐下。


    “夫人不洗嗎?”小元端著水跟過來,蹲到她的麵前問。


    “不洗,我睡會兒。”她雙手掩麵,悶悶地說道。她想迴去看藏心他們,但該死的帝炫天居然不讓她迴去。


    “啊……”小元和小歌對視一眼,不知所措地看著她,“是奴婢們服侍得不好嗎?”


    “髒一點就髒一點吧,不想動。”禦凰雪放下雙手,無力地打了個哈欠。


    “又不讓夫人動,夫人真懶。”小元嗬嗬地笑,擰了帕子,彎腰給她擦臉。


    微暖的帕子抹過她的臉,涼風一吹,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了。


    “你知道嗎,王爺很少在五夫人之外的夫人那裏過一整晚呢。”小歌左右看看,小聲說道:“王爺不僅來了,還給夫人治傷。”


    哎,女人總是把男人的一點點好當成了整個太陽,為他一個人開放花期,可惜的是,這輪太陽照到的並不是一個女人……


    他的五夫人,什麽夫人……她連名字都沒有記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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