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老先生歎了口氣,隨後從枕頭下取出了十幾封書信,遞給王豐“你看看吧,都是張老相公和潘刺史寫給我的。”


    王豐接過書信,瀏覽了一遍。見信上的內容除了與封老先生拉家常、訴舊情之外,每一封的最後都無一例外地拜托封老先生出麵,為國薦才。最後幾封信更是指名道姓地請求封老先生幫忙,說服王豐出山相助。


    看完書信,王豐默默地將之整理好,複又還給了封老先生,道“老師的意思呢?”


    封老先生輕歎了一聲“老友所托,我推不開情麵,思前想後,還是隻得叫你來看看。你心裏是怎麽打算的,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不必管我這個老頭子。”


    王豐聞言,輕聲道“老師身處江湖之遠,卻始終還是心懷家國之憂,學生心中是無比佩服的。隻是……,王朝氣運已盡,的確是無力迴天了。否則學生絕不會坐視天下大亂,而無動於衷。”


    封老先生輕輕地咳了兩聲,王豐急忙上前為他順氣,就聽封老先生緩緩地道“曆代王朝更替,無不是屍山血海,生靈塗炭啊!如今新君勵精圖治,又有張老相公操持國柄,各地名臣良將也不少,真的就沒有迴天之力了?”


    王豐沉默著,沒有說話。


    封老見狀,沒有再說什麽,屋中安靜了片刻,就聽封老道“我有些悶了,你推我出去看看吧。”


    王豐聞言,當即尋來小車,將封老扶上去坐好,隨後推著小車出了門,沿著書院的林蔭小道緩緩走著。


    沿途講師學子見了封老,紛紛恭恭敬敬地肅立行禮,封老一一含笑點頭。師徒二人就這麽慢慢地來到了山外,就聽封老道“推我去看看鄱陽湖。”


    王豐遲疑了一下,當即雙臂微微用力,將小車輕輕抬起,隨後施展神行之術,片刻之後便來到了鄱陽湖邊。封老見狀,微微一笑,隨後盯著煙波浩渺、水鳥漫天的鄱陽湖看了好久,直到一輪紅日西斜,封老這才輕聲歎道“江山如畫,令人流連神往啊!曆代天下動亂,鄱陽湖都免不了經曆大戰,也不知這一番王朝更替,這浩瀚的湖麵又將經曆怎樣驚心動魄的戰火廝殺!不過天下興亡,苦的終究是百姓。王豐,你可還記得那年在金陵,你來我門下求學之時,所說的話麽?”


    王豐沉默了片刻,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學生自然記得,並且從不敢忘記。”


    封老先生點了點頭,輕聲道“我也讀過許多史書,王朝氣運更替,我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雖說看不懂,但天下會不會動亂,我卻還是能發現些端倪的。這兩年天災不斷,各處妖孽叢生,趁勢起兵者不知凡幾,每一次天災兵禍,都是在消耗朝廷的剩餘不多的元氣。張老相公雖然能力卓著,但也僅能勉力維持罷了。但他年歲也不小了,如此嘔心瀝血,又還能操持幾年?若是無法盡快將各地動亂撲滅,隻怕這朝廷短則三五年,長則十數年,便將轟然崩塌。”


    王豐微微點頭,道“老師看的清楚。”


    就聽封老繼續道“你雖拜入我門下求學,但卻不願走科舉仕途,最終入了道門,還成就了人仙功果。按說凡俗之事,的確是可以不管了。但曆來天下動亂,下山輔佐明君,積累外功的修士也不在少數。在接下來的天下之爭中,你……,會袖手旁觀嗎?”


    王豐道“老師的意思,是希望我參與進來?”


    封老沉默了片刻,道“你要怎麽做,遵從你本心就好。不過若有能力,能夠盡快平息天下動亂,讓百姓們早一日恢複安定,那又何樂而不為呢?這裏隻有我們二人,有些話,出得我口,入得你耳,也不必有太多顧忌。天下沒有不亡的王朝,既然改朝換代不可避免,老夫自然是希望這份動亂越輕微越好,動亂持續的時間越短越好。最好是恢複三代之製度,不動刀兵,禪讓新君,免使百姓受苦為好。不過三代之事,畢竟是已經迴不去了。老夫隻希望,新的明君能夠盡快出世,天下早一日恢複平靜。”


    王豐點了點頭,道“老師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倘若日後真的明君出世,我一定第一時間前去相助,傾盡力,讓百姓少受些苦。這也不是單隻為天下考慮,也有為我自己積累外功,為宗門爭奪氣運之意。因此,即便老師不說,我也一樣會去做的。”


    封老笑了一下,道“這不一樣。同樣是征戰天下,懷著安民之心去做,行事便不會一味殺伐,不擇手段,百姓自然會好過許多。好了,我們迴去吧!”


    王豐聞言,當即推著封老迴了書院。當夜王豐侍奉封老睡下,王豐對著牆上的那師母的畫像看了一眼,隨後下樓等了片刻。就見那畫中的女子嫋嫋地走了下來,看著王豐道“王公子,這些天封郎越發病重,卻反而越發的心緒不定,輾轉難眠,夜夜都捧著史書,唉聲歎氣。今日你來了,他才早早安睡了呢!”


    王豐問道“老師都看的什麽史書?”


    畫中女子道“看的都是曆代王朝衰亡之史,每每讀到亂軍屠城,流民遍地,天災,易子而食之時,封郎便忍不住歎息。”


    王豐聞言,沉默了許久,道“鍾鳴呢?為何這次迴來,沒有見到他?”


    畫中人道“去年新君登基,開了恩科,鍾鳴考中狀元,如今在翰林院任職,恐怕一時半會兒趕不迴來了。”


    王豐道“這麽說封老身邊竟無一個親人?”


    畫中人道“封郎的兩位公子都在外為官,已經送了信,想來要不了幾日,家人就將趕來了。”


    王豐點了點頭,道“你這幾十年來一直跟在封老身邊,可知他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麽?”


    畫中人搖頭道“除了對故去的妻子心懷歉疚外,封郎並無未了的心願。若說有,恐怕就是常懷家國之憂,始終不能放心罷了。”


    王豐聞言,沉默了片刻,這才與畫中人告辭,走出門去,見了一直等在外麵的葉雪薇和紅煙。二人詢問封老的情況,王豐歎道“的確是壽元將盡。而封老本人也早已堪破生死,心中早就做好了坦然迎接這一天的準備。”


    葉雪薇見王豐情緒不高,當下勸解道“夫君也不必傷懷,封老乃是天下大儒,修得是儒家之學,求的是三不朽。以封老的滿腹文氣,便是故去,也多半會被冊封神職。便是不願為神,也必有一個好的來世。不必為此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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