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她的執著,周以謙皺起眉,薄怒道:「值得嗎?為了救我而喪命,值得嗎?我已經死了,你聽見了嗎?我已經……」


    突地,他臉上閃過一絲黯然。是啊,他已經死了,她又怎麽能聽到他的聲音?


    他飄到展桃花麵前,透明的雙手撫上她的手,語氣平緩柔和,「我死了,你快走吧,雖然你聽不見,但我還是……」


    「你隻是靈魂出竅,還沒死!」展桃花猛然抬首出聲,教周以謙大吃一驚。


    兩人目光交會,彼此靜默了好久。


    「原來你聽得見?」周以謙幹幹的笑了一下,趕緊退開幾步,雙手一時不知該放在哪裏。


    「不僅聽得見,還看得到。」展桃花垂首盯著被他輕撫過的手,「沒迴答你,是為了……省力。」


    「原來如此……」周以謙輕笑,神情卻添了幾分擔憂。她看起來好疲憊,秀發淩亂,雙頰通紅,眼下有倦累的痕跡,教他想伸手拂開她額上的發絲,撫平她眉間的憂愁。


    但最後,他隻是緊握雙手,什麽動作都沒有。


    「你需要幫忙嗎?」周以謙撇開麵容,目光閃爍不定,「我是指我現在這副模樣,總能做些什麽吧?」


    「你快出去,就算是幫我了……」展桃花喘著氣,豆大的汗珠滑落臉龐,「外頭畫了符陣,能保你無事。」


    「那你……」


    「我不會有事。」展桃花深歎口氣,目光堅定的盯著他,「為了報答你的恩情,我就算拚死也要護住你的肉身。」


    「是嗎?難道每個救過你的人,你都得舍身相救?」周以謙攏起雙眉,心中五味雜陳。原來,每個救過她的人,在她心裏都有特別的地位。他,並非唯一的那個。


    周以謙轉身背對著她,低聲道:「當初救你不過是舉手之勞,犯不著舍命償還。」他飄至門邊,正要跨出門坎時,一股強勁的力道襲來,他的魂魄被拋向半空中。


    「周以謙!」展桃花趕緊將他的肉身緊擁入懷,咬破手指,讓血珠潑灑在空中,鮮血瞬間連成縱橫的網,將周以謙的魂魄嚴密的護在裏頭。


    深褐色的肌膚,鮮紅的亂發,邪魅的血色雙瞳衝破火光,來到展桃花麵前。它一身不尋常的狂野氣質,讓她不禁起了寒顫。


    「你是……旱鬼?」


    「是又如何?」


    旱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繞至展桃花身後,掌風從背後襲擊的同時,周以謙脫口叫道:「桃花,小心!」


    展桃花大吃一驚,這是他頭一迴叫她的名字……一時鬆神,她被旱鬼打了一掌,癱軟跪地。


    「住手!」周以謙擔心她的安危,試圖衝破血網,「別傷害她!」


    「愚蠢!」旱鬼昂首覷了周以謙一眼,輕哼一聲,雙掌朝他伸去,又快又狠,要奪走周以謙的肉身,展桃花連忙出掌擋住,並把周以謙的肉身拉到身後。


    她抹去唇角的鮮血,努力穩住自己的身子,手結法印,怒道:「他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害他?」


    旱鬼露出尖利的犬牙,憤恨道:「當年我被封印時便發下毒誓,誰解此咒,必殺無赦!」它冷不防的掐住展桃花的下顎,逼她直視它幽暗的雙瞳,「禦鏡舒……那個封印我的女人是你的誰?」


    她的下顎好疼,好像快被撕裂般,「她……是我的祖師婆婆。」


    「嗬,原來是她的徒孫。難怪……你的性子和那女人一樣令人生厭!」旱鬼收迴手,環顧四周,「她呢?成了老太婆,就不敢出來見我了?」


    「婆婆根本來不及變老。」展桃花緊緊環住周以謙的肉身,深怕有任何閃失,「她在封印你的當下就死了。」


    「哼,可惜,要是她沒死,我就能親手殺了她!」旱鬼微眯雙眼,「她葬在哪裏?我要焚她屍骨以泄心頭之恨!」


    「你別亂來!」


    「我想做的,沒有人能阻止。」


    旱鬼臨去前,欲搶下周以謙的肉身,這舉動教展桃花心慌,連忙出手阻擋,硬生生的受了旱鬼翻身旋踢,正中胸腹,與周以謙的肉身雙雙失去重心,撲倒在地。


    她跪在地上,彎身捧腹,冷汗直流。她抬首瞪著旱鬼,怒吼道:「要抓他,得先殺了我!」


    「真像……」旱鬼直視她堅定的目光,笑中略帶苦澀,「既然你這麽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電光石火間,兩人數次交掌,展桃花不敵旱鬼猛烈的力道,被它熾熱的掌風灼得渾身刺痛,但她咬住牙關,不讓痛聲逸出口,這一切全看在周以謙眼底。他輕聲喃喃:「真傻……不過是不相幹的人,有必要為了報恩而如此賣命嗎?」


    在最後一迴交手時,旱鬼傾盡全力猛攻胸腹,把展桃花打得氣血紊亂。它睜大邪魅的雙瞳,準備擊出致命一擊時,一道白光閃現,像無形的網子環住旱鬼的四肢,任憑它如何掙紮都無法使出氣力,反而還嘔出濃稠的墨黑血液。


    旱鬼抹去唇邊的血,仰首怒吼:「禦鏡舒,是你吧!」


    它微眯雙瞳,唇角噙著一抹諷刺的笑容,轉頭對展桃花道:「我和那女人的恩怨得先了斷,至於你手中的小子,我迴頭再跟你討。」


    旱鬼旋身離去,屋內熊熊的火勢也瞬間消失。展桃花環望四周的狼藉,輕歎口氣,隨即洶湧而來的疲累,教她麵龐血色盡失,身子直直的向後倒下。


    「桃花!」周以謙奮力衝撞血網,每觸碰一次,就感到渾身劇痛,但他緊咬牙根,使勁衝撞,直到血網逐漸轉淡,在他衝破藩籬的那一刹那,他已耗盡全身氣力。


    他疲倦的合上眼,像一片枯黃的樹葉緩緩飄落。待落至地麵後,他艱難地匍伏靠近她身邊,焦急地喚道:「你……醒一醒……」


    展桃花聽見他氣虛的唿喊聲,勉強扯動雙唇,輕聲道:「我好倦,讓我歇一歇……」


    見她脈象平順,氣息和緩,周以謙才鬆了口氣,噙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倒臥在她身旁,閉上沉重的雙眸,喃喃低語:「往後,不論你說的話再荒謬,我都相信。」


    展桃花輕皺眉頭,嗆咳了幾聲,才緩緩睜開雙眼。


    好濃的霧氣,好重的煙味……她嚇得彈起身子,驚唿出聲:「旱鬼!」


    「你終於醒了。」周以謙的靈魂伏在床邊,對她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展桃花還來不及厘清狀況,就見到小梓身穿麻衣,手拿冥紙,雙眼通紅的走到她身邊。


    小梓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展姑娘,你福大命大,逃脫劫難,可是我家公子就沒這麽幸運了。」他說到一半,忍不住哭了起來,「公子真可憐,年紀輕輕就命喪黃泉,這一路上,不知道銀兩帶得夠不夠,吃穿不知道有沒有問題……」


    周以謙深蹙眉頭,緊抿薄唇。


    展桃花瞪大眼,驚唿道:「誰說你家公子死了?」


    「姑娘真胡塗,人沒了氣,還能活嗎?」小梓哽咽道,「我幫公子選口上等棺木,現在就置在裏頭,還望姑娘幫我家公子挑個好時辰,我要抬棺迴京城,擇日下葬。」


    周以謙閉上雙眸,緊握雙拳,壓抑著滿腔的怒意。


    展桃花撐起身子,拖著疲累的身軀下床,「誰讓你這麽做的?」她張望四顧,輕歎口氣,「元佑呢?」


    小梓抽抽噎噎,深吸幾口氣,才能勉強將話說清:「展公子說他很困,不想理我,要我自己看著辦,所以我就擅自作主,拿了冥紙,穿了麻衣,取了棺材,希望姑娘別介意。」


    「可惡,元佑那小鬼,怎麽不跟你說清楚呢?你現在快把周公子的肉身取出,別讓他受到傷害!」


    「姑娘,你還好嗎?」小梓滿臉驚訝的望著她,怯怯地咽下一口口水。公子說這姑娘性情古怪至極,原來一點都沒錯……


    展桃花微攏雙眉,輕笑道:「放心,我沒瘋,隻是體質較特殊,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小梓雙唇微顫,四肢抖個不停,「比方說?」


    展桃花望向身旁的周以謙,輕聲道:「你家公子的靈魂。」


    小梓垮下臉,大哭道:「公子果然……果然已經命喪黃泉了!」


    「你別急,周公子隻是靈魂出竅,還沒死,等適當的時機一到,他就能還魂複生。」


    「真……真的嗎?」小梓麵容扭曲,難掩驚恐。


    「是真的。」展桃花淡笑,伸手指向身邊,「你家公子的魂魄,現在正在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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