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族大殿,何挽年一臉嚴肅,手持雷神鞭,正襟危坐於何千遇和花影的前方。


    “跪下!”何挽年厲聲嗬斥,緊了緊兩筆濃厚墨眉。


    就在花影準備跪下的一瞬間,何千遇一把攔住花影對何挽年道:“此事與花影無關,全權在我,爹爹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就好了。”


    花影聽到何千遇這樣說,有點著急,明明錯是一起犯的,如果自己被撇的一幹二淨,這太不地道了。


    於是她毅然決然的撲通跪在了地上,腰杆筆直,一臉倔強:“錯是一起犯下的,沒有讓一個人承擔之理,我任憑處置。”


    何千遇見花影如此說,也不好再說什麽,也跟著灰溜溜的跪了下來。


    何挽年眉間微展:“花影是吧,你非我族人,我沒有管教你的義務,況且我這女兒是個什麽德行我一清二楚,你起來吧。”


    何千遇聽了,笑逐顏開對花影道:“你起來,這受罰可沒必要買一送一。”


    “這……”花影猶豫的說著,夏纓見狀趕忙扶起了花影道:“你別這麽傻,雷神鞭可不是鬧著玩的。”


    花影被夏纓左拉右拽了起來。


    夏纓見花影滿臉擔心的樣子繼而安慰道:“你放心,千遇打小習武練劍,身體素質好著呢,這幾鞭算不得什麽,”夏纓擺了擺手,隨後又戲謔的看了一眼何千遇道:“再說了她自小被打慣了,皮早就厚了。”


    何千遇聞言滿臉不服氣的白了夏纓一眼,夏纓見狀挑釁的迴看了何千遇一眼。


    何挽年見這些小姑娘一個個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覺得好笑又好氣,無奈的搖搖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小遇,爹爹今天沒力氣和你耍嘴皮子功夫了,今天隻罰你十鞭,人可以任意妄為,但是不可以一輩子都任意妄為,你記住了嗎?”


    “是。”


    何挽年起身,重重的一鞭落在了何千遇小小的脊背上。


    繼而是兩鞭,三鞭……


    幾鞭下去,何千遇的額頭上已經冒出細細的汗珠,譬如那早晨的露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麵上,可是她沒喊一聲疼。


    花影看不下去了,想衝出去,卻被夏纓一把拉住,並且對花影搖了搖頭示意不要過去。


    夏纓自小就跟在何挽年身邊,他這師父,雖為人仁慈,管教手下弟子卻十分嚴厲,行家法的時候若是有人出來打攪,隻怕會罰的更重。


    十鞭已罷,何千遇也已經昏了過去。


    何挽年一臉憐惜和不忍地看向何千遇,隻見薄薄的輕紗已滲出鮮紅的血,血一片一片渲染開來,好似那凋零的,紅豔的山茶花。


    “來人,將她送迴房間。”何挽年扔下這麽一句話,便頭也不迴的離開了大殿。


    花影見狀,一步也不耽擱的衝到何千遇身邊。


    夏纓對著餘下的人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和花影姑娘會照顧千遇的。”


    “是。”


    花影和夏纓一起將何千遇扶至臥房為她處理傷口,傷口處理好後,何千遇換上了幹淨的衣服。這時,小千跑進房間,帶著哭腔道:“小姐,小姐怎麽又被罰了?”


    夏纓看她那小可憐樣,就調侃道:“你還知道你家小姐啊,那你不看好她,讓她惹是生非。”


    “我我我我……那你怎麽不看啊?”小千雖然很擔心小姐,但這嘴皮上的功夫她也是不服輸的。


    “我我我我我什麽呀,那是你的寶貝小姐,不是我的。”


    就在二人爭吵不休的時候,何千遇醒了,對著這聒噪的二人叫道:“兩位大爺要吵出去吵好吧,放過我吧。”


    “小姐,我不吵了,小千要留下來照顧你。”小千在何千遇床邊坐了下來,捏著小拳頭裝模作樣在何千遇身上輕輕捶著,不料卻碰到何千遇的傷口,何千遇頓時疼的哇哇大叫。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小千手腳慌亂的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


    夏纓見狀,在一邊樂的哈哈大笑。


    何千遇聽了,更加煩躁了,大叫道:“你們給我出去。”


    “你們去休息吧,我來照顧小遇就好了,”花影對二人道。


    “好吧。”小千委屈巴巴的站起身來。


    小千和夏纓二人一同準備離開,就在兩人出門口的時候,二人肩膀相撞。


    “離我遠點。”小千一臉氣嘟嘟的模樣。


    “哼,你才離我遠點!”


    二人出了門口後,便背道而馳了。


    沒有了那聒噪二人組,這個屋子很快的沉寂下來。


    “她們……”


    “沒事,她們自小就這樣,互相看不慣,別管她們。”何千遇一臉無奈的說著。


    “你剛剛叫我小遇誒!”何千遇又道。


    “你不是說可以叫你小遇嗎?”


    “可是你還可以叫我何千遇啊,你偏偏叫我小遇,這說明……嘿嘿。”何千遇一臉狡黠的看著花影。


    “說明什麽?”花影有點無措又有點慌,雙頰不知何時已經泛起一抹緋紅,好似旭日散發的紅暈。


    “說明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了。”何千遇把一隻手搭在花影的肩膀上大笑道。


    “噢,對……對,我們是朋友了。”


    “你臉怎麽了,這麽紅,你發燒了嗎?”何千遇於是上手摸了摸花影的臉,繼而又把手放到花影的額頭測了測。


    “沒有發燒,你沒事吧。”何千遇將臉湊到花影的臉上,關切的看著。


    花影感覺這個距離實在太近了,眼睛甚至都不敢直視何千遇,便向後挪了挪,隨即站起身來:“噢,沒有,沒事,可能天氣太熱了,我先去洗把臉,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來看你,”說完便慌慌張張的離開了這個屋子。


    “誒,這麽快就走嗎?”何千遇向著那急匆匆的背影叫道。


    何千遇心道:“可是都已經入秋了,今天天氣明明很涼啊。”


    花影迴到自己的臥房,在水盆裏捧起一灘水,撲向自己的臉,臉上那股灼熱感瞬間平複不少。


    花影感覺自己真的可能是病了,為什麽麵對何千遇會臉紅啊,這有點令她煩躁,難道自己這麽容易害羞嗎,臉皮這麽薄可不行。


    月光如水,秋風颯爽,滿院的秋葉在風中漫無目的的飄舞。何千遇躺在床上,手裏拿著一本小冊子,看的哈哈大笑。


    就在這時何千敘走了進來:“喲,看來罰的還不夠重啊,這麽開心。”


    何千遇聞言,一把扔掉手裏的書,坐起身來:“姐姐你也真是的,就會開我玩笑,也不說替我求求情,對了,今天白天怎麽都沒看到你?”


    “噢,今天剛好有個百族宴,爹爹因為你的事去不了,就讓我代替去了。我跟你講,就算我在場,也斷斷不會給你求情的,”說罷用手指輕輕戳了戳何千遇的額頭。


    “為什麽?”


    “別說是爹爹了,就是我也要罰你,那禁地是什麽地方,妖魔鬼怪聚集之地,你這次雖無恙,下次可沒那麽好運了。”


    “為什麽人人都懼怕妖魔鬼怪,可我感覺人才是各懷鬼胎。”


    “據說五百年前,一場人妖大戰,致使天下生靈塗炭,反正挺可怕的……可怕的可能不是種族各異,嗯……”何千敘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略加思索後便又道:“就像你說的各懷鬼胎,這才是最可怕的,無論是人還是妖都有自己的算計,我算計你,你算計我,誰也落不著一點好。”


    “噢。”何千遇像隻乖乖的兔子,點了點頭隨後又問道:“人和妖怎麽就不能和平共處呢?”


    “我的傻妹妹,人和人都不能和平共處,更何況人和妖呢?”何千敘笑著摸了摸何千遇地頭頂。


    “喔。”何千遇迷迷糊糊的,還是不懂世上為什麽有那麽多解不開的結。


    “好了,不打攪你休息了,我走了。”何千敘起身就要走。


    “那我就不送你了。”何千遇伸長了脖子,衝何千敘叫道。


    何千敘走到一半,迴過頭對何千遇道:“你找時間好好給爹爹道個歉吧,爹爹擔心你,昨天一整晚未眠。”


    何千遇“嗯”了一聲,聽到爹爹一整晚未眠,何千遇頓時心裏萬般滋味湧上心頭,或許是羞愧,是自責,是抱歉。從小到大自己就沒有讓爹爹省心過,今天行家法的時候竟猛然發現爹爹頭上竟藏著幾根白發,自己甚至不知道這白發是什麽時候有的,就像時間從指縫裏溜走一樣。何千遇越想心裏就越不是滋味。


    “過幾天我就去給爹爹賠不是。”何千遇衝著遠去的何千敘大叫道。


    第二天,花影果然一大早就去看何千遇了,走著走著卻碰到了何挽年。


    何挽年也一眼就看到了她。


    “看你這方向你是去看小遇的?”何挽年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前方,又看了一眼花影,疑惑的說著。


    “是的,您是剛從小遇那過來嗎?”花影覺得何挽年就算再怎麽生氣,兩人終究是父女,既然都來了這,肯定會去看何千遇,而且這方向看起來就應該是從何千遇那出來的。


    “不是,我來這邊辦點事。”


    “噢,”花影聞言還是有些不相信,但還是點了點頭,隨後又道:“那我去看看她。”


    “去吧。”何挽年退到邊上,眼眸微挑,示意她過去。


    就在花影準備走的時候,何挽年卻叫住了她並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子:“你等一下,給她塗這個,”這裏麵裝的應該是上等的膏藥,可以使傷好的更快。


    “您何不和我一同前去呢?”


    “不必,也不是受了多大的傷。”何挽年將瓶子一把塞進花影的手裏,便頭也不迴的走了。


    花影哧哧哧笑出了聲,心道:“這父女倆可真有意思。”


    花影走進何千遇的房間,隻見何千遇閉著雙眼,穿著輕薄的中衣,她的肌膚趁著光線在其中若隱若現,她一臉懶洋洋的趴在床榻上休憩。


    花影慢慢走近,可能是走路時弄出了聲響,何千遇微微抬眸道:“小千 ,你這丫頭,終於舍得來給我塗藥了。”


    花影沒有出聲,隻是走的更近一些,走到何千遇身旁坐下。


    何千遇見她既沒有說話,也沒有要給自己塗藥的意思,便側著身子道:“你這丫頭……”不料卻正巧巧的對上了花影那滿含笑意的眼睛,眼睛微微弱弱發出點點星光,而這點點星光在何千遇眼裏卻如此閃耀,甚至覺得像早晨那一抹陽光般耀眼。


    何千遇突然覺得這才應該是自己早晨應該看到的第一抹陽光才對,這樣自己再也不抱怨要早起了。何千遇覺得這眼睛和自己第一次見花影略有不同,眼裏多了幾分生機。


    “是花影啊,哎,我還以為是小千那臭丫頭。”何千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沒事,我給你塗藥吧。”


    “啊?這怎麽行?”何千遇猛然坐起身,卻不小心碰到傷口,臉上露出吃痛的表情。


    “怎麽不行啊,咱們是不是朋友了。”


    “是是是是。”何千遇連忙的迴應著,隨後又滿臉羞澀的看著花影,遲疑的說著:“那你給我塗吧。”


    “好。”花影從懷裏掏出小瓶子:“今早碰到你爹爹了,這是他讓我給你的。”


    “我爹,那他既然來了,也不來看看我?”何千遇覺得爹爹肯定還在生自己的氣,心裏有些失落。


    “可能是太忙了吧,你把衣服脫掉吧。”


    何千遇坐起身,緩緩解開衣帶,露出細膩如凝脂,白裏透紅的肌膚。花影突然覺得有些口幹舌燥,而這仿佛能掐出水一樣的肌膚,恰如沙漠裏的一眼清泉,花影恨不得直接跳下去。


    這宛如玉雕般美麗的肌膚,白潔無瑕的像冬日的雪地,卻硬生生多了幾道如同夏日裏地麵因幹涸而開裂的紋,紋上鋪滿灼熱的紅。就像某一年的第一場大雪,花影驚喜的打開窗,卻發現一塵不染的雪地上,已經布滿了行人髒亂的腳印。


    花影見了,眼裏微波蕩漾,心髒好像被抽了一鞭一樣,她自己也無法言說這種感覺,她覺得這麽美好的東西上出現這些東西是罪惡的。


    花影耐住內心的躁動,用手指沾染些許細膩的藥膏,輕輕的塗在傷口處,她的動作可謂十分溫柔,就像那蜻蜓點水一般,仿佛好像隻要自己足夠輕柔就能撫平傷痕一般。


    何千遇後背突覺微涼還有些微微的刺痛,就像泡在了薄荷水裏一樣。她一時也分不清究竟是藥的作用,還是花影指尖的微涼。點點滴滴落在灼熱的傷口,就像燒起的火堆遇上了大雨,清冽一片。可是何千遇的心裏卻燃起野火,一整個燎原之勢一樣,蔓延無邊。


    何千遇微微顫動,唿吸有些亂七八糟,又短又急促,微微的痛感加上慌亂的心跳,讓何千遇有些難以自持。花影以為自己下手還是有些重了,便又輕柔了幾分。這一輕,卻輕到了何千遇心裏,就像腳踩棉花一樣,落下一坑又迅速恢複原狀。


    “小遇,你還好嗎?”花影輕聲細語詢問著。


    “我沒事。”其實何千遇真的好想說,我沒事,我還能忍。可能話說出來,花影聽不出來什麽,可是自己心裏跟明鏡一樣,竟有些難以啟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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