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靈是白洋澱長大的。水靈出落得就像白洋澱水一樣水靈。後生們都說:“水靈是荷花澱中那株倍兒俏的荷花,遠觀近瞧都飽眼福哩!”說完,還直咂嘴。


    水靈初中沒畢業就輟學了。水靈的父母看著澱邊人都大把大把抓錢,就覺得水靈這學再上下去也沒啥勁。於是就讓水靈進了五魁的水上餐廳當服務員。


    五魁的水上餐廳就坐落在明珠島上。四邊環島皆水,小島傍水而起,倒也別見風致。獨出心裁的五魁又在小島四周插上了五顏六色的小旗。來自四方八麵的遊客劃船盡興了,遊玩乏累了,正巧就到了明珠島。沒說的,水上餐廳正有鮮美的水味等著呢。炒田螺、煮河蟹、熏鯪魚、烹青蝦……應有盡有。


    水靈的到來,使五魁的生意錦上添花。澱上風光旖旎,水產風味獨具,再加上綽約多姿的女服務員,一時遊客雲集,五魁的水上餐廳空前紅火。


    五魁的腰包吹氣般鼓起來,五魁的膽子也就壯起來。一日飯畢,五魁打著飽嗝,踅到拾掇餐具的水靈麵前,將一遝鈔票甩到桌上:“水靈妹子,你的工資,收好!”


    水靈停了工作,濕著手點錢:“啊!一千?咋這麽多?”


    “這月活忙,你累。我賺多了,自然就虧不了你!”五魁坐在一隻凳子上,翹了二郎腿,晃晃悠悠,悠悠晃晃:“水靈,想不想跟你五魁哥長期合作?”


    “當然想!隻要你覺得我行!”水靈的水靈靈的眼睛就罩著五魁,滿含了欣喜。


    “那你想不想當老板娘?”


    “你壞——”水靈臉一紅,就過來撕五魁的嘴。五魁咧嘴笑了,嘎嘎地。


    五魁開始跑水靈的家。先是大包小兜地送東西,再是三千五千地給錢,最後幫助水靈的父母在岸上戳起了四間大瓦房,置辦了一條嶄新的漁船。水靈就想:跟了五魁也不錯。五魁甭看年紀大點,相貌差點,可這小子能幹哩!能幹就能賺。這人世間賺了錢就啥也不怕了。人活著還不就圖個快活?


    秋天的白洋澱是最豐碩的季節。這個季節的水上餐廳引來了一位背畫夾的中年男子。男子上了島,要了酒菜,很瀟灑很持重地獨酌。


    水靈移過去,偷偷地翻開男子的畫夾。嗬!裏麵全是白洋澱的風景畫。遠處的葦,近處的荷,水麵的鴨群,飄動的帆影……都入了他的畫。畫麵色彩絢爛,栩栩如生。


    “你是畫家?”水靈柔柔地問,言語裏有一種敬佩和羨慕。


    男子轉過身來,點點頭,遞過來一張散發著香味兒的精製名片。


    “我們白洋澱很美,是嗎?”


    “是的,”畫家停了箸,推一下鼻梁上闊大的黑邊眼鏡,聲音渾厚地說:“她寧靜,淡泊,纖麗,靈秀,也不乏野趣,很令人神往。然而,遊遊可以,久居於此就未免太單調太悲哀了。尤其像你這樣俏麗的女孩!”


    “為什麽?”水靈見畫家侃得起勁兒,也來了興趣。


    “噢,這個……你去過白洋澱以外的地方嗎?”畫家抿一口酒反問:“外麵的世界還大得很呢!”


    水靈就低了頭,撫弄著名片,品著畫家的話,許久沒吱聲。


    畫家臨走為她畫了一張像,像上題著四個字:水靈秀色。


    水靈就把畫像掛在了床頭,那張名片就釘在像下。晚間,水靈就端詳著自己的畫像,顧影自歎。她在學校時就喜歡作畫,也曾一直幻想當畫家,描繪出自己的水鄉風貌。可現在……她突然覺得自己並不快活。好像精神上缺了點什麽。什麽呢?


    五魁卻整日醉酒。五魁醉酒後就闖進了水靈的房間。


    “水靈!又……想什麽呢?咱們今夜就在一起……睡吧!”


    “不!”水靈躲著五魁,望著自己的畫像。


    “怕什麽?反正你是我……我的人。你父母答應了,誰也搶不走。咱們早晚還不一樣。嘻嘻……”說著五魁就往前撲,抓住了水靈的肩。


    水靈掙紮著,很無助的樣子:“可我沒答應。我還小,才十八……”


    “十八歲的姑娘一朵花。老子花錢買的就是—……一朵花。”


    五魁噴著酒氣,舌頭僵硬地打著卷,粗壯的胳膊將水靈結結實實地圈住。水靈無力反抗,她想起父母,眼裏貯滿淚水。


    澱裏有魚躍出水麵,遠處漁火點點,荷香陣陣飄來。


    早上,五魁醒來,不見了水靈,也不見了那幅畫像和那張名片。五魁用力捶頭,撕扯著自己的頭發。他衝出屋子,環顧四周,撲進視野的是浩浩淼淼的一澱碧水。水的盡頭是岸,岸上有路。那路通向遠方。


    “水靈——”五魁歇斯底裏地發一聲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洋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蔡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蔡楠並收藏白洋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