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笙新婚早起拜見翁姑,衛山川與柴嫻君都備了厚厚的見麵禮,喝過了媳婦茶又略微拉了兩句家常,便放新人迴房去了。


    用衛山川的話說,“我與灝兒分開這些年,他一個人在京都長大,我不曾幫上他一點,能親眼見到他娶妻,已是心滿意足。”還展望未來:“要是來年再抱個大胖孫子,人生便已圓滿。”


    柴嫻君更不必說,身為繼婆母,連拜堂她都避嫌不曾出席,麵對撿來的繼子跟繼兒媳,唯有滿口誇讚:“真正一對金童玉女!”


    沒想到繼子夫婦早起敬茶,皆口稱“母親”,她當時紅著眼圈喝了媳婦茶。


    柴嫻君初嫁,因是被強逼成婚,與丈夫感情冷淡,新婚頭三日便替丈夫張羅納妾,同房的次數屈指可數,也一直不曾懷孕,故而不曾想人到中年還有喝到媳婦茶的一天。


    公婆厚待,丈夫寵愛,朱玉笙的新婚生活自此甜蜜展開。


    新婚三天迴門,他們去的是衛灝為嶽母徐氏在京中買的一處宅子。


    徐氏戀著江州,若非因為女兒成親,斷然不會跋涉千裏。


    她拉著女兒的手細細打量,發現她眉梢眼角都洋溢著新婚的甜蜜,終於鬆了一口氣,又問及公婆:“他們待你可好,可有為難過你?”


    朱玉笙在婚前便已經住進了衛灝的宅子,還同衛山川夫婦相處過一陣子,真要論起婚後三天,除了稱唿上改口,其餘跟婚前也沒什麽區別。


    “公公為人曠達不拘小節,婆婆溫軟良善,都是值得尊敬的長輩,既不曾讓我立規矩,也不曾為難過我。婆婆還每日張羅我愛吃的菜,閑時可以一起喝茶賞花,極是愜意。”她在吳家也做過兒媳婦,蘇夫人可沒少折騰過她。


    如今衛宅既無刻薄的婆婆,也無刁蠻的小姑子,兩廂對比之下,愈發顯得她再嫁之後的新婚生活甜蜜順遂。


    賈氏聽得嫉妒不已,腹中釀了一肚子的醋,可如今卻越發不敢得罪徐氏母女,還得堆疊出滿臉諂媚的笑意,巴結朱玉笙夫婦:“咱們大姑娘打小瞧著就是個有福的孩子,中間雖有些波折,到底還是掉進了福窩裏,可真是讓人羨慕。”


    這句羨慕卻是情真意切。


    不論是她自己的婚姻,還是家中兩未嫁的閨女,要是有朱玉笙的福氣,她恐怕做夢都要笑醒。


    朱玉笙重活一世,奮力一搏,也終於從前世的陰影裏跳了出來,給自己跟母親掙紮出一條活路,且道路越走越寬,如今幾可稱得上神采飛揚。


    她含笑道:“夫君說了,等我們進宮謝恩之後,便啟程迴江州一趟。家裏的事情我還得再安排一番,正好護送母親跟嬸娘迴去。還要去父親墳前上柱香,告訴他老人家,我如今的日子很是不錯,讓他老人家不必再記掛。”


    賈氏如今滿腦子想要攀附的念頭,想著自己家中未嫁的兩女,以及正在學堂裏讀書的朱寶瑞,期期艾艾道:“笙兒,你不是要在京裏開鋪子嗎?不如等你迴京之時帶上玉箏,讓她來京裏給你幫忙。”略微停頓之後,終於亮出她的目的:“也順便給她在京裏找個女婿?”


    不知為何,她提出此事,朱玉笙立刻便想到了景良。


    她成婚之時,景良已經迴鄉,未及參加她的婚宴。


    景良高中之後,她也曾備了一份厚禮前去道賀,在對方欲言又止的表情之中,她終於將自己進京追尋父親死因之事和盤托出,這其中當然少不了衛灝的鼎力相助。


    “……其實我入職翰林院之後,聽同僚們討論蜀逆之事,便聽說了朱世伯被無辜帶累的事情,當時便猜到了你入京真正的意圖,隻是不知該如何安慰你。”景良目中猶有萬般不舍,卻也深知在這場男人與男人的較量之中,他早已輸了。


    朱玉笙與衛灝已經並肩同行許久,而他與朱玉笙早在她嫁入吳家之後,便已經漸行漸遠。


    隻是他一直留戀不舍,一直不肯直麵現實而已。


    “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我其實有時候都有些恍惚,到底記憶之中父親的樣貌還有他曾經做過的事情,是我小時候的記憶,還是夢中所想所念,都有些不確定了。”那時候她年紀太小,經過時間的洗滌,與無數往事的堆疊積壓,還有前世的無數磨難,父親的音容笑貌已經有些模糊,思念也許已經成了執念。


    “想要查清楚父親的死因,隻是因為我不甘心,想要知道真相。”她苦笑道:“至於傷心,好像也已經被時間平複,沒那麽深刻了。”


    所有激烈的情緒,悲傷的別離,都交給時間。


    時間是撫平一切情感褶皺的熨鬥,會不經意將所有的苦痛熨平。


    景良長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他如今在京中任職,便要長居京城。


    朱玉笙問及以後打算:“可要接蔡嬸入京團圓?”


    景良已經失去了最心愛的姑娘,更不能放著老母親不管:“我欲迴江州探親,順便接母親入京,估摸著參加完瓊林宴便迴鄉探親。”也算得衣錦還鄉了。


    她當時想到遠在江州的堂妹,委婉道:“玉箏從小到大最為崇拜你,如今那丫頭也到了定親的年紀,想來嬸娘也要給妹妹張羅婚事了。”


    若景良有意,此次迴鄉大可向朱家提親。


    景良聽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卻道:“朱二姑娘向來心直口快,是個爽利的姑娘,想來也能遇到良人。待她出嫁,我作為舊鄰,也該送一份賀禮。”


    有些事情,不能將就。


    景良不能拿幼時故交之情來束縛朱玉笙嫁給他,同樣的也不願意退而求其次將就她的堂妹。


    他從來都是認真的人。


    朱玉笙替堂妹努力過了,也知道姻緣從來不能強求,除了內心替兩人遺憾之外,別無他法。於是恭祝完景良高中之喜,便迴去了。


    等到賜婚旨意下來,婚期擬定,景良早已經歸鄉,不曾有暇參加她的婚宴。


    此時聽賈氏提起朱玉箏的婚事,便要替堂妹說兩句:“我京中鋪子自己管著,也不妨事,江州那一攤子暫時還離不開玉箏妹妹。不過待我迴去問過玉箏妹妹,她若是想入京,我這邊再挑人去接手江州之事。夫君這邊人才濟濟,正好我也出來許久,還是要把兩房之事搞清楚,免得時日一久混在一處了。”


    朱玉箏的人品雖可信,但賈氏不可信。


    徐氏現在強硬,但根子上是個軟弱的人。


    朱玉笙辛苦奮鬥來的一切,不想有朝一日再因為錢財而與朱玉箏有了矛盾。


    說到底,她對自己母親徐氏不太放心,所以還是選擇把一切握在自己手中:“再說陛下已經將柞繭鏡湖方圓百裏內的山頭都盡數賜予夫君,為著朱錦的原材料,夫君這邊也要加派人手去看守維護培育,到收繭之時才能保證產量。”


    說白了,當初的鏡湖柞繭林是他們夫婦二人共同發現,算是兩人共同擁有,還是衛灝並不貪財的前提之下。


    徐氏入京嫁女,帶的朱錦不少。


    衛灝當作江州特產代為轉送皇帝與皇後一部分,見到如此獨特的錦緞,帝後不免動問來處,而衛大人本著凡事都要劃拉到自己媳婦口袋裏的原則,將當初在江州之事一並講了,如何在整治轟抬糧價的江州糧商葛厚德之時,被他報複綁架,他與朱玉笙遇險之後發現了鏡湖柞繭,又有朱玉笙整治江州最大的絲織何家,重起爐灶生產出了朱錦,鬥敗了何家之事講完。


    蕭懋當初以太子的身份監國理政,派衛灝前往江州,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他遇見了畢生所愛。彼時他正忙於國事,無暇問及表弟感情糾葛。如今大權在握,國事太平,便起了閑心,聽衛灝神采飛揚講自己的心上人,末了便送他一份新婚賀禮,將鏡湖方圓百裏的山頭都賜予衛灝。


    如今朱玉笙本著丈夫的便是我的原則,與衛灝不分彼此共享財產。


    她提供朱錦的原料柞絲,除了分給衛灝的一部分利潤,還想拿出一部分利潤來做點事情。


    此時提起心中所想為時尚早,同母親嬸娘敘完家中之事,又同衛灝一起吃過團圓飯,夫婦二人便離開宅子迴府。


    衛灝辦事謹慎周到,朱玉笙雖是迴娘家,卻也是初次踏入這座宅子,坐上馬車便湊近丈夫,眨巴著大眼睛使勁端詳他。


    “這是怎麽了?”衛灝也是頭一次來,所有事情全都是盧登一手包辦,見朱玉笙這副模樣,親昵的摸摸她的頭:“不認識為夫了?”


    朱玉笙眉眼彎彎,蕩漾著說不出的喜悅,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眼光真好!”


    衛灝一臉疑問:“什麽?”


    成婚之後,再親密的事情也做過了,朱玉笙臉皮的厚度更增加不少,甜話兒跟不要錢似的往外倒:“我是說自己眼光真好,嫁的夫婿萬裏挑一!”


    衛灝不防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頓時失笑不已:“你才發現啊?!”伸臂將人攬進懷中,忍不住揉搓:“你是有多遲鈍啊。”


    他一介大好兒郎,文武雙全有勇有謀,偏偏尋了個傻不愣登的小姑娘。


    朱玉笙當然從來不覺得自己傻,反而覺得自己豁達通透,之前裝傻充愣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已。


    她將心思藏了又藏,最終還是被逼出了真心話。


    這一路走的太過艱險,她對自己再三提醒,卻終究無法掙脫衛灝布置的情網。


    她順勢躺倒在衛灝懷中,笑得一臉甜蜜:“我以前也不是沒發現夫君的好,隻是……總覺得自己配不上這麽好的男子,所以隻能裝聾裝瞎。現在當真嫁了,越看越愛!”這句話可謂大膽,說完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笑倒在他懷裏不肯再起身。


    衛灝緊緊攬住了懷中的妻子:“傻瓜!”


    她從來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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