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差得了實惠也不以為意,倒是衙役很實在,拱手替自家官老爺賠禮,「兄弟,你別在意,我們老爺這些時日可是吃睡不香。如今心裏事放下了,免不得就歡喜了一些。」


    「我懂,我懂,別說趙大人,就是我們在京都也是一日三驚啊,好在如今塵埃落定。倒是兄弟你們好福氣啊,這北安州出了個老熊嶺,以後…哈哈,哈哈!」


    那衙役想到方才聽說的,也是眉開眼笑,「可不是嘛,兄弟若是看好了,以後有差事不妨多跑兩趟。」


    「那是,風水寶地,我也常來沾個光。」


    這兩人說得倒是親熱,吃吃喝喝好不歡快。


    倒是趙誌高,坐了馬車,也沒敢帶太多人,不過三五個衙役,都是空著手直奔老熊嶺而去。


    至於原因,無它,報喜!


    如今春日已經走了,夏日剛剛來臨。若是往年,大路兩旁的農田裏,苞穀苗有寸許高就不錯,但如今,越是挨近老熊嶺越是明顯,農田裏已經是碧綠一片,苞穀苗長的足有一尺高,粗壯又結實,那葉片迎風招展,如同小兒巴掌一樣寬,看的人打心眼裏往外的歡喜啊。


    這可不是別的,是苞穀苗,是秋日裏一片片金黃色包穀棒子,是一家人吃飽穿暖的希望啊。


    即便已經沒什麽農活兒了,但這樣的好莊稼,誰也不舍得就這麽扔田裏不管啊。


    所以,無論是鬆土啊,還是捉蟲啊,亦或者就背著手在田裏轉悠也成。


    幾乎家家戶戶的田裏都有農人,偶爾被旁人羨慕問兩句,或者多看幾句自家莊稼,農人就笑開了臉。


    但像趙誌高這樣帶人驅車奔去老熊嶺的,人人可就見不到笑臉了。


    有人猶豫,有人卻是拎著鋤頭跟著馬車就追了過去。


    小米雖然走了不久,但老熊嶺這段時日的變化可是太大了。


    嶺口外的樹林處,如今已經把樹木砍光了,一座座小院子拔地而起。雖然細節處有些不同,但大致都是一進三間,算不得多氣派,但嶄新齊整,還是讓人看上去很是歡喜。


    這是趙家村幸存村民的住處,當日城裏的捐銀,一直保存在老馮爺和幾個趙家村老人手裏。


    天氣暖了,泥水和了,眾人齊心合力,幫著馬師傅帶來的工匠們,打地基,摔泥胚,砍木頭,日夜不停的忙碌,才有了如今的樣子。


    而老熊嶺山口兩側,也不再是依靠山林遮蔽,不但種了厚厚的鐵荊棘,還建了兩座崗樓一樣的細高二城樓,樓上對山外沒有窗,隻有巴掌大的小孔,方便往外房間。


    至於原本鬆木拚接的山門,也是修的更結實更沉重了,平日裏沒有十幾個人都別想開合。若是有人來攻打,千斤重木衝撞也得撞個百十下啊。


    山嶺裏側,以前隻有一座小土坯房子,外加陸老大和陸老二的院子。


    如今可是多了不少鄰居,足足七八座小院子分別排在山口兩側,大小相仿,卻是一水的大氣寬敞。


    這都是嶺上十八家給兒子預備的,隻等娶了媳婦就開枝散葉,人丁興旺了。


    這會兒,不到午飯時候,一直做了大灶房的草棚,也換了模樣,土坯牆,木頭窗子,新草變得茅頂,隱約還有些草香。


    劉嬸子帶了幾個小媳婦兒正在忙碌,齊腰高的大灶台上,並排七八口大鐵鍋,有的煮了燉菜,有的蒸了兩合麵的發糕,有的熬粥,各個都是蒸汽騰騰。


    偶爾有小媳婦兒望了一眼有些冷清的窗外,忍不住歎氣,「也不知道京裏什麽時候有消息送迴來,娃子們在外邊都好多日子了,我這心裏真是惦記啊。」


    「我也是,晚上睡覺都不敢合眼睛。」


    另一個小媳婦兒也是應了聲,一旁劉嬸子手下切著五花肉,聽在耳朵裏,雖然理解她們做娘親的不容易,卻是不能容忍她們有一點點的怨怪之心。


    於是就道,「你們也別瞎操心了,咱們嶺上的小子平日裏讀書識字,吃穿不愁,這福氣比別人家不知道厚多少。我還總惦記,就怕福氣太厚容易招禍患,如今有事讓他們出去吃吃苦頭也好,迴來之後就懂事多了。以後說不得,這老熊嶺還要他們守著呢!就是沒有最近這事,咱們老熊嶺如今富厚,你們頭上戴的,身上穿的,不知道惹多少人嫉妒,咱們不欺負人,總也不能被人欺負吧?」


    小媳婦兒下意識摸摸頭上的金簪,手腕的實心銀鐲子,都是有些臉紅。


    正是不知道說些什麽好的時候,卻有穿了短打衣衫的中年鏢師進來笑問,「劉家嫂子,什麽時候開飯啊,早起各處溜了一圈,沒幹什麽正事,倒是把肚子溜餓了。」


    他這話說的逗趣,眾人都是笑起來,劉嬸子抬手塞了他一塊鑲嵌了大棗的發糕,嚷道,「哎呀,可不能這麽說,沒你們這漫山遍野的轉悠,我們各家哪裏敢好好睡個覺,吃個安生飯啊。先墊墊肚子,一會兒洗個臉,馬上就開飯。今日是豆腐白菜燉骨棒,還有六隻燒雞,大塊的發糕,饅頭管夠。」


    「哎呀,這是劉掌櫃又從城裏迴來了。隔三差五就往迴帶吃的,兄弟們都吃胖了,以後抓賊可是跑不快了。」


    那人邊吃邊說笑,眼裏的親近之意卻是極濃。


    劉嬸子聽他提起兒子很是驕傲,擺擺手,應道,「我們老熊嶺有難,你們這些兄弟可是眉頭都沒皺一下,還又喊了那麽多兄弟過來,這份大恩,我們老馮爺和鄉親們都說了,以後就是一家人,咱們可不能外道。別說外邊買來的幾隻燒雞了,若是小米在家啊,怕是要親手做酒席謝你們呢。」


    這鏢師沒來老熊嶺多久,對小米這個眾人常掛在口中陸家小姐很是好奇。不等多問幾句,門口卻是傳來尖銳的木哨之聲。


    那人迅速扔了手裏的發糕就跑了過去,劉嬸子等人也是下了一跳,有小媳婦端起水盆就要潑進灶堂,卻被劉嬸子攔住了。


    「不忙,先等一下。青天白日的,就是有壞人上門也不會這時候啊。」


    眾人一想有道理,但到底也不敢確定,於是把飯菜悶在鍋裏,灶堂壓了火就走了出去。


    山口外二裏處,趙誌高正站在車轅上,高舉了空空的雙手喊著,「老熊嶺的鄉親們啊,你們別誤會啊,本官是來報喜的!大喜事啊,京都那裏有大喜事!」


    他這聲音不小,不隻老熊嶺山口的眾人聽到了,就是跟在後邊遠遠墜著的十幾個百姓也聽到了,於是悄悄放下了手裏的鋤頭鎬頭,支起了耳朵。


    老熊嶺山口外,早有人騎馬上前,遠遠認出真是府尹大人就調頭跑了迴去。


    很快,得了消息的老馮爺,連同劉叔幾個平日主事人都到了。


    七八個鏢師挎著刀,虎著臉護著他他們到了十丈外。


    老馮爺帶了眾人同已經下了車轅的趙誌高行了一禮,高聲道,「不知道府尹大人來訪,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趙誌高嘴角抽了抽,掃了一眼兩方之間的距離,這確實是「遠」迎啊。


    不過,他這時候可是沒空閑也沒底氣挑理了。


    先前拜火教攻打老熊嶺的時候,他可是沒有幫一點兒忙,如今得了封賞,心裏實在太虛啊,哪裏還有資格擺架子啊。


    「哎呀,老丈多禮了,自家人,本官哪裏會怪罪。」


    趙誌高擺擺手,笑的萬分和氣。


    「不知府尹大人今日為何事來訪,如今山上隻剩了老弱,怕是大人有事吩咐也幫不上忙。不如等陸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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