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堂家,院子中間的石桌上。


    一瓶燒白擺上,兩個小酒盅,幾捧花生米。


    付粟錦笑眯眯往廚屋裏走。


    “東東,和你安堂叔好好喝兩盅,我再去給你們弄兩個菜。”


    羅東東趕緊擺手客氣:“安堂嬸,別那麽麻煩,我這都沒帶啥過來。”


    “行啦,擱嬸子家客氣什麽。”


    那邊付粟錦進了廚屋,羅婕快步跟過去幫忙。


    目光偏移,就能看到堂屋裏,羅芳已經擺上書本開始認真學習,旁邊是快十歲的曹蘭惠好奇盯著看。


    羅東東隨手往嘴裏扔了粒花生米,衝著曹安堂笑笑。


    “安堂叔,擱你家感覺就是不一樣,你看蘭惠妹子,這麽小就開始跟著看書,可比我家那小子強多了。老話說,龍生龍,鳳生鳳,這話真的一點都不假。”


    曹安堂搖頭失笑:“你小子別在這給我揀好聽話說了,什麽龍生龍鳳生鳳的,還不都是……”


    話說到這,稍稍往前湊了湊,眼神示意一下廚屋那邊,壓低聲音道:“還不是你嬸子給逼的。”


    羅東東張著嘴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就是伸手滿上酒。


    曹安堂端起來酒杯喝一口,臉上的表情更顯無奈。


    “自從知道恢複高考的消息,你嬸子就跟魔怔了似的。不讓磚生去上班了,也不讓蘭怡找對象了,逼著倆人天天學。前兩天又專門跑了趟縣裏中學,教育了你豐生兄弟和蘭芸妹子一大通,讓他們必須好好學,過兩年也得考。現在就剩蘭惠了,一天天不讓出門,就在家裏看書。我尋思著帶蘭惠出去透透氣,結果那一通吵啊,弄得跟我要害了自家閨女似的。唉!”


    曹安堂長聲歎息,心想著恢複高考是好事,可也不能把好事當成唯一的事來做吧。


    羅東東撓撓頭:“安堂叔,聽你這意思,磚生兄弟和蘭怡妹子也要參加今年的高考?”


    “嗯,報名了。這不是今天一大早,磚生就帶著蘭怡上縣裏買書本去了嗎。”


    隻是隨口這麽一說而已。


    對麵羅東東卻驚得瞪大了眼,抬頭看看西邊已經開始往下垂的日頭,忍不住道:“這咋還沒迴來啊。現在買書不容易,縣裏書店隻要一進來書,早晨開門就得搶光,我能給二妮子買到,那也是托熟人幫忙的。磚生兄弟他……”


    話說到這,羅東東突然感覺後背冷颼颼的,再看對麵,安堂叔低著頭使勁朝他遞眼色。


    羅東東艱難咽口唾沫,緩緩扭頭,就看見付粟錦端著一盤小菜站在那,都不知道在他身後站了多久。


    啪嗒一聲,菜放在桌子上。


    付粟錦滿臉“溫和”的微笑,順勢坐了下來。


    “東東,跟嬸子說說,去縣裏買書都是什麽情況。”


    ……


    秋日午後的風,還有些燥熱。


    縣城國營招待所裏,一樓的一小間辦公室內,曹定乾腰杆筆直地站在屋子中間。對麵辦公桌後麵,招待所的領導拿著一張個人簡曆隨意掃了一眼。


    “曹定乾。嗯,有介紹信嗎?”


    “報告領導,我沒有介紹信。”


    “沒介紹信你來我這裏?這是國營單位,你曉不曉得?”


    “報告領導,我懂。但是現在國家有政策,要有秩序地恢複工農業生產,逐步的恢複城市各項基本服務功能。國營企業可以在認真考量之後,對有相關能力和知識的青年人放開限製,必要時候可以接受主動應聘、實施實習管理。”


    曹定乾昂著頭一番話。


    對麵的人笑了。


    “你這個年輕同誌很有思想嘛,是大學生?”


    “報告,我不是大學生。”


    “不是大學生要來我這裏做管理人員,有些不太合適啊。”


    “報告,我跟大學生學過一些管理知識。”


    “小同誌,這我就得教育一下你了。學不代表會,會不代表能。你沒有介紹信,又不是大學生,這我不能錄用你。”


    “領導,你不試一下,你怎麽知道我不能。”


    “不用試,這是規定。年輕人,我也勸勸你,高考恢複了,你要是真有知識有能力,那你就去參加高考。考上了大學,畢業再迴來,到時候你管理我都行。走吧,走吧。”


    招待所的領導揮揮手,已經把趕人的話說的很明確了。


    可曹定乾還是站在原地不動,抿了抿嘴,急聲說道:“領導,我的個人情況在那上麵寫得很清楚,我還做過縣裏紡織廠的生產小隊長,我管理沒問題的。”


    “那你迴去繼續當你的小隊長啊,跑我這來尋開心呢?你這小同誌,我說話你不明白是不是。走走走,別在這耽誤我時間。”


    招待所的領導明顯不耐煩了。


    曹定乾還想說話,對方氣衝衝一拍桌子。


    “好好說你不聽是不是,別讓我喊人來把你趕出去!”


    事已至此,曹定乾沒辦法,隻能默默轉身。


    他有些喪氣,腳步也變得沉重,誰知剛到門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唿喊:“你等等著。”


    曹定乾興奮轉身,就看見那招待所領導拿著他的個人簡曆,滿臉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是曹定乾,你爹是曹安堂?啊,你是磚生是不是?”


    聽到這話,曹定乾原本充滿興奮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去。


    而對麵招待所的領導卻變得笑容滿麵,起身往這邊走,上下打量他。


    “呀,我說剛才就覺得這名字耳熟呢,你早說你是曹處長的兒子啊。別誤會,當年我在曹處長手底下幹過。你出生的時候,梁堤頭鎮秦劉磚窯廠開業,我就在那呢。你滿月酒的時候,我都去喝過喜酒。你看看這事弄的,既然是曹處長的兒子,你怎麽不早說啊,咱都信得過曹處長。來來,坐下,咱慢慢說。”


    那人變得無比熱情,伸手招唿曹定乾去坐。


    誰知,曹定乾一臉的冷冰冰,伸手搶過去那份簡曆,扭頭就走。


    對方愣住了,下意識往前追兩步。


    “哎,你這?”


    “我不叫曹安堂的兒子,我叫曹定乾!”


    怒氣衝衝的喊話傳揚迴來,曹定乾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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