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秋。


    縣裏養安堂的大門前,人群匯聚,喊聲震天。


    “讓開!”


    “破除一切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


    “把門打開!”


    亂哄哄的唿喊,引來無數人駐足圍觀。


    大門台階上方,劉果生和秦葉眉兩口子肩並肩站在一起,死死擋住大門。他們用來遮擋麵容的圍巾早已被人撕扯掉,可誰也不能撕扯開他們要護住養安堂的決心。


    這裏對於秦劉小兩口來說,那就是他們第二次生命的開端。


    哪怕吳老先生早就走了,哪怕這裏已經五六年的時間從沒開過門,完全可以算是廢棄的地方,他們依舊不允許任何人破壞這裏的一草一木。


    門前,聚集的人群最前方,一名年輕人手臂紅袖章、領口紅像章,臉上帶著點稚氣未脫的感覺,卻一副兇神惡煞的猙獰麵孔,手裏一杆將近米長的粗木棍使勁揮舞著,數他喊得最兇。


    這人後方,大多也都是年輕人,有高聲呐喊的,也有出工不出力揮舞著手裏道具跟著瞎咋唿的,同樣有戴著眼鏡滿臉迷茫,好像被脅迫著一起跟過來的。


    這邊亂糟糟。


    相隔百米左右的大路口拐角那邊,關著門的“人民大澡堂”門前,一群比那些年輕人看上去還要年紀小點的少男少女同樣紮堆。


    有人探頭出了拐角,朝養安堂那邊看了幾眼,飛快的速度跑迴來,擠進人群,直接來到眾人中間坐在台階上嗑瓜子的曹蘭香麵前。


    “曹小隊長,洪衛民他們就在那呢,咱們要不要過去幫忙?”


    “幫忙?”


    曹蘭香斜了斜眼睛,抬手就把一捧瓜子皮砸在那人的身上。


    “你是不是傻?幫什麽啊。他們是什麽人,咱們是什麽人,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那個洪衛民畢業了還留在學校裏,明顯是想領導我們。開玩笑,我們才是學生,他就是個無業遊民。所有人都該聽我的!”


    曹蘭香年紀不大,派頭不小。


    報信的小少年低著頭嘴裏嘟嘟囔囔:“聽誰的不都一樣嗎,反正都是破除舊的東西。”


    “你還說!”


    曹蘭香猛的起身一揮手,嚇得那少年縮起來脖子往後躲。


    旁邊另一個少女趕緊過來阻攔。


    “蘭香,你別生氣,大家其實也是想參與到破除的活動當中。我們來都來了,總不能就這麽幹瞪眼看著吧。”


    曹蘭香一聽這話,高傲的仰起頭笑道:“當然不能幹瞪眼看著。但是,也得懂得方式方法。那個洪衛民傻不拉幾的,連養安堂是誰的地方都不知道,就帶人往那衝,肯定什麽事情都辦不成。”


    “啊?蘭香,那是誰的地方啊?”


    “一個罪大惡極的家夥的地方,都看著吧,那家夥肯定一會兒就到了。你們也別愣著,再迴學校多喊些人過來,都來看看那個洪衛民多麽沒用,然後號召大家都跟著我們一起。”


    這話出口,原以為身邊這些同學肯定會聽她的,誰知根本沒一個行動的。


    曹蘭香不由得皺起來眉頭,左右看看。


    “怎麽了,你們敢不聽我的?”


    “不是,蘭香,不是我們不聽你的。是學校裏的其他人可能一聽說是你,不願意跟過來。”


    “為什麽啊?”


    “因為,因為洪衛民早就和大家說過,說你男朋友出身成分有問題,你爺爺是舊社會給壞分子做飯的,還說你爹、你爹是反……”


    “閉嘴!”


    曹蘭香一聲吼,直接止住了身邊人的話語。


    “那個洪衛民是誣蔑!我男朋友是優秀的大學生。我爺爺是地地道道的農民。我爹那更是被人陷害的,就是我說的養安堂那個罪大惡極的家夥給陷害的!好他個洪衛民,連我的謠也敢造。都去,聽我的,全都喊人,告訴大家,那個洪衛民才是壞分子,而且還是反壞分子的幫兇,故意欺騙大家,利用保衛隊長的名義其實是在給壞分子提供保護。誰要是不信,就讓他們都來眼睜睜看著,那個洪衛民今天肯定進不去養安堂的大門。”


    這番話出口,周圍這些學生才半信半疑的四散分開去喊人了。


    曹蘭香心滿意足地又從兜裏抓出來一把瓜子,邁步去到拐角的地方,直接往路邊一坐,目光放在養安堂那裏。


    與此同時,一輛自行車飛速行駛過去,心急火燎的曹安堂直奔養安堂方向。


    “都給我住手!”


    一聲唿喊,蓋過了養安堂門前的喧鬧。


    所有人下意識扭頭,就聽見咚的一聲響。


    自行車摔在路邊,曹安堂一個箭步衝過來,硬生生擠開人群,上了養安堂的門前台階,轉身把劉果生和秦葉眉擋在身後。


    “你們想幹什麽?”


    憤怒的目光掃視全場,有些心虛的不自覺低下了頭。


    但是領頭的那個洪衛民卻把頭抬的高高的,抬手一指曹安堂。


    “你誰啊?我們來這是搞破除活動的,誰想阻擋我們都要一起破除!”


    “破除?誰給你們的權力隨便破除了?我叫曹安堂,這裏是我的地方,誰都不準往前一步!”


    “你的地方?哈哈!”


    洪衛民仰頭大笑:“好,冤有頭債有主,找到你那就行了。大家都聽我的,今天就把這裏連帶著這個維護舊東西的人一起砸了。”


    一聲唿喊,眾人唿應。


    “對,砸了!”


    “所有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都應該破除!”


    “誰攔著我們,誰就是我們的敵人,大家一起上啊!”


    唿啦啦,人群向前湧動。


    曹安堂也不知道自己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場麵了,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將劉果生和秦葉眉推開到兩旁。


    隨後揮舞著雙手,不停推搡著那些試圖往前擁擠的人。


    混亂當中也不知道誰,一棍子砸在他的手臂上,多年沒有受過這樣傷害的曹安堂,心底裏爆發出一股子狠勁,認準那個洪衛民,揪住對方的脖領子和腰帶竟是將其整個人都給橫起來使勁往外一送。


    唿啦啦撞倒一大片,後麵人也被迫退下台階。


    可擋得住一次衝擊,哪能擋住第二次衝擊,眼看洪衛民爬站起來,齜牙咧嘴的繼續往前衝。


    曹安堂都準備脫了上衣,光膀子幹架了。


    突然間,吱嘎一聲響。


    緊閉的養安堂大門轟然開啟,將這裏所有人都給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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