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是曹安堂這輩子距離偉人最近的一年。


    之所以用一年而不是用一天來解釋,那是因為這個能近距離接觸偉人的時間,是拉長在二十多天的時間裏麵的。


    偉大領袖並沒有在菏澤地區停留,最初是在距離這裏較近的河南新鄉地區視察工作。所有人聆聽的,也是收音機裏傳出來的講話聲音。


    而之後,專列一路北上,到達濟寧地區,菏澤黨校方麵專門組織了人員隊伍乘坐汽車,趕去濟寧,曹安堂也在隊伍之中。


    “逐步的,有次序地把工、農、商、學、兵,組織成一個大公社,從而構成為我國社會的基本單位。


    河南叫人民公社。


    看來‘人民公社’是個好名字,包括工農兵學商,管理生產,管理生活,管理政權。”


    濟寧地區的視察工作結束,專列繼續北上。


    曹安堂所在的隊伍也繼續追隨。


    到達泰安,當地的領導同誌登上專列,舉行了一次座談會。


    “你們說辦大社好,那應該就是群眾覺得好,既然群眾覺得好,那就要辦好大社。”


    專列繼續北上,這一次到了濟南,視察濟南北園的“大農場”之後。


    “不要搞農場,還是辦人民公社好,和政府合一了,它的好處是,可以把工、農、商、學、兵合在一起,便於領導。”


    當時在場的記者立即發稿,人民日報刊登發表,從那一刻開始,有五個字在中國大地上傳唱了很多很多年——“人民公社好”!


    ……


    再迴到菏澤地區時,已經是入秋時節了。


    二十多天的追隨,成為曹安堂等同誌一生都不曾忘懷的經曆,每每想起總有種熱血在心中沸騰。


    但是沸騰的血液總要有冷卻的時候。


    在黨校學習時間過半,兩天的放假時間,曹安堂迴家了一趟。


    梁堤頭鎮人民公社成立了,縣裏正在考慮將各鄉鎮公社再度合並,辦十萬人大社。


    秦劉磚窯廠停工了,不再生產磚瓦,所有磚窯用於煉製鋼鐵。


    普連集鎮最先提交報告稱,全鎮提前完成全年糧產指標,豐產田建設取得重大突破。


    邵莊鎮隨後發出口號,糧產再創新高,農業生產勝利在望,全鎮上下齊心協力支援工人同誌,家家戶戶煉鋼鐵,爭取工農兩朵花兒齊綻放。


    全縣都是欣欣向榮的景象。


    隻可惜曹安堂並沒有完全看到,隻在家待了一天。前半天吃付粟錦的閉門羹,後半天匯報學習心得,匯報到一半,被鄧玉淑厲聲訓斥著,要求其立刻迴地區繼續深入學習,思想不轉變,不準迴歸工作崗位。


    曹安堂覺得自己的思想已經轉變的很好了,完全是在段支書同誌的幫助下,弄明白了許多之前工作當中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比如,過於強調發揮群眾積極性,毫無節製利用積極性,實際是在打擊群眾的積極性。


    再比如,無計劃的一有任務便集體投入,最後的結果可能是所有任務都做不成,工業生產有專人、豐產實驗有專人、並社分配有專人、農田水利有專人這才是比較科學的。


    還比如……


    總之,曹安堂和段支書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之後,覺得自己已經出現了脫胎換骨的思想轉變,還認真書寫的學習總結,為什麽到了鄧玉淑那,反倒還是錯誤的呢?


    “安堂同誌,你不用這麽糾結,在別人看來,我們就是錯誤的。因為我們在與大家唱反調,在大家都積極奮進的時候拖後腿了。聽我一句勸,如果你還想在現在的工作崗位上繼續為人民群眾服務,那就思考一下,怎麽才能以一種合理的方式在不與鄧玉淑唱反調的同時,盡量減少損失好了。”


    當曹安堂在學習班裏又一次和段支書相遇的時候,這是段支書規勸他的話。


    而曹安堂唯有報以苦笑。


    “段支書,我現在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正確的了。你之前一直說群眾會有損失,可都到現在了,我也沒看見哪裏出現損失啊。”


    “安堂同誌,現在沒看見,不代表就不會出現。告訴你一個最實際的事件,就在昨天馬嶺崗大社要求我們刁屯大隊所有勞動力去參與挖河的任務,你覺得這意味著什麽?如果灌溉問題真的完全解決了,為什麽都到了秋收時節還要挖河。我想,那是因為秋收換種的灌溉水不夠了。水都不夠了,明年的糧食如何種出來。還有,秋收尚未開始,就讓所有勞動力參與這種任務,那等秋收的時候,還有幾個人去地裏把糧食收上來?”


    曹安堂聽著段支書的訴說,不用過多思考就能明白,問題很複雜。


    “那段支書你是怎麽解決的?”


    “我挨了批評,寫了軍令狀,選了大部分強勞動力,包幹完成挖河任務,剩餘出來的勞動力負責秋收。包幹任務完不成,撤我;秋收工作有損失,我請辭。”


    “段支書,你這是把自己給賭上了?”


    “不賭不行,不賭也說不清。”


    “那……”


    曹安堂還想說什麽,學習班課堂開課的鈴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又是一堂新的課程,學習班的豐產教育老師,走上了講台,麵對所有人晃了晃手裏的一份報紙。


    “同誌們,今天我們要上一堂特別的,非常具有重要意義的豐產學習課程。課堂一開始,首先我來為大家讀一篇《人民日報》文章的節選。這篇文章,是相關專員在我省聊城地區壽張縣展開高額豐產運動的調查之後所寫的調查報告。”


    話音落下,台上的老師拿起報紙舉在麵前,高聲朗讀。


    “紅薯,五萬、十萬、或者幾十萬,一兩萬的玉米、穀子,這樣高的指標,在當地幹部和群眾中間講起來,像很平常的事情,一點都不神秘。


    一般的社,七八千屬於正常,五千的社都很少。


    至於糧產一兩千,那都沒人會提起來了。


    在這裏(壽張縣)給人的印象,首先一點,就是氣魄大。


    山東方麵全省的第一顆穀子大衛星就是從這裏放出來的。


    最開始,壽張縣幹部群眾對於豐收後的糧食保管沒有心理準備,經過算細賬才大吃一驚,才覺得糧食多了也有問題。


    光紅薯,社裏每人就要分收四五萬,縣內大部分地區都是滯洪區,房子都很小,以往的一點點糧食還是放在院子裏囤起來。


    而現在,糧食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處理,秋收在即,如果還不早做打算,非吃大虧不可。”


    台上老師,很是具有磁性的聲音,將報紙上報道念出來。


    台下所有人驚愕的等大眼睛,全場寂靜。


    不等眾人從驚訝中恢複過來,那老師就猛的拍手鼓掌起來。


    “大家已經對壽張縣的成績震驚了吧,我來告訴大家,今天我們還邀請到了壽張縣的工作同誌,在這裏為我們大家專門講講,這份能因為壽張縣而專門刊登在人民日報上的調查報告是如何來的,壽張縣的巨大成績是如何來的。大家,鼓掌!”


    嘩啦啦,還算熱烈的掌聲在老師的帶動下想起來。


    一個體型略顯微胖的男子,在掌聲之中,走進門內,站上講台,微笑掃視全場鞠躬致意。


    曹安堂使勁擦了擦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他做夢也想不到,今天出現在這,還是以成功地區傳授成功經驗的同誌身份出現在這的人,竟然是……


    “各位同誌,我叫苟大友,代表壽張縣同誌來這裏為大家做一次特殊的工作經驗匯報。這次的匯報主題,也正是剛才那位老師同誌念誦的,人民日報為我們壽張縣專門刊登的專題報道題目。”


    說著話,苟大友拿起桌上的那份報紙,轉手將另一麵朝向台下眾人。


    報紙上,十個大字躍然入目。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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