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說來就來,也是說停就停,太陽掙脫了烏雲,陽光灑滿大地,讓午後的天氣更顯濕熱。


    曹安堂推著自行車往祝口村的方向走,看著這一路上的變化,內心有驕傲,同樣也有擔憂。


    生產積極性的問題,就像是個魚刺卡在他的喉嚨裏,想說卻說不出,更不知道能對誰說。


    他能看得出,大家就算是拚命了三個月,喜獲豐收之後,生產工作的熱情更加高漲。


    但他還是覺得,就算鬥誌再怎麽昂揚,這種時候也必須緩一緩了。


    就像當年耿連長帶著他們打仗,一次勝利之後乘勝追擊,追擊成功之後,所有戰士嗷嗷叫著還要繼續打下去,耿連長卻是下死命令讓所有人休整。


    那不是壓製士氣,而是善用士氣。


    鬥誌能用於一時,卻不能用一直。


    否則敵人沒有拖垮他們,他們要被自己的鬥誌拖垮,等到真的筋疲力盡,就算鬥誌再強,敵人一次反撲便足以致命。


    這種情況,在戰場上可能會丟了性命,甚至都軍覆沒。


    但是在生產上會怎樣,曹安堂不確定。


    至少發展生產方麵,是沒有敵人的啊。


    “我是不是真的考慮太多了,總不可能會有人跑來破壞生產成績,搶走我們的豐收成果,讓我們忍饑挨餓吧。”


    曹安堂自言自語著,苦笑搖頭,算是將心中的顧慮徹底拋開。


    沒有了顧慮,這心情自然就好很多。


    想到即將去到地區參與學習,整個人的精神麵貌都好了。


    想當初,鄧玉淑承諾給他的事情,已經實現了第一件,那麽接下來會不會一一應驗呢?


    他滿懷期待地騎上自行車奔向自家方向,誰知剛進村口,就讓曹安猛給攔下來了。


    “安堂哥,你迴來的正好,快去家裏看看吧。四叔和綢子姐鬧起來啦。”


    “啊?四叔和我姐怎麽還能鬧起來?”


    曹安堂三個月沒迴家,哪怕是最初農田水利建設大會戰的時候,也是在村外的水渠工地指揮奮戰,真有點“三過家門而不入”的風範。


    在他潛意識裏,曹綢子在家,自然就能看好了家門。


    親大姐又不是外人,嚴格說起來,曹綢子在這個家裏的時間,還比曹安堂早了近十年呢。


    可他從沒想過,家雖然還是那個家,但人未必就是從前那樣的人了。更重要的是,曹綢子留下來,難道真的就是要把這當成家嗎,怕是當成可以衣食無憂的居所才對。


    可憐曹綢子打算的挺好,結果卻很讓她崩潰。


    那一夜曹安堂兩口子吵架,付粟錦帶著孩子迴了娘家,兩口子一對的不迴家了。


    沒人做飯了,曹綢子就得自己做飯。


    家裏的存糧吃幹淨了,曹綢子還得自己考慮著怎麽填飽肚子。


    最最重要的是,她翻遍了曹安堂家的每一個角落,硬是沒找到一毫一厘的積蓄錢財。


    想來,應該是付粟錦早有準備,帶著孩子迴娘家的時候,就把家裏存著的錢都帶走了。


    三個月啊,曹綢子混的還不如在外麵耍無賴的時候呢。


    最起碼,在外麵耍無賴,打著曹安堂的旗號,偶爾還能混上一兩頓飽飯。在祝口村耍無賴,換來的隻能是一頓臭罵,不是曹安堂的麵子在這不好使,而是整個祝口村沒人不知道她曹綢子是個什麽貨色。


    偏偏這女人走正路不努力,弄起來歪門邪道,那是一套一套的。


    她見自己出麵,在村裏討不來飯,竟然讓張貴福背著張華榮,倆孩子滿村裏亂竄討飯吃。


    身為農民的閨女,家裏幾畝良田還要乞討度日,真的是丟死了祖宗的臉。


    但她絲毫不知羞恥,村裏人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想想吧,清早晨起來打開門,一半大孩子背著個還不會說利索話的小屁孩往門前一站,張嘴來一句“舅舅,我餓”,試問曹家幾兄弟忍心不管嗎?


    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讓曹綢子硬是用這個法子,在祝口村衣食無憂地過活了整整三個月。


    不過,到今天,終於有人爆發了。


    等曹安堂和猛子去到自家時,就看到曹四叔曹四嬸堵著他家院門,在那裏輪番叫罵。


    院子裏是曹綢子絲毫不怯的反擊。


    “老不羞的,喊你一聲四叔,我都嫌髒了我的嘴!想當年,你在外頭逍遙快活,你家老婆子和小栓子那混賬貨活不下去的時候,可不就是俺爹俺娘接濟的嗎。怎麽了,現在要你家點糧食吃,還跟割了你的肉一樣啦。活該你兒子是反革命,早應該槍斃了,讓你斷子絕孫!”


    “死丫頭片子,我劈死你的!不帶把的玩意兒,我就知道生養出來沒個良心,都是別人家的。姓張的死了,有本事你去找個新的啊。少在這礙眼的,祝口村早就沒你住的地方了。”


    “有沒有我住的地方,你說的著嗎,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誰都不是,我也能把你從這趕出去。信不信,這倆外生貨,我先給你從這扔出去。”


    “扔,我讓你扔!有本事你都給我掐死了才好呢,我也省心啦!”


    曹業生老兩口和曹綢子的對戰,簡直就是祝口村有史以來最令人歎為觀止的一場罵架。


    倒真是應了那一句“惡人自有惡人磨”了。


    隻不過看眼前這情形,怕是磨上幾十年,也未必能磨出來個結果。


    “行啦,都別吵啦!”


    一聲怒吼,終止了這場罵戰。


    曹安堂邁步往前走,曹綢子總算是找到主心骨了,小跑著撲上來,抱住親兄弟的大腿就開始嚎啕大哭,訴說著這三個月來,村是怎麽欺負她一個弱質女流的。


    曹安堂很崩潰。


    他又不傻,他這個大姐是什麽貨色,他怎麽可能不知道,就算是剛才那幾句話聽不明白,這三個月在鎮上各處指揮工作,也能聽不少同誌跟他說說了。


    童年時照料他長大的溫柔大姐,變成了現在這幅模樣,他很痛心。


    他以為能等到曹綢子轉變迴來的那一天,可現在看,要想看到轉變,怕是遙遙無期。


    他也明白,一味的縱容終歸會讓人變本加厲,始終讓曹綢子住在這裏絕對不是長久之計。


    曹安堂好說歹說,勸走了曹業生老兩口和眾多圍觀的村民,看了看曹綢子,無奈長歎:“大姐,我這次迴來,還是收拾東西接著走人的。這次不知道還要多長時間才能迴來。你要是沒地方去,那就繼續在這住著。要是不想在這了,裏屋大立櫃裏有個小包袱裏麵放著錢,你拿去用來照料貴福和華榮也行。”


    曹安堂都說的那麽語重心長了,可曹綢子的關注點明顯不在他表達的主要意思上麵。


    “裏屋的大立櫃?不對吧,兄弟,那大立櫃裏麵的包袱我都翻了個遍了,沒見著錢啊。”


    曹綢子下意識地一句迴應,讓曹安堂再度深深皺起眉頭。


    “姐,你怎麽還翻箱倒櫃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安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莞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莞卓並收藏安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