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的人這次似乎很有耐心,就留在雙石橋鎮,看意思一時半會也不會離開。


    日子還是每天要照常過,夜校自然也是要去的。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馬大偉居然開始認真的看起書來了。


    他打聽說鎮子裏的一些單位正準備招工,而招工也是要考試的,雖然打從一開始他就不認為自己是能考秀才的材料,不過要是連個飯碗都混不到也未免太讓人瞧不起了。有人也說這大約也跟他看上了夜校裏的女生蕭萍有一定關係,有人見過馬大偉白天時也會去找肖萍複習功課。蕭萍是個挺俊的女孩子,而且會打扮,按馬大偉他母親吳俐的說法,那一準就是天生的狐狸精,把她兒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整天一心光想著招工,卻不把考秀才的事放在心上。倒是馬大偉他爸馬長發看得通透,不管是招工也好,考秀才也罷,從前頑劣的兒子現在起碼是肯看書了,起碼不能說是件壞事。而在秦玉眼裏,吳俐看上去更多的是在維護自己在家裏的權威,馬大偉的哥哥姐姐都是吳俐給安排的相親,怎麽到了馬大偉這個幺兒這邊就敢如此的放肆。


    某日,蕭萍又和往常一樣在家等著馬大偉,快中午時也沒見著人影。耐不住性子還是找去了馬家,吳俐沒見過蕭萍,卻還是一眼就認出這個穿著手織紅裙的女孩是誰,倚著門,冷冰冰的隻說是跟幾個小子出去了,也不知瘋到哪兒去了。蕭萍也隻是略顯羞澀的笑笑,沒有進屋,轉身便迴去了。中午吃飯時吳俐還在對馬長發抱怨:“你說有多氣人!一點規矩都沒有。來了,進門就問大偉在不在,連句話都懶得跟我說,一見沒人轉身就走,理都不理咱們。你這個當爹的倒是給句整話來,這樣的媳婦我是不能要的,下午得去她家那邊打聽打聽,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大偉年紀小不懂事,可別讓人給唬了!”


    吳俐可不是那種喜歡虛張聲勢的人,說幹就幹,下午的時候她便打聽著去了。晚上躺在床上還念叨著:“我本就說不行吧,你看怎麽著。蕭萍家是本地人沒有錯,卻是朝廷欽犯的後人,真要是娶迴來,大偉這輩子可就算完了!”


    ……


    夜校裏的其他人,江娜和馬秀菊也還是會來的,卻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對於他們來說似乎更羨慕秦玉那樣可以自由自在,而且還能掙不少錢,不過要說真的讓她們狠下一條心來放棄眼下的工作,她們又似乎沒有那樣的決心,如今的工作再怎麽不如意也是份工作,更不要說有個什麽風吹草動,像秦玉這樣的立馬就沒了生計,哪裏是她們這樣旱澇保收來得安穩。羨慕秦玉掙到錢的人的確是有,然而等著看他倒黴的人也有很不少。


    也不能說她們就是胸無大誌,夜校裏像她們那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還很不少。女孩子們似乎來得更勤一些,倒不是她們比男生更好學,隻是比起男孩子,她們也沒有更多的地方可以去。


    二十四歲的郝宏興是來念夜校的年歲最大的男生,也是不多的幾個有工作的一個。學生時代的他就是有名的文藝骨幹,正趕上附近的吹鼓隊來學堂表演,他見來的人穿著軍裝,便自作聰明的以為是去部隊參軍,就硬是鬧著跟去了。許久後他才弄明白,隻有在舞台上表演時才有可能穿軍裝,實際上所有人都不過是靠表演混口飯吃,結果在宿舍裏大哭了一場,也隻有留下了,後來他的同學們一個個離開,有的去了鄉下,有的去了部隊,也有的獨自外出謀生,留在吹鼓隊裏的他反而可以繼續住在鎮子裏,那一年他15歲。


    有些人大約天生就屬於為藝術而生的,郝宏興就是這樣,唱歌,唱戲,打快板,甚至是高難度的胡騰舞,樣樣拿得起放得下,那也該算他最風光的一段日子。然而吹鼓隊終究還是被解散了,於是郝宏興進了造紙廠的鍘草車間當了工人,比起許多至今也沒有迴到鎮子上的同學,他算是幸運的。


    也難怪有那麽多女孩子喜歡親近他,郝宏興長得很白淨,是那種男人中很少見的白淨,長得也是濃眉大眼,高高瘦瘦,常年的舞台表演已經渾然天成的氣質,據說他會做木匠活,炒得一手好菜,還會根雕,雕出來的蛐蛐須子還會動。有人說見過他寫詩,不過沒見他念過,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跟他比起來,你這個隻是書讀得好,瘦得跟幹柴棒一樣卻還自詡英俊瀟灑的家夥就跟渣似的。”江娜雖然並不算喜歡郝宏興,至少也不會反而討厭他,倒是還不忘拿他來打趣秦玉。


    “所謂的鍘草車間也叫蒸煮車間,幹的可並不完全是鍘草的活,工作就是把麥秸稻杆之類的鍘碎,然後裝在大蒸球裏煮爛,這是造紙的第一道工序,也可以說是最髒最累的一道工序。”當被問起為什麽想要來夜校時,郝宏興相當直言不諱的說道,“一天幹下來,滿身的臭汗不說,臉還得被灰糊得根本看不清五官。每次把草裝進蒸球裏,又熱得讓人受不了,就更不要說那種幾乎讓人窒息的惡臭了,剛去時我就準備了好幾個大口罩,捂得嚴嚴的,還是不行,後來倒是習慣些了,在那兒呆久了,人都要少活幾年。工友們都一樣,天天盼休息,天天盼檢修,有時機器故障了,所有人都很高興。要是有機會,誰不盼著早點離開。本來今年我就準備參加縣試的,可按上級的規定,官員調動一律不批準,想考科舉自然也就沒戲——班組長算哪門子的官員。好在我也不傻,給廠長他二丫頭打了全套出嫁的家具,批條還不讓我搞到手?”


    說到這裏,郝宏興也忍不住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秦玉總覺得他笑起來的樣子很像一個人,卻又說不出是像誰,明明那個名字都已經到嘴邊了,卻又怎麽都想不起來,好在的是秦玉在這種事上一向都並不如何深究。


    又是一個無聊的午後,龔永康捎來一句話,他們家老爺子想見一見秦玉。


    龔二哥幫了自己不小的忙,這個麵子還是要給的,去見見麵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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