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仔依舊是將吳修送到客棧門口然後離去。


    已是深夜,吳修輾轉反側。沒有睡意,索性就不睡了。他把兩把短槍橫在膝前,陷入沉思。如此到了後半夜,又開始按照書上所寫的方法,再次試圖內窺自己的身體氣穴。屏神靜氣,直到滿頭大汗,然後他突然眼前一黑,開始處在一個一片蒼茫的世界。這裏隻有他一個人,橫亙在他麵前的是密密麻麻的道路,有寬有窄,他仿佛是站在千百條道路前麵難以抉擇那個人,有些迷茫。


    他知道,那密密麻麻的道路便是他身體的各處經脈穴道,那些定眼看過去暢通無阻的便是已經開出的穴道,那些看上去模糊一片,迷霧重重的便是沒有開出的穴道。那所有道路交匯的一個像是湖泊和海洋的地方便是他的丹田,不過怎麽也看不真切。他隨便找了一條看不真切的道路,試圖前行,走的很慢,每踏出一步,就在他心湖中生出一聲轟隆迴響。


    每一聲都能震蕩著他的心神,每聲過後便想噴出一口鮮血。


    陳定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吳修的房間,他一個人坐在房內桌旁,奇怪又驚訝的看著吳修。此時的吳修,麵色猙獰的模樣,從他全身皮膚裏滲出的除了汗,還有一種黏糊糊有些臭味的東西,陳定都不得不捏著鼻子。


    陳定都驚訝的是,吳修的這種情況像極了他們仙家‘煉神’的樣子。他奇怪的是,為什麽一個武夫境界不過開穴的江湖客,這麽快就能與心中的那個他建立聯係。他沒有去主動打擾或者叫醒吳修,隻是捏著鼻子在吳修身前陷於沉思,越想越不明白,所以還是等到他迴了宗門,問問宗門長輩吧。無所事事之際,他看到了放在吳修身旁的一對短槍,便悄悄拿過來,仔細觀察。


    從外觀上看,也確實不凡,沒有一絲一毫經曆過大戰的痕跡,就像剛剛出爐打過蠟的兵器,嶄新不染灰塵,潔白如雪。握在手上,冰冷刺骨,就像大熱天手拿一塊冰塊一樣。他又將短槍合二為一,然後就成了吳修口中的那杆寒雪,約莫七尺的樣子,重量大概有二三十斤,比較趁手。他將長槍放在桌上,又再一次限於沉思。


    吳修依舊是皺著眉頭,臉色煞白。


    陳定都撫摸著下巴看著桌上安安靜靜寒雪,決定查看一番,於是他雙手掐訣,右手雙指點向寒雪,寒雪微微顫抖,開始慢慢騰空而起,隨著陳定都收起雙指,寒雪刹那間就橫亙在他的身前,接著,他口中念念有詞,橫在他身前的寒雪槍身,散發出陣陣氣機漣漪,將陳定都的衣角震的獵獵作響。


    陳定都咧嘴一笑,自語道:“果然有禁製,看看你還能撐多久!”


    隨著陳定都不斷的施展某種神通,寒雪所散發出來的氣機威力越發的強烈,以至於要是有修道之人從遠處看去,就能看到一陣陣氣浪從房間各處散出。這愈發的讓陳定都吃驚,他好歹是靈動境的修為,一般隱蔽氣象的手段難不倒他,再說,他從師門裏學來的破禁之法,完全可以破開問心境強者布下的禁製。


    如此直到天蒙蒙亮,吳修已經睜開眼睛,他從神清氣爽中醒來,隻是有些疲憊罷了,身上的汗臭味的確不太好聞。然後他就看到了眼前的這一幕,陳定都一直保持那個閉眼的動作,他身前的寒雪旋轉顫抖不停,吳修看不見那種氣機漣漪,隻感覺在陳定都和寒雪之間正在進行著某種角力,你來我往,互不相讓,甚至他感覺整個房間內都有一種莫名的威壓,這種威壓讓他向前挪步都比平時要沉重幾分。吳修沒有去打擾陳定都,趁著這個機會,他悄悄出了門,去了樓下的院子打了一桶冰冷的井水,開始清洗身體。


    迴到了樓上,吳修沒有著急開門,隻是仔細聽著房間內的動靜。他站在二樓走廊,扶著欄杆,看著樓下已經陸續醒來的漢子,大家相互打著招唿,不遠處的廚房也開始忙活起來,煙囪裏有炊煙開始嫋嫋升起,煮的依舊是麵,那種大拇指粗細又堅硬的麵,一些漢子拿著臉盆一樣的飯碗陸續盛麵,一碗麵加上一頭蒜,連那白白的麵湯都喝得幹幹淨淨以後,他們就開始出門幹活去了,運氣好的一天甚至能掙好幾兩銀子,這在鄉下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豐厚待遇,運氣不好的每天也能結餘下一二百文,一年下來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等到年底他們會迴家,家裏的父母妻兒都等著他們掙來的錢辦年貨,風風光光的過個好年。


    別處炊煙剛剛升起,他們就按照不同的工種背著不同的工具,歡笑吵鬧的出了門。有一次小鬼仔為了蹭麵吃,老早來到客棧,看著漢子們歡聲笑語的出門,就鄙夷道:“一幫苦命鬼,笑屁啊笑!”當時正在櫃台算賬的掌櫃便停了下來,給了小鬼仔一個板栗,掌櫃的罕見的有些語重心長,他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麽笑嗎?因為他們知足!”


    那天小鬼仔沒有吃到免費的麵。


    那天開始,小鬼仔開始尊重這些賣苦力的漢子。


    不過嘴上,仍然是開著沒大沒小的玩笑。


    這不,小鬼仔老早的到了,正好碰到幾個出門的漢子,其中有個便是專門給人建房打基礎的石匠。小鬼仔壞笑道:“喲,這麽早就出門了,可別被石頭砸死了,你要是死了,我就去你家提親,我就說你死的時候把閨女托付給我了!”


    那漢子也不生氣,用套石頭的粗大繩子像是套馬一樣套住了小鬼仔,然後三兩個大漢一哄而上拔了小鬼仔的褲子,陣陣哄笑聲響徹早晨的客棧,其中一個漢子罵道:“毛都沒長齊,還沒吊蛋兒呢!”


    小鬼仔罵罵咧咧提上褲子,悄悄摸到了廚房,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大碗,盛了一碗麵,大口吞咽,被燙的齜牙咧嘴。他無意間看到了二樓欄杆邊上的吳修,咧嘴對吳修笑了笑,又悄悄的背過身去繼續吃麵。


    等賣苦力的漢子們都出了門,整個客棧便安靜起來,小鬼仔吃完了麵便打了一桶井水,一股腦將頭沒進捅裏,無聊的吹氣,發出陣陣咕嚕咕嚕聲。也就在這時,吳修住的甲字房猛然發出轟隆一聲,房門和窗戶像是被烈風吹開,一個白色身影從窗口倒掠而出,有些踉蹌。半空中,他止住了倒退的身形,懸空停在了二樓的欄杆外。陳定都臉色有些蒼白的看著吳修,搖了搖頭,然後他輕輕飄落到吳修旁邊,歎了口氣,“的確不是凡品,上麵有大能者布下的強大禁製,我破不開。”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也讓我窺到一些端倪,肯定是山上兵器無疑了,似乎跟魔道有關,是一把嗜血的邪門兵器。”


    他伸出右手,隻看到手心處有一條血槽,很深,可見白骨,他無奈笑道:“我要再不撤下破禁之法,就要被它吸成幹屍了。不過沒事,都是些皮外傷罷了。”


    讓別人為了自己受傷總會讓吳修心裏不太好受,即使這個人是他的朋友,不過他也並未說些什麽,因為不需要。他笑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陳定都也笑道:“你什麽時候醒的?”


    兩人都哈哈一笑,陳定都打量著吳修,點點頭,“不錯啊,現在可以真正的稱你為武學宗師了!不過離大字還有很遠的距離,繼續努力!”


    吳修謙虛道,“隻是按照洪前輩給的書上方法,學到了內窺之法,這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嗎。”


    陳定都搖搖頭,“內窺之法在合脈以後才平常,你才開穴就掌握了,這是第一。第二,你是不是試圖跟你腦中的那個你溝通過?”


    吳修思量道:“書上沒說內窺必須是合脈以後啊?我看到了很多條路,書上說那就是人身穴道,就隨便走了一條看不真切的,走的很慢,很難,不過總算是走通了。”


    陳定都看著吳修,道:“想想,那個走路的人有什麽反應。”


    吳修來迴踱步,仔細迴想昨夜發生的一切,“就是走到那個沙漠一樣的地方,你說的那個人對著我迴頭一笑。”


    他止住腳步,恍然大悟,驚到,“可是那個人和我不都是一個人嗎,為什麽我能看到他對我笑?”


    陳定都拍了拍吳修的肩膀,有些汗顏,“所以說,那個你也是你,你也是你,都是你。不過他是另外一個你,你身體中你腦子中的你,等時間久了,你可以跟他說話,他也可以主動跟你說話,不過他現在隻是小煉狀態,等中煉以後你們就可以溝通,大煉以後會發生什麽我也不知道。這麽說吧,現在的你,隻是你在這個世界中的你,那個你的世界就是現在的你。懂了嗎?”


    吳修怔怔搖頭。


    陳定都笑道:“沒關係,以後會懂的。”


    吳修憋了好久,怔怔指了指自己:“所以,我,是天才?”


    陳定都無奈翻了個白眼,歎了口氣,“你以為天才就這麽好界定?你都三十多了才開穴而已,我隻不過是覺得你的悟性高,別人給你稍加指點,你就可以運用的很好罷了。”


    吳修也不失望,問道:“為什麽提前來?計劃有變?”


    陳定都點點頭,道:“對啊,昨天你走後,清流館組織議事,說是今天下午就得出發了。因為東方諸國的山上門派,已經渡過了央央海,而且這次應該是一個不太簡單的秘境奪寶,來的人都一些宗門大人物和那些所謂的天才。”


    陳定都拍了拍欄杆,看著東方冉冉升起的旭日,似乎有些憂愁,他說道:“我倒是沒有什麽,隻是比較擔心師弟和師妹,他們兩個修為太低。最開始以為是個不大的秘境而已,讓他們下山試煉試煉,現在看來沒那麽簡單。所以,我已經飛鴿傳訊給宗門,讓宗門裏過來一位長輩。不知道在進入秘境之前會不會到。”


    吳修很想說些什麽,也很想幫忙,隻是他自己現在的本事和見識,連他自己都覺得還是不要開口的好。他隻知道,肯定是兇險萬分的。


    所以兩個人都開始沉默。


    小鬼仔打破了沉默,他仰頭問道:“你怎麽在這裏啊?”


    陳定都笑道:“怎麽,我不可以在這裏?”


    小鬼仔眼珠一轉,“昨天你跟我們老板睡在一起的?”


    陳定都陰沉著臉,鄭重道:“不是,我是剛來的。”


    小鬼仔哦了一聲,又道:“老板,今天我們幹什麽去?”


    吳修拍了拍一直咕咕叫的肚子,“吃!今天咱們吃遍許都。”


    “好咧!”小鬼仔差點就蹦了起來。


    陳定都道:“如果有機會,將你的槍帶到我們蒼山門,就報上我的名字,我三師叔對破禁之法研究頗深,他應該能幫你。不過,我不知道破開了禁製對你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所以,你自己要考慮清楚。”


    吳修點點頭,“嗯,我會考慮的。等我辦完了事,我會去蒼山找你,不過可能需要很久。”


    陳定都雙手撐在欄杆上,身體微微前傾,“沒關係,江湖很小,我們肯定能再相遇。”


    “走了!”


    “吃了飯再走啊。”


    “不了,師弟師妹等著我呢。”


    陳定都走後,吳修迴了房間,寒雪安靜的躺在桌子上,沒有什麽變化,可當他再次觸摸寒雪的刹那,一股冰冷刺骨的涼意讓他打了個寒顫,一股淡淡的鬥誌從他心底悄然升起,有那麽一瞬間,他想起了馮少保,那個該死該殺的馮少保,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那種感覺轉瞬即逝,吳修開始收槍,在槍尖處,他看到了變化,鋒利的槍尖變成了殷紅色,隻是稍遠一點便難以看見罷了。也沒有多想,既然是山上兵器,有點變化也屬正常,於是他背起牛皮包裹,出了房間,然後跟小鬼仔一起出了門。


    吳修早已經饑腸轆轆,吃的很多,小鬼仔已經吃了一大碗麵,所以吃的很是掙紮,但也盡最大的能力吃了不少,用他的話,做個飽死鬼總比做個餓死鬼好。中午,他們要走到內城看看,小鬼仔順便要找到那個宮內雜役。


    餘下的幾天,小鬼仔領著吳修把許都的所有城門都逛了個遍,這天,小鬼仔得到了宮內雜役的情報。在一個酒樓,小鬼仔吃著肉含糊不清道:“四月二十,先皇離開,從東門出去。扈從三四百人,過幾天會舉行禪讓儀式,到時候可能會知道先皇要到哪裏去,五月初一是登基大典。”


    接下來,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吳修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著,於是他問道:“城外有沒有認識的客棧,我想去城外待幾天。”


    小鬼仔點點頭,“如果要去,就去城外的南山吧。但是有些貴的。”


    吳修道:“沒事,明天你帶路,咱們出發。到了地方,你先迴來,等我需要你的時候,我會去找你。”


    眼看就要結束了一天一兩銀子的好日子,小鬼仔有些失望。


    吳修喝下一杯酒,掏出一張銀票,“這是二百兩,迴去把房子修繕一下,客棧裏不是有會修房子的瓦匠嘛。找個正經營生,和你妹妹好好過日子。”


    小鬼仔有些發愣,他破天荒的沒有接下銀票,隻是低著頭,沉默著。


    吳修坐在小鬼仔對麵,伸手拍了拍小鬼仔的頭,笑道:“我都知道了,你很優秀,比很多人都優秀,所以你就當這是這段時間的報酬,是你應得的。”


    小鬼仔抬頭看著吳修,許久才輕聲說道:“謝謝。”


    一句謝謝讓堅強的小鬼仔很為難,這些年,他和妹妹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他掙來的,他沒有靠別人的施舍養活他的妹妹,所以他從沒有對別人說聲謝謝,反而他開始憎恨和厭惡這個世道,憎恨那種什麽都不幹就可以有肉吃有酒喝的人,厭惡那些浪費糧食的造糞機。


    吳修提醒道,“你如果吃飽了,就將這些剩下的飯菜打包,然後我們一起去看你的妹妹,不早了,她該著急了。”


    小鬼仔破敗的家。


    月光之下。


    家裏唯二的凳子吳修坐了一張,他坐在院子裏。


    屋內,小鬼仔的妹妹輕聲的吃著食物,努力壓製自己發出的聲音,吃的很小心翼翼。


    小鬼仔就站在她的身前,看著她。然後他走到院子中央,尷尬道:“家裏沒有熱水,老板要是口渴我打井水你喝,我這個井水好喝的很。”


    吳修笑道,“好。”


    小鬼仔動作迅速,三下兩下的就打出了一桶,將那個陳舊的茶碗洗了又洗,然後他小心翼翼的端來一碗水遞給吳修,吳修笑著接過,喝下一口之後,豎起大拇指,然後一飲而盡。


    小鬼仔咧嘴笑的很開心。


    小鬼仔坐在門口的台階之上,雙手撐地,無聊的仰望滿天繁星,他忽然輕聲道:“我很小的是時候,許都鬧了一場瘟疫,父母就死了,我命硬,活了下來,那個時候我剛剛記事,靠吃百家飯到十歲。十歲那年的一個傍晚,我在南門的牆角邊看到了妹妹,她那個時候應該是剛剛學會走路,扶著城牆動挪一下,西挪一下,我以為是別人家的孩子,故意放在那裏讓她玩鬧的,可是天都黑了還是沒人抱她迴家,我就蹲在不遠處,一直看到天黑。然後她也許是餓了,開始坐在地上哭,哭的快要斷了氣了,她哭了好久,應該是哭累了,她就睡著了。”


    小鬼仔收起手臂,將手臂疊在膝蓋之上,又將下巴枕在手臂之上,有些蜷縮的狀態,他繼續道:“眼看著馬上就到宵禁了,巡邏的人看到她也許會將她扔到妓院,然後開始一生的悲慘命運,又或者被一條野狗野貓吃掉。我隻好走上前抱起了她,迴了這裏。她半夜醒來後一直一直哭,家裏又沒有什麽吃的,我就喂她喝井水,她喝完以後就不哭了,所以之後她隻要哭我就喂她喝井水。好在那個時候我已經開始給人跑腿了,雖然吃的東西不怎麽樣,但也不至於餓死她,有了她以後我就開始節省,導致我現在快十六歲了,在別人眼裏我可能還是十一二歲的樣子,就有了小鬼仔這個稱唿。”


    小鬼仔站起身,走到了屋內,安慰正在哭泣的小女孩,將她牽到了屋外一起坐在台階之上,小女孩將自己的頭埋在小鬼仔的胸前,小鬼仔一下一下的輕輕拍著小女孩的頭,他繼續說道:“可是我一點都不後悔,真的,這些年有鈴兒給我作伴,我過的非常充實,非常滿足。沒有她的時候,我夜晚會害怕,睡覺會做噩夢,餓肚子的時候想哭,有了她以後就不會了,我開始跟別人一樣,有家,有牽掛。”


    吳修歎息一聲,“我其實很佩服你。我一直以為她是的親妹妹,在自己都吃不飽的情況下,你能收養她,你比這座城裏所有人都要了不起。”


    小鬼仔笑了笑,吳修能看出來,這與他平時不太一樣。此刻的他,成熟的像是個大人了。


    吳修轉移了讓人悲傷的話題,“你妹妹就叫鈴兒?”


    小鬼仔點點頭,“嗯,就叫鈴兒。她的哭聲就像鈴鐺聲一樣,所以我就叫她鈴兒。”


    吳修點頭道:“秦鈴兒,很好聽的名字。”


    這時候小女孩抬起了頭,抹了一把眼淚,滿含稚氣的大聲道:“不,我不叫秦鈴兒,叫張鈴兒王鈴兒李鈴兒都不叫秦鈴兒!”


    吳修詫異道:“哦?為什麽?”


    “因為我長大後要嫁給秦風,所以我不能姓秦!”小女孩仰頭喊道。


    小鬼仔有些難為情,點了點鈴兒的頭,“死丫頭,瞎喊什麽,不害臊啊!”


    吳修看著這一幕,哈哈大笑。


    吳修笑道:“這樣吧,明天我找下客棧裏的瓦匠,問問修這個房子需要多少錢,然後帶人過來看看,商量好價格後,我再去南山。”


    鈴兒心思熟絡,睜大眼睛問道:“吳老板難道是天上派下來的大菩薩?為什麽這麽幫我們?”


    吳修思量半天才道:“因為我覺得,你們這麽優秀,不應該住在這麽破爛的地方。”


    小鬼仔插話到:“吳老板這麽優秀人,為什麽還住在那種便宜的客棧?”


    吳修笑道:“家和客棧是兩個地方,不一樣的。等以後我再來許都,一定住在這裏,就不去客棧了。”


    小女孩雀躍道:“好!吳老板就當這裏是你的家,我哥一直不讓我自己做飯,說是怕我燙著燒著自己,從明天開始我就學習做飯。等你下次來許都,我做飯給你吃!”


    吳修站起身,笑著看向月光下的男孩和女孩,伸出小拇指,“那就一言為定!”


    小女孩笑嘻嘻的伸出稚嫩的小手,手上凍瘡已經恢複了七七八八,她勾了勾小拇指,雀躍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小鬼仔在一旁扶額歎氣。


    吳修獨自一人迴了客棧,看到有幾個大漢還沒睡覺,便詢問了有沒有瓦匠,在得知瓦匠已經睡了後,他道:“請告知他,我這邊需要幾個瓦匠幫忙修房子,明天早上我在這裏等他,帶他們去看看。”


    幾個喝酒的漢子當然樂意至極,大家住在一起,早就成了朋友,不管找活幹還是生活中都會互相幫助。他們對吳修的觀感也不錯,這些時日同住一個客棧,感覺吳修並不是一個冷性子的主,所以當即邀請吳修一起喝酒,吳修點頭答應,期間還自費買了一些酒。跟著他們侃大山一直到深夜,大家才東倒西歪的各自散了。


    第二天,兩個漢子早早的等在院子裏,抬頭見到吳修開門便都笑著示意,等吳修下了樓,三人開始商議價錢,當說出是給小鬼仔修房子的時候,兩個瓦匠便將心底早已醞釀好的價錢壓了一部分,多年的相處,他們也認為小鬼仔不壞,甚至有些可憐同情於他,如今有個善人幫助他,他們也是打心眼的替小鬼仔高興和感激。但是吳修一直堅持按照市價算,修房子需要的材料就委托瓦匠們幫助購買。小鬼仔來的早,於是幾人便都一同去了小鬼仔家裏勘驗現場,倒下來的一半房子需要重新蓋是個大頭外,其他的都好說。


    吳修道:“二百兩銀子應該是夠了,剩餘的賣點家具迴來,鈴兒漸漸大了,總不能一直跟你這個快成年的人睡在一起,還有,砌一個灶台,平日也可以做飯吃,也有些家的樣子。”


    吳修又掏出二百兩,“這些錢,存著,以後遇到大事的時候再用。”


    小鬼仔看著兩個瓦匠放線,定向,嘀咕道:“老板這樣做,我都不知道怎麽報答你了。”


    吳修拍了拍小鬼仔的肩膀,“好好過日子就好。好好照顧鈴兒。”


    小鬼仔使勁點頭。


    除了兩個瓦匠,又請來兩個其他工種的匠人,所以今天加上吳修他們三人,一共七個人開始忙碌起來,幫助清理現場,清理一些倒塌房屋的殘骸。吳修就像是一個沒有家的人,滿心歡喜的等著給自己蓋個新房子一樣,這感覺讓他滿足和快樂,傍晚時分,由吳修做東,一行幾人到了初次和小鬼仔吃飯的酒樓,菜很多,酒也沒少喝。席間,吳修拜托幾位匠人一定不能偷工減料,不能敷衍了事,拜托他們以後對小鬼仔照拂一二,就像是一位要出遠門的家長拜托家鄉鄰居那樣。


    事情安排妥當,第二天就由鈴兒一個人在家幫工,說是幫工,就是偶爾打一桶水上來供幾位出力的人飲用罷了,所有人都對鈴兒青眼相加,哪裏有這麽小還這麽懂事的小姑娘,不過六歲而已,說起話來可比小鬼仔還要成熟穩重些。小鬼仔從小便混跡街頭,交往的人也是魚龍混雜,涉世比一般鄉下上來的成年人還要深,從小便養成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習慣,不能說多壞,但看在一些人眼裏,特別是這些地道的鄉下漢子眼裏,小小年紀就跟老油條似的,也絕對好不到那裏去。反觀小姑娘,她就像鄰家溫柔體貼的小姐姐,小布點的年紀,涉世不深,但說話總能說到別人的心坎兒上去。


    也許,在經曆過苦難之後,原本就比男孩子懂事女孩子,就更加懂事了吧。


    鈴兒這幾天興奮極了,這跟她餓肚子時小鬼仔帶迴食物的感覺不一樣,用她的話說,就像做夢一樣,私下裏她不止一次的規劃著房間該怎麽布置,院子裏該怎麽規劃等等。夜晚她總是在小鬼仔耳邊嘰嘰喳喳不停,這讓小鬼仔很是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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