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飛雪,夏雲澤的心裏,想的卻是那年的春江飛絮,那樣明媚的時光,他再也見不到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的護靈珠被取出來了,不知葉蓁蓁的可還在?”


    小枝心裏暗道不好,不等她製止夏雲澤,隻見原本站在冰棺旁的葉蓁蓁,突然痛苦地尖叫一聲。


    “葉蓁蓁到竹簍中去。”小枝急急喊道,她的後背已經出了一層毛汗,蓁姨若是出了事,她如何向景昭叔叔交代。


    小枝臉色驀地煞白,葉蓁蓁並沒有隨著一道金光消失,她仍然站在冒著絲絲寒氣的冰棺旁,仍然站在漫天飛雪中。


    這是怎麽迴事?難道是因為護靈珠咒語被喚醒的緣故?


    葉蓁蓁的臉色白得像死人一般,冷汗涔涔而下,撕心裂肺的疼痛,魂魄撕扯的疼痛,她的意識中一片混沌,除了疼痛,她什麽也感覺不到,什麽也不知道。


    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像獨自跋涉在刀山火海,她定是前世做了大惡,死後才會在地獄受此刑罰。


    她做了什麽惡?她是誰?


    葉蓁蓁什麽也不知道。


    她隻想快些解脫,快些讓疼痛消失。


    黑暗中,她好似看到了一顆血紅的珠子,裹在一團血肉中,有個冷漠的聲音在說:時候到了,你且去吧。


    去哪?葉蓁蓁不知道要去哪?但她看到那顆珠子,彷佛被一隻無形的手,從血肉中摳出去一般,滅頂的疼痛襲來,意識渙散的那一刻,葉蓁蓁隱約想起,她好像有個夫君,還有一群孩子。


    雖然小枝已經在最快的時間內扼住了夏雲澤的喉嚨,讓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但葉蓁蓁的痛苦並沒有停止,直到一顆血紅的珠子從她的頭頂鑽出。


    “蓁姨!”小枝閃身而至,接住了即將倒地的葉蓁蓁。


    與此同時,一道金色的光暈籠在葉蓁蓁的身上,連著那顆護靈珠,也一並封在其中。


    夏雲澤嗤笑道:“她的魂魄已碎,你便是封住這些碎片,又有何用?”


    小枝將葉蓁蓁輕輕放在湖麵上,伸手撫平她緊蹙的眉頭。


    夏雲澤說過,護靈珠一旦被咒語喚醒,不到從她的神識中挖出來那一刻,她都不會有自己的意識。


    可護靈珠被挖出來,她便要魂飛魄散。


    葉蓁蓁要麽行屍走肉一般地活著,要麽化作飛灰,連鬼都做不了。


    小枝本寄希望於那位幫自己取出護靈珠的高人,可夏雲澤寧死不說也就罷了,左右不過她解決了眼下的事,再去慢慢尋找,偏偏他死都要拉上葉蓁蓁陪葬,簡直可恨。


    隨著小枝緩緩起身,碧藍的湖麵上,從她的腳下往四周,起了一層薄霜。


    雪花落入湖上蕩起的漣漪停止了擴散,漫天飛舞的雪花停在了半空,這個空間,好似停止了一般。


    夏雲澤從冰冷的湖麵掙紮著站起身,往湖心疾奔過去,他的眼睛看不見,但他知道那具冰棺在哪,知道木槿仙子在哪。


    雪花被撞落在湖麵,丁零當啷,一片脆響,已然凝成冰塊。


    他就是死,也要死在木槿仙子身邊。


    小枝身上的殺氣太盛,他知道自己活不過今天。


    夏雲澤雖然是盜取仙修做的仙君,但他自有一番傲骨,讓他在昔日的徒弟麵前求情告饒,他做不出來,也不願做。


    木槿仙子再無複活的希望,那他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木槿仙子當年覺得死是一種解脫,如今,夏雲澤亦有此感。


    銀電絞上了夏雲澤的脖頸,在他距冰棺三步之遙的時候。


    從未有過的絕望漫上夏雲澤的心頭,他拚盡全力,卻挪不動半步。


    “滋味如何?”小枝的聲音似飛雪寒霜。


    夏雲澤沒有理會小枝,他發不出聲音,他的脖頸已經被銀電勒出一片殷紅,但他仍在掙紮著往前,明明沒有希望,可他不願放棄。


    若不能掙得半分希望,那他求死也可。


    從第一次見到木槿仙子,他這一生,從未停止過靠近她,卻也從未如願。


    他累了,這是最後一次,他至死方休。


    雪花再次緩緩飄落的時候,湖上的薄霜已經散去,一顆頭顱滾落在碧藍的湖麵上,所到之處,熱血潑灑,連那蕩開的漣漪,也變成了刺眼的紅色。


    小枝與夏雲澤,已無話可說,師徒之情蕩然無存,他們之間隻有仇恨,唯有你死我活。


    夏雲澤身首分離,魂魄被銀電絞得粉碎,徹底歸於天地。


    小枝想了想,終究是將小心從竹簍中喚了出來。


    小心剛從驚嚇中醒來,還沒站穩,看到湖麵上夏雲澤的屍身,又嚇了一跳。


    “他已經死了,這副軀殼,你想如何處置?”小枝已走到冰棺邊,冰棺上沒有棺蓋,因有靈流守護,風雪不侵,棺中人彷佛隻是在熟睡。


    小枝伸手撫上了木槿仙子的麵頰,那冰涼的觸感,讓她手指輕顫。


    小心怔愣一瞬,走到夏雲澤身邊,抬腳踢了踢他的大腿,恨恨道:“我想將他葬在白蘭山,日日將他踩在腳下。”


    他雖這般說著,但他的眼眶卻紅了,清澈的眼淚奪眶而出。


    小枝抬頭看了他一眼,小小的背影,被雪花淹沒,她道:“好,就依你。”


    冰棺裏的人眉眼舒展,安靜泰然,往事雲煙,如冰棺外的風雪,不曾侵擾到她。


    “娘,父君的仇,我已經報了,您可以安息了。”小枝喃喃道,幾番夢迴,她終於真的見到了娘親,


    小枝想起夢魘之中,娘親痛聲哀哭:修仙問道,仙是什麽?道又何存?殺了我的孩子,仙魔之間,就真的能案甲休兵、相安無事了嗎?可笑之極,可恨之極。


    小枝心頭大慟,伏在冰棺上,握著木槿仙子纖細冷白的手,低低啜泣。


    良久,她終於起身,對著冰棺磕了三個響頭,她最後看了一眼冰棺中的木槿仙子,轉身抱起葉蓁蓁,又用銀電將小心和夏雲澤的屍身都綁了,一道帶下了懸崖。


    小心抱著夏雲澤的頭顱,替他將被風吹亂的頭發捋了捋,吸了吸鼻涕,心裏想著:等會見了娘親,也不知她會不會傷心?


    小枝沒有迴那個她生活了三千年的小院,她將小心帶出迴龍山,丟在江岸上,便抱著葉蓁蓁一路往度朔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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