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七眸似寒冰,卻隻能站在這寒冷的山道上,死死盯著南竺魔那隻骨節分明的手,緊錮著山雞的脖子,他不是不想出手,但他有自知之明,他不能莽撞送死。


    何況,也無需他出手。


    南竺魔的笑凝在嘴角,一隻寬厚有力的大手從他身後探出,霸道地奪過了他懷裏的山雞。


    不等那人轉到他身前,南竺魔一顆心已如墜寒潭,透涼透涼的。


    這人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瞬間將他製住,其修為之高,可想而知。


    他這位遠房大表哥不是在仙魔戰場嗎?怎麽也來了相思山?


    南竺魔之所以敢在抓了山雞之後,還有恃無恐地在這山道上等陸七前來,正是料準了他命不久矣,不是自己的對手,他哪裏能想到,景黎魔君竟也來了!


    景黎魔君前些時候傳來消息,仙界被魔界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不得已放出正被看押受審的夏雲澤,夏雲澤駐守仙魔戰場十來年,對魔界陣營的攻勢頗有見解,他這一來,很快便將局麵扭轉了不少。


    而景黎魔君也就無暇分身,來揍他這個無法無天的遠房表弟了。


    直到他近日得到小海傳去的消息,尋小枝殘魂之事已有進展,他才抽了時間,急急趕了過來。


    陸七在方府後院裏說“時間差不多了”,說的正是景黎魔君差不多能到了。


    陸七冰冷的手指掐在南竺魔的喉嚨上,他如今這副軀體,當然掐不死南竺魔,但剛才南竺魔加諸在小枝身上的痛楚,他要替她還迴去。


    南竺魔被景黎魔君的靈力縛住,動彈不得,像根木頭似的杵在寒風瑟瑟的山道上,他再也笑不出來了。


    “你尋小枝的殘魂所為何用?李恆之的仙元附在何人身上?”陸七沉聲問道。


    “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你。”南竺魔頗有幾分骨氣,今日落入他這位大表哥手裏,他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了,可惜他剛得意沒幾日,便遭此橫禍。


    果然那人的話不能相信,他不是說能讓景黎魔君死在仙魔戰場嗎?那眼前這位“冷麵判官”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呔,好氣!


    橫豎一死,他便是說出那人的身份,景黎魔君也不會放過他,如此,倒不如讓他們繼續鬥下去,最後,指不定鹿死誰手。


    他雖無望坐上魔君之位,卻也不願看陸七舒坦。


    至於那人讓他尋小枝的殘魂所為何用,他哪裏知道,他與那人做交易,隻關心利弊,從不問因由。


    陸七向來沒有耐心拷問別人,既然你想死,成全你便是。


    景黎魔君將山雞塞進陸七懷中,一腳踹在南竺魔的膝窩,冷笑道:“放著我來,既然你打著老子的名號四處招搖撞騙,今日表哥就好好教訓教訓你。”


    南竺魔悶哼一聲,跪伏在地。


    接下來的畫麵太過暴力,陸七捂住了山雞的眼睛。


    景黎魔君在戰場上廝殺慣了,教訓起人來,下手之重、之狠、之駭人,整個相思山迴蕩著南竺魔的哀嚎聲,聲聲泣血,久久不歇,鳥雀驚飛,猛獸暴走。


    蘑菇精們躲在草叢中,瑟瑟發抖。


    很多年後,小海迴想起這晚的情景,仍覺心驚肉跳,這件事在他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極深的陰影,每每見到景黎魔君,他都忍不住腿腳發抖,想給魔君大人跪下。


    景黎魔君倒沒將南竺魔打死,不過後來,再也沒有關於南竺魔的風流故事流傳出來。


    一種說法是那一夜之後,南竺魔容貌盡毀,再也沒有沾花惹草的資本;還有一種說法,是他腿間那玩意被景黎魔君給折了,便是有心,也無力哪。


    其實啊,南竺魔在被景黎魔君一通暴打之後,送到了十四公主府上,十年前他毒害十四公主的仇,也到時候該報了。


    景黎魔君仔細查探過山雞,確實藏著小枝的殘魂,看著窩在陸七懷中熟睡的山雞,景黎魔君搖頭歎了口氣,一身淩厲鋒芒盡斂,眼中滿是疼惜,與方才暴打南竺魔時,判若兩人。


    這可憐的丫頭,怎就附到一隻雞身上了呢?


    南竺魔雖有上古血玉,但他從哪得來小枝的貼身之物做引?不然,空有上古血玉,他也尋不到小枝的殘魂所在啊。


    景黎魔君迴頭睨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南竺魔,他已然昏死過去了。


    因仙魔戰場打得熱火朝天,景黎魔君給花曲柳等人傳了消息之後,便飛身離去了,至於南竺魔身上的秘密,就交給陸七的姐姐們去拷問吧。


    那六十六個丫頭,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定能讓辣手摧花的南竺魔死去又活來。


    說起來,景黎魔君與夏雲澤也算是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過,這十年打打殺殺,卻是一點情分都不講,戰場上刀劍無眼,他們打鬥之時,也都是拚了老命,一點餘地不留。


    從一開始,他們的立場便不同,即便那三千年,為了同一個目的,勉強聯手,可一旦涉及仙與魔的問題,他們又會遠遠避開,該打該殺,毫不留情。


    是以景黎魔君給其它人都傳了消息,唯獨沒有傳消息給夏雲澤。


    小枝既被抽了仙筋,從此與仙界,再無糾葛。


    ……


    待眾人散去,月光如水,潑潑灑灑,覆滿山巒,從山林深處走出一個落寞的身影。


    丁苓跌跌撞撞步上山道,夜半的寒露浸濕鞋襪,她冰冷的臉頰,有滾燙的淚滑落。


    她躲在那密林中,親耳聽到南竺魔嘲她“老女人”,親眼看到南竺魔被景黎魔君揍個半死,一顆脆弱的心,早已碎成渣滓。


    她恨南竺魔薄情寡義,又憐他被人欺負,一時間各種情緒湧上心頭,讓她險些背過氣去。


    丁苓抱膝蹲在冷風拂過的山道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哪還有一派掌門的威儀。


    她早知南竺魔不是個好東西,可感情這玩意,一旦陷進去,想抽身,談何容易。


    她雖貴為浮玉穀穀主,可她亦是需要人憐愛的女子啊。


    十年前,她在魔界邊境小城邂逅南竺魔,從此跌入他精心編製的情網,再也爬不出來。


    她曾幻想過,或許南竺魔也會像景昭魔君對葉蓁蓁那般,為了她這個凡人,一世一世尋她、護她、愛她,不管生老病死,他的愛,忠貞不渝。


    她今日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南竺魔風流不羈,怎能與景昭魔君相比,而她,亦不是葉蓁蓁。


    想到南竺魔昔日的柔情繾綣,丁苓泣不成聲,她這一份情,終究是錯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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