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不是說今日雪鵠妖會現身嗎?怎麽沒看到他啊?”白茴茴抱著花曲柳的腰,仰頭問道。


    他們被裹在一個透明的結界中,風雨不侵,兩人正往白茴茴的小院飛去。


    白府,托上古妖王的福,是整個白華城唯一一處沒有被禍害的地方,畢竟那女鬼並不想得罪花曲柳。


    兩人落在院中的石桌前,花曲柳蹙起眉頭,道:“這個……我還真想不明白是為什麽?照理說,以雪鵠妖的修為,怎麽也扛不住整個白華城的供奉與祈願啊!”


    遠在極北雪幽山下,冰湖結界中的雪寶妖王,這段日子以來,將自己埋在湖底的寒冰中,隻有如此,才能稍微緩解一下他那顆即將爆炸的腦袋。


    他何嚐不想去白華城解決這供奉之事,大家一腔虔誠之心,可他實在承受不起啊!


    奈何景昭魔君日夜看守在雪幽山,他囚了人家女兒,哪敢出去送死!


    萬般無奈,隻能將自己冰封起來了。


    這可急壞了鬱蘭夫人,白棠和碧波整日裏眉來眼去,郎有情妾有意,隻有她,怎麽看怎麽多餘,被關在這裏十年之久,哪怕是剛關進來那會,她也沒此刻這般焦躁。


    更不能忍的是,難捱的日子裏,唯一的娛樂活動“擲骰子”也被取消了,鬱蘭夫人這心裏,猶如被蟻噬,被蟲咬,真真是度日如年。


    白棠和碧波已經習慣了這冰湖結界裏的生活,加之鬱蘭夫人拍著胸脯,親口保證,他倆之間絕無感情糾葛,解了白棠心頭鬱結。


    了卻了這樁心病,身在何處,白棠都能坦然處之,何況有佳人相伴,他還有何不滿意的?


    當然了,如果隻有他和碧波在此,那就最好不過了。


    或者隻有鬱蘭夫人在此,他和碧波浪跡天涯,四海為家,要麽尋一山頭,隱居世外,也是美事一樁。


    白棠斜眼看了看正抓耳撓腮、在湖麵上打滾的鬱蘭夫人,鐵鏈子被她攪得叮鈴咣啷亂響,想來她是賭癮又犯了。


    “小心的爹到底是誰?”白棠冷不丁開口問道。


    “還不是那……”鬱蘭夫人猛然頓住,抬起一雙淩厲的眸子,剜著白棠。


    這壞透了心腸的狼妖,竟想趁她心神不穩之時,套她的話。


    每次提到這件事,鬱蘭夫人都神情激動,緘口不言。


    愈是這樣,白棠愈發好奇,雖說這事與他無關,但他喜當爹這麽些日子,總該有權知道真相吧。


    而且,白棠有一種預感,小心的爹,是他認識的人。


    對於當年的事,白棠其實挺憋屈的。


    鬱蘭夫人說,當年她為情所傷,跳崖自盡,白棠這個善良的狼妖見義勇為,將她從斷崖下救上來,可惜,他這救人救出禍害來了。


    戲文裏說,人間的英雄救美,美人都是要以身相許的。


    坊間的傳聞中,鬱蘭夫人的以身相許卻是變了味的,傳聞兩人相愛相殺,不死不休。


    也不知是什麽仇什麽怨,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偏偏落到你死我活的下場。


    有說書人將這段愛恨情仇添油加醋,於是便有了這樣一段故事流傳下來:


    話說白棠被人陷害,吞了苦心果,前塵往事如雲煙消散,再記不得半分。


    想那鬱蘭夫人多烈的性子啊,她可是一心要當妖王的女子,怎能忍受舊日情人將自己忘得一幹二淨,可不得將他剝層皮下來。


    兩位妖王在白蘭山懸崖大戰三天三夜,終於,鬱蘭夫人被打落崖下,白棠也身受重傷。


    但因白棠對鬱蘭夫人餘情未了,當下縱身躍下懸崖,將尚未跌落崖底的鬱蘭夫人給救了上來……


    傳聞不可信,說書人更是放屁。


    事實上啊,白棠和鬱蘭夫人從未相愛過,便是仇,也是沒有的,真要追究起來,反而還有恩。


    這便是白棠憋屈的地方了。


    當年白棠將鬱蘭夫人救起,鬱蘭夫人非但不感激,還對他心生怨恨,怪他多管閑事。


    不過跳過一次崖的鬱蘭夫人倒也想通了,不想死了,其實就算白棠不救她,她也打算祭出靈力自救。


    白棠哪裏知道她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思,眼見她自封靈力,是要粉身碎骨的死法,見死不救,他不是做不出來,隻怕是當時腦子抽筋,還是選擇救她一命。


    有怨恨,自然就會報複。


    後來鬱蘭夫人屢次上門挑釁,更是在他修煉之時,對他大打出手,害他走火入魔,忘了這段往事。


    那次若不是夏雲澤救他一命,隻怕他早已魂飛魄散。


    之後,鬱蘭夫人便連夏雲澤也一並怨恨上了。


    這些都是鬱蘭夫人所言,白棠覺得她定然還隱瞞了什麽事,或者什麽人。


    雖說女人的心,海底的針,但因救命之恩,對恩人心生怨恨的,白棠還是第一次聽說。


    他覺得即便鬱蘭夫人再如何善變,也做不出來這種匪夷所思的事,除非,他們之間還有其它過節。


    鬱蘭夫人跳崖是為情所傷,那個傷她的人是誰?是小心的爹嗎?


    雖然白棠知道自己與鬱蘭夫人並無情感糾葛,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但種種疑惑,他還是希望能搞明白,畢竟,在這冰湖結界中待著,無事可做,也怪無聊的。


    鬱蘭夫人突然冷笑道:“你真想知道?”


    白棠卻不再看她,轉頭與碧波說道:“對了,上次你說到,你父君要殺了你娘肚子裏的胎兒,那後來呢?”


    白棠可不相信鬱蘭夫人會告訴他真相,多說無益,索性不再理會她。


    “後來……”


    “你若殺了她,我便將當年的事全部告訴你。”鬱蘭夫人不僅打斷碧波的話,還指著碧波,要白棠殺了她。


    白棠和碧波都愣住了。


    這瘋婆子,莫不是魔怔了,且不說白棠不會傷害碧波分毫,便是當年那些破事,他不過是好奇罷了,又不是非知道不可。


    他這十年來,之所以提心吊膽睡不著覺,也不過是擔心自己與鬱蘭夫人有啥感情上的糾纏,他是真怕自己曾喜歡過,這個一見麵就開打的死對頭啊。


    如果找迴記憶的代價是要他殺了碧波,那麽,前塵往事,便讓它隨風散去吧。


    白棠突然就不好奇了,他看著鬱蘭夫人,拱手笑道:“算我求你了,千萬不要告訴我當年那些事。”


    碧波亦冷冷道:“你莫要挑撥離間。”


    鬱蘭夫人看著對麵情投意合的兩人,嘴角的冷笑已經淡去了,眸中那抹淩厲的光也消失了,她神色懨懨,歪躺在冰湖上,突然一拂衣袖,背對著他們。


    終不再言語。


    情傷難愈,自成怨念,她受夠了。


    鬱蘭夫人閉上眼睛,清澈的淚滴從她眼角滑落,砸在寒冷的湖麵,瞬間凝成冰。


    她心裏的堅冰,卻在這一刻,化作滾燙的怨火,將深藏心底的那個人,那份情,燒成了灰燼。


    情,本就該是兩廂有意,而非一廂癡願。


    她卻到如今才懂,真是可笑之極,可悲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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