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棲山,藥香穀。


    香,確實是挺香的,不僅有藥香,還有烤雞的香味。


    來藥香穀這麽久,山上的山雞都被白茴茴逮得差不多了。


    沒辦法,狐狸愛吃雞,即便是上古來的狐狸,也偏愛這一口。


    雲棲山地處十萬大山深處,山上野獸成妖者多如牛毛。


    想吃個山雞,還得先問問它有沒有成精,這修煉成精的,肉質偏老,做法與尋常的山雞又有不同。


    有些山雞精還格外講究,臨死前會提各種匪夷所思的要求。


    譬如想先洗個澡啊,希望被煲湯啊,死前能不能給我唱首歌啊……


    更有甚者,為一堵上古妖王絕代芳華,竟自己送上門來被宰。


    覬覦上古妖王美貌的可不止山雞妖,雲棲山大小妖怪,常有偷溜到藥香穀附近,探頭探腦張望的。


    白茴茴不知遇到過多少次那頭留著哈喇子的野豬妖;還有那兩條美女蛇,天天對著藥香穀的小院拋媚眼;最可恨的是那隻小白兔,瞪著一雙紅眼睛裝可憐,純情得像能掐出水來的小白菜,白茴茴每次碰到,都忍不住翻白眼。


    好在,上古妖王花曲柳是個瞎的,饒是你們風情萬種,美豔絕倫,他隻關心那個為他洗手作羹湯的人間小姑娘。


    擔心白茴茴被山妖們騷擾,花曲柳開始教她畫一種上古的符咒,隻要將這符咒貼到妖怪腦門上,立馬就能讓其現出原形,並且定住三個時辰不得動彈,隻要符咒不揭下來,它們便會一直變不了身,而且隻有畫符之人才能揭下符咒。


    “我畫的符咒,你也不能揭下來嗎?”白茴茴好奇問道。


    花曲柳道:“不能,這上古符咒,可厲害著呢,我隻教你。”


    鬼醫在藥田裏直起老腰,望著小院中那膩人的一幕,直搖頭。


    隻見花曲柳雖穿著粗布麻衣,卻依然英姿煥發,正將白茴茴攬在懷中,執著她纖瘦無骨的小手,在一張白紙上塗塗畫畫。


    真是一個敢教,一個敢學。


    您這都瞎了,還手把手教學,也真是難為您了。


    “像什麽?”花曲柳低聲問道,溫熱的唿吸噴在白茴茴耳畔。


    癢癢的。


    白茴茴往旁邊躲了躲,也低聲道:“像鬼畫符。”


    她的臉有點紅,一半是少女的嬌羞,一半是這符咒畫得實在不堪入目。


    花曲柳將她拉迴懷裏,輕笑道:“那就差不多了。”


    “那你可以放開我了……”白茴茴聲音更低,連腦袋都低得不能再低了,心神蕩漾地盯著裙擺上的海棠花刺繡,海棠花被風吹起又落下,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花曲柳卻渾若不知,他活得久,臉皮厚。


    “雖然差不多能用了,但仍需多加練習,真遇到兇猛的妖怪,才能萬無一失。來,我們再畫一張。”花曲柳將下巴抵在白茴茴肩頭,兩人幾乎就要臉貼著臉了。


    鬼醫再次搖了搖頭,彎下腰繼續勞作,他終於看不下去了。


    別說,這符咒還挺好用,白茴茴將畫好的第一張符咒按在了小白兔腦門上,看著它在草叢中一動不動地瞪著紅眼睛,白茴茴心情大好,當天中午就給花曲柳燉了隻大肥雞。


    一符在手,野味不愁。


    自從學會了這一招,白茴茴每次出門溜達,總要順手從院門口提兩隻山妖迴來,有次甚至扛了一頭梅花鹿。


    若是就這樣將它們放迴山林,隻怕會被別的妖怪撿去打牙祭;若是解了它們的符咒,繼續被它們扒著院門圍觀,又著實煩得很。


    白茴茴不喜歡被人當成養在圈中的豬觀看,尤其是一群心思不純的妖怪,雖然沒有一個是在看她,但花曲柳被看,她就更不樂意了。


    好在她倒不介意把它們關進圈中,她在藥田旁邊挑了一塊地,用木條樹枝圍了一個大圈,將那些腦門上貼了符咒的山妖們趕進去,惡狠狠警告道:“大的不許吃小的,狼不許吃兔子,狐狸不許吃雞,誰表現最好,誰就能從這裏走出去。”


    都是成了精的,一兩頓不吃,倒餓不死,隻是天性使然,讓狼看見兔子不吃,怎麽可能?


    白茴茴一覺醒來,發現圈中一片狼藉,慘不忍睹,才驚覺自己犯了一個大錯,她為自己的天真感到難過。


    鬼醫給出了一個靠譜的建議:不如隻養一些能吃的,多圍幾個圈,野豬關在豬圈,山雞關進雞籠。至於那些肉質不好的,索性教訓一頓,放它們歸山,若屢教不改,便是不配開靈智,不給它們揭符咒,任其在這十萬大山中自生自滅。


    自從白茴茴來了藥香穀,鬼醫夥食上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他哪敢打擊她的積極性。


    而且,若不是白茴茴這份好廚藝,隻怕上古妖王的眼睛早就治好了,咳。


    已經多拖了兩年,再拖下去,隻怕他們就要起疑心了,鬼醫也是愁得很。


    吃慣了美味,養刁了嘴,再讓他吃糠喝粥,他可忍受不了。


    或許養養豬,喂喂雞,她覺得有趣,就不想走了呢?


    再過個幾年,給上古妖王生幾個崽,還往外麵奔個啥?


    鬼醫也是個腦子簡單的,以為給她找點事做,就能留住她。


    不想白茴茴某日看著日漸茁壯、滿圈亂拱的野豬,竟生出一絲惆悵來。


    這都來雲棲山七年了,花曲柳的眼睛還治不好,馬上她就二十三歲了,等他能看見的時候,自己會不會已經變成老太婆了?


    雖然她沒事的時候,一直跟著花曲柳修煉,模樣看上去和七年前無甚變化。


    呃,胸好像長了點,這不是重點,略過。


    這一思緒一旦打開,便如覆水難收,她的青春年華,難道就要耗在這山裏養豬了?


    她白華城的家裏還有一雙老父母,她迴龍山還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至交好友,她的忘年交蓁姨也不知有沒有從銅鏡中出來?


    白茴茴既然答應要陪花曲柳醫治眼睛,就絕不會拋棄他不管,可心裏的憋屈也是真的難以遣懷。


    尤其是這兩年生活變得瑣碎,每日裏除了修煉做飯,還得養豬喂雞喂鴨,雖然花曲柳數次提出要幫忙,可她哪忍心讓一個瞎子幫自己喂豬,而且是這麽傾國傾城的瞎子。


    久而久之,花曲柳便誤以為她是真的喜愛養豬養雞。


    或許一開始是有興致的,隻是時間久了,她就覺得無趣了。


    幸好每日有花曲柳的漂亮臉蛋養眼,不然她真的要對著這群臭烘烘的豬懷疑人生了。


    隻是,她終究還是開始懷疑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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