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見小枝一臉傻笑,心裏歎了一口氣:看來還是刺激太大,竟有些癡了。


    白茴茴擔憂地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小枝迴過神來,笑意消失,臉上多了幾分落寞。


    “你若是愛吃餛飩,我迴去給你做,保證比這個更好吃。”白茴茴道。


    那時,一碗餛飩就能讓她感到滿足,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她竟變得如此貪心了。


    小枝看向白茴茴,問道:“你會做桂花糕嗎?”


    白茴茴笑道:“隻要你愛吃的,就算不會,我也要學會。”


    小枝也笑了,“謝謝你。”


    幸好,還有你們。


    這世上總是不缺說閑話的人,餛飩攤不遠處的巷子口,蹲著幾個納鞋底的婦人,正唾沫飛舞地嘮這江塘城的新鮮事。


    “唉,聽說方老爺子又給他的寶貝孫子尋了門親事。”


    “這次總不會又是個傻子吧?”


    “那哪能,方公子如今可不傻了,自然不能再找個傻媳婦迴家。”


    “哎,也不知那個傻姑娘跑哪去了?可憐她命中無福啊,這要是留在方府,別的不說,一生衣食無憂,就得羨慕死多少人。”


    “這命裏有的啊,逃都逃不掉,命裏沒有,到手的姻緣也能飛走。”


    ……


    馬車行到江塘城外山腳時,小枝從車窗往半山腰望去,山路上有一棵老桃樹,此時正值花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小枝掀開車簾,小聲道:“師父,白棠叔叔,我想去折一枝桃花,可以嗎?”


    今日不知為何,她雖然不再躺著了,可說話行事都格外小心翼翼。


    夏雲澤記得,她上次這個樣子,還是她剛懂事時,夏雲澤從山外迴來,她表現得異常乖巧,仿佛這樣子,他就不會再離開。


    白棠停了馬車,道:“我陪你去。”


    小枝搖了搖頭,指著半山腰的桃樹,道:“就在那,我想自己去,你們在這裏能望見我,不會有事的。”


    她已習慣了心口不眠不休的疼痛,這痛無藥可醫,隻能硬抗。


    她問過白茴茴,為何她的心會這麽痛?白茴茴說她不小心中了一種奇毒,隻要忘情絕愛,便不會再痛。


    白茴茴沒說,也不是一定要斷情絕愛,她其實可以喜歡青荇仙君。但這太殘忍了,不管是對陸七,還是對小枝。


    果然,隻要不去想陸七,這疼痛就能減輕幾分,她也隱隱猜到陸七為何要離她而去了。


    可是她不甘心啊。


    為什麽她要被這種疼痛折磨?為什麽要剝奪她喜歡一個人的權力?


    陸七哥哥此時,該有多難過,心,會不會也像她這般痛?


    白棠將小枝扶下馬車,把那根碧綠的竹杖借給她,囑咐了幾句,才目送她慢慢往山路行去。


    白茴茴手肘撐在車窗上,將腦袋探出來,夏雲澤坐在車轅上,白棠則站在山路邊,三人皆望著小枝拄著竹杖踽踽獨行的背影。


    “小枝太可憐了。”白茴茴歎道。


    “天下至毒,本就是情,她還小,希望能走出來。”


    夏雲澤難得說這種話,白茴茴偏頭看了他一眼,隨口道:“師父這話聽上去像是深有體會啊。”


    夏雲澤怔了怔,旋即一笑,道:“不過是看得多罷了。”


    小枝一身白色錦衣,腰帶上用粉色絲線繡了幾朵小小的桃花,淡雅素淨。遠遠望去,像一隻折了翅膀的白蝴蝶,在崎嶇的山路上艱難爬行。


    走幾步,她便要停下歇息一陣,若不是手裏的竹杖支撐著,隻怕她早已要暈倒在路邊。


    這竹杖裏似乎蘊藏著一股強大的靈力,湧至她手心,給予她堅持下去的力量。


    終於走到桃樹下,她已滿頭大汗,背靠著桃樹粗糲的樹幹,大口喘著粗氣。


    山風吹過,粉色的花瓣緩緩飄落。


    幾個月前,小枝以為這棵桃樹已經枯死,沒想到,冬去春來,它竟開花了。


    舉目遠眺,江塘城盡收眼底,小枝仔細分辨著,尋找著,終於發現一處大宅的院子裏,一樹粉紅,如雲似霧,探出牆來。


    那是方府的後院,小枝就是在那棵桃樹下遇見了陸七。


    閉上眼睛,小枝仿佛還能感覺到紅綢拂麵,陸七從桃樹上倒掛下來,“或許,我真的成精了呢。”


    小枝猛地睜開眼睛,心痛得像被人握在手裏用力捏碎。


    桃花紛飛,眼角有淚滾落,他,終究不是桃樹精。


    江塘城那一樹雲霞,與他,與她,又有何幹?


    小枝順著樹幹滑坐在地上,將臉埋進膝蓋間,嚎啕大哭。


    這幾日,她總是在一個人的時候,偷偷對著手心的紅豆,忍著噬心之痛,一遍遍地喚“陸七哥哥”,可陸七仿佛是從這世上消失了一般,一次也沒有出現。


    肩膀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白棠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要是想見他,我帶你去。”


    小枝伏在白棠胸前,不停地點頭,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我想見他,我想見他。


    白棠輕撫著她的後背,直到胸前的衣襟被眼淚鼻涕糊濕一大片,直到她冷靜下來。


    “將他們裝進竹簍,我帶你去桃夭山。”白棠望了眼山腳下尚不知情,正夠著脖子往這邊張望的夏雲澤和白茴茴,將小枝打橫抱起,足尖一點,淩空飛起。


    淡青色的衣衫如竹影拂動,眨眼就到了山腳。


    不等白茴茴關心的話音出口,隻見金光一閃,眼前一黑。


    又來!


    白棠抱著小枝,掐訣念咒,禦劍……哦不,禦竹杖而行,片刻不停歇地往桃夭山飛去。


    “白棠叔叔,你和鬱蘭夫人之間有什麽恩怨嗎?”小枝靠在白棠懷裏,突然想起幽檀山鬼魅的話來。


    白棠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愣了愣,才道:“當年我閉關修煉,她趁機尋釁,害得我差點走火入魔。”


    “她為何要害你?”


    “當然是為了妖王之位,若不是你師父相救,恐怕我已經……。”


    “你們之間會不會有什麽誤會?或者,有什麽事你不記得了?”


    白棠皺起眉頭,道:“當時因差點走火入魔,我確實忘記了一段記憶,不過,你是怎麽知道的?”


    “我在幽檀山聽到一件關於你的事,不知可不可信?”


    小枝將那隻鬼魅的話簡單說了一遍。


    “苦心果?老相好?反目成仇?”白棠眉頭皺得更深。


    他被夏雲澤帶到迴龍山養傷,根本就沒聽說過這些傳聞,等他好不容易下山,江湖上已經沒有關於他的傳說了。


    “沒錯。”小枝聲音漸輕,說了這麽多話,她已經沒力氣了。


    “可是誰能騙得我吞下苦心果?”


    “那段時間,你都和誰在一起?”


    其實小枝想問的是:當時,是不是隻有我師父在你身邊?


    白棠沉默片刻,低頭看了眼懷裏虛弱的小枝,道:“先不說這些了,這件事,我會去查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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