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寶妖王攜了哭哭啼啼的新娘子,立於五顏六色、芬芳襲人的花架下,在大夥的歡唿聲中,正欲對著那藏在雲中死活不肯不出來的月亮拜倒在地。


    一道閃電驀地劈開山頂,轟隆的雷鳴從山那邊滾來,不一會,就在野蜂寨上空炸開。


    眾妖皆驚,雨不是停了嗎?這又是鬧哪出?


    雪寶妖王亦皺起了眉頭,這可不是正常的天氣變化,是有人在引天雷,他第一個便想到了魔界少主陸七。


    情況有變?


    “寨主啊,看來今日並不適合成親啊,您瞧這電閃雷鳴的,月亮怕是盼不出來了,要不……”一位駝背老大爺無不擔憂地道。


    這位大爺是個膽小的,他身後一位自認膽大的老大娘在他胳膊上用力擰了一把,眼神如刀,恨不得將這沒出息的死老頭子給剮了。


    雪寶妖王抬手打斷他,陸七若能從索仙藤裏爬出來,這場戲,就更要做足了。


    可還沒等新娘子不情不願地跪下去,現場又出變故了。


    小枝和白茴茴不約而同地替雪寶妖王感到惋惜。


    她倆,倒是對這樁親事沒啥意見。


    隻是沒想到,剛剛還喜笑顏開的野蜂寨的妖民們,卻突然意見大得很,竟然在雪寶妖王跪下去那一刻,將花團錦繡的架子給推到了。


    小枝和白茴茴有點懵。


    內訌?造反?


    這不砸死也得殘廢吧?


    尤其是十幾個膀大腰圓的壯漢在花架倒下去那瞬間,一擁而上,齊齊祭出自己最強大的靈力,發狠地貫入花架中。


    這野蜂寨裏隨便拉出來一個小妖崽,都是開了靈智的一等妖怪,是白茴茴不靠作弊,絕對不可能召喚出來的東西。


    如今身陷妖窩,又目睹妖怪內訌,白茴茴簡直是心驚肉跳、瑟瑟發抖。


    抖著抖著,她那背在身後的手偷偷抖了一隻到小枝身後。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那倆提著紅燈籠的女妖愣了愣,竟忘了要去扶起足足有一麵牆之高的花架子。


    轟然一聲巨響之後,是落針可聞的寂靜,死一般的寂靜,連瓜娃子們也不再上蹦下跳,鼻涕蟲拖到了嘴巴裏都忘了舔。


    總有人喜歡在沉默中爆發,沒錯,這個人就是雪寶妖王。


    又是一聲巨響,不知花費了多少功夫紮好的花架子,頃刻間,竹架斷裂,鮮花震起,漫天花雨紛紛飄落。


    雪寶妖王牽著新娘子的纖纖玉手,從殘破的花架下騰空而起,又在繽紛多彩的花雨中翩然落地。


    如果不是場合不允許,白茴茴真要對著他誇一聲“瀟灑”了。


    雪寶妖王麵冷如霜,鷹眸睨著那十幾個壯漢,聲音更是像浸了冰水,冷得讓人牙齒打顫,“果然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上次饒你們不死果然是本王做錯了,無妨,今日便一並解決了。”


    其中一個壯漢怒道:“哼,你這卑鄙無恥的雪鵠妖,奪我家園也就罷了,竟為了自己娶親,掏空了我們大家僅存的一點野蜂蜜,簡直太過分。”


    這位壯士,小枝和白茴茴認識,正是後院熬肉湯的糙漢子。


    不過,你們就為了那點子蜂蜜揭竿而起,值得嗎?


    她們不是很理解。


    而且為什麽要等到今晚拜堂之時才動手?難道就為了給雪寶妖王留下一個難以忘懷的迴憶?


    對於這件事,她們不幸猜對了。


    打是打不過雪鵠妖的,但自掏腰包為他娶親撐排場,他們也是萬般不情願的,鬱氣難紓,於是便動了魚死網破的念頭。


    你不讓我們活得痛快,我們便攪黃你的親事,你也別想痛快。


    雪寶妖王冷笑道:“果然是人窮誌短,本王本可以許你們一個更好的前程,沒想到你們心心念念隻是幾罐蜂蜜。”


    “我們就喜歡蜂蜜,怎麽了?招你惹你了?我們在這野蜂寨生活了幾千年,與世無爭,辛勤勞作,從不招惹是非,怎麽就讓你這隻雪鵠妖給惦記上了呢?你誌向遠大,你鵬程萬裏,你怎麽賴在我們這窮鄉僻壤不走了咧,還打算娶親生子,你咋想得這麽美呢?”


    嗯,這一位皮膚黝黑的壯士是個嘴皮子利索的。


    白茴茴見沒人注意到這邊,悄悄附在小枝耳邊道:“這是一頭黑熊妖。”


    小枝點點頭,道:“難怪。”


    白茴茴的手還在小枝背後,借竹簍掩護,搞小動作,這妖術可真難解啊!


    那邊雪寶妖王身上的怒氣已經衝到了腦門,這頭黑熊妖算是戳痛了他的軟肋。


    不過那廝卻覺得自己還有很多話要說,很多苦要訴,正張著嘴,話還沒出口,一截斷裂的竹架“嗖”的一聲,從他嘴裏穿過後腦勺,將他釘在了旁邊的竹樓上。


    一路上順帶串了幾個沒來得及躲開的圍觀妖民,像串糖葫蘆一般。


    寂靜了一瞬,眾妖才從震驚中迴過神來。


    雖然知道今日沒有活路,也總得鬥一鬥再死吧。


    可這……


    不知是誰尖叫一聲,一場熱鬧的拜堂儀式徹底亂了套。


    找雪鵠妖拚命的拚命,夾起小孩逃跑的逃跑。


    場麵十分混亂。


    偏偏都這樣了,那新娘子還盯著小枝不放。


    白茴茴是沒法解那捆著小枝的妖術了,扯著她的胳膊就往妖怪堆裏紮,誰料剛剛還驚魂未定的新娘子,竟一個箭步就追上了她們。


    “小枝,茴茴,你們等等我。”


    小枝和茴茴:“……”


    妖民們對雪鵠妖一腔怨氣,對新娘子倒是寬容得很,尤其是剛剛見她意欲逃跑不成,隻能一百個不情願嫁給雪鵠妖的模樣,心裏也是有點不忍的。


    但這不忍與他們的計劃比起來,又顯得微不足道了。


    其實,剛才那出給新娘子讓路的戲碼,是雪鵠妖和他們事先編排好的:等新娘子出了竹樓,她要跑就隨她跑,千萬別攔著。


    妖民們十分不解,他們的寨主莫不是腦子被驢踢了,既然隨她跑路,那你還浪費大夥的銀錢整這一出幹啥?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錢不心疼,就可勁兒糟踐?


    本就不滿的妖民們,更加懷恨在心了。


    配合你做戲沒問題,但新娘子他們是不可能真的放跑的。


    你不想成親,我們偏偏要你成親,你想成親的時候,我們偏偏不讓你成親。


    嗯,妖怪們的腦迴路就是這麽簡單。


    至於怎樣阻止新娘子逃跑,竅門就藏在小枝手中那把紅傘裏了。


    今日本就打算和雪寶妖王拚個魚死網破,但真到動真格的時候,老弱婦孺難免生出怯意,尤其眼見那一串糖葫蘆在半空搖晃,更是嚇得心膽俱裂,一心隻想逃命。


    勇者搏出路,怯者覓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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