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說之前獲得紫玉龍血脈之後,東海之中的海水給秦封的感覺就像是紅玉樓裏秋娘那柔白的胸脯一樣,但是今日,他卻真真實實的感受到了人間的險惡。


    周圍的水不再是往日的水,反而化作了僵硬的山石一般,而且是無處不在、無縫不入的擠壓著他的身體、他的每個細胞。


    當然,住了肉體的壓迫之外,更多的是來自於精神層麵上的。


    若是說在深海之中的經曆,秦封可以說已經有兩次了


    第一次是一個月前,相比於這次被冰辰老祖打下來,上一次是他自己踏進漩渦之中,然後隨波逐流。


    隻是相比於卷進暗流漩渦之中,這次的深海之旅明顯是更為艱險了一些的。


    周圍海水的壓迫力幾乎已經達到了他身體承受能力的上限,但是身後禁錮著他身體的手掌,卻沒有一絲一毫鬆動。


    “難道我身體的潛力還沒有達到上限嗎?”


    之前閣主說過,血脈的潛力是無限的,既然幼年的紫玉龍便可以在那萬米深海中自由遨遊,為何我不行?


    猛地收縮腹部,秦封艱難的從嘴角吐出一串氣泡,那是他肺部最後的空氣,原本那些空氣可以讓他在水下多堅持一會,但他卻毫不猶豫的吐了出去。


    清空肺部空氣之後,秦封感受著後背的推力逐漸緩慢下來,這時候他也能較大幅度的活動自身了。


    雙手伸直,然後平貼在腦袋兩側,在強大的壓力之下,往往是一些身體最為堅硬的地方,越是需要保護,比如人類的頭部。


    雙腿微微屈起,然後在海水之中輕輕一蹬。


    在龐大的壓力之下,所有的動作都變得無比艱難,剛才僅僅隻是一個伸手蹬腿的動作,秦封感覺自己已經耗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不過,這個動作他還是完成了。


    然後,秦封整個人在冰辰老祖的神識探查之中,仿佛一隻渺小的遊魚,終於遊離了大船掀起海浪的範圍。


    隻是這隻小魚苗卻並不打算迴到安逸溫暖的海水表層,反而向著更深更大、更加陰暗晦澀的海底穿行而去。


    海麵之上,穩坐釣魚台的李幽夜麵上帶著笑容,手中隨意把弄著魚竿,對一邊有些坐臥不安的冰辰老祖笑著打趣道:


    “怎麽?老祖這是擔心了?”


    “哼!”


    誰想冰辰老祖隻是冷哼一聲轉過頭去,不去接他的話。


    李幽夜笑著搖搖頭道:“紫玉龍血脈雖說難得,但想來不會被中州的那些老家夥放在眼裏吧!”


    “嗬,紫玉龍是不怎麽難得,一個仙尊的親傳弟子換來的,也就你這麽隨性。


    再者說了,那小子吸收血脈這才多久,海下六千米之外的範圍,即便是出竅境的修士,恐怕也不容易,你可真是寬心昂!”


    迎著冰辰老祖嗔怪的眼神,李幽夜搖搖頭,臉上的笑容逐漸消散,頓了半晌之後,才聽他幽幽說道:


    “若是我說我相信他,你或許會嗤之以鼻,但是我確實相信他……


    再者說了,能成龍還是成蟲,命已經交到了他自己的手上,能不能抓得住,就得看他自己的了……”


    良久的沉默。


    “哎……機緣呐……”


    冰冷的海水之下,擺脫了冰辰老祖的巨手之後的秦封,在蠕動出數百米之後,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無法睜開眼睛,秦封判斷方向的唯一方法就是自己的雙手,通過手掌的傾斜程度來微調自己前進的方向,使得他的身體以一種緩慢,但卻堅定的速度,向著海底而去。


    龐大的水壓雖然未能將他的身體完全壓垮,反而讓秦封心底湧現了一絲欣喜。


    對於他來說,此前二十年幾乎嚐遍了人間的一些心酸苦辣,現在能夠讓他打心底裏喜悅的,隻有一件事,也隻能有那一件事。


    修行!


    向道之心,秦封從來都不缺,但卻是上天無門。


    而如今在這絕境之中,他切切實實的感觸到了,獨屬於那條路上的曙光,終於落下了一絲,落在了他的肩上。


    沒有迴頭去看自己的肩膀,不僅是條件不允許,更是一瞬間的大腦空白,讓秦封愣在了當場,做不出絲毫反應。


    他能夠清晰的感觸到,那是一絲靈氣,冰冰涼涼帶點魚腥味兒,這是一絲特屬於東海海域的靈氣。


    之前秦封雖然獲得了紫玉龍血脈,但是除了紫玉龍親近水的天賦之外,隻是稍稍加強了他的身體素質,除此之外,在無絲毫多餘的改變,更不用說讓他吸收靈氣了。


    隻是秦封倒也並不如何焦急,之前李幽夜答應過,說帶他踏上修真路,那麽便一定會踏上。


    秦家雖然落寞,但好歹曾經也是天海城六大世家之一,對於一些修真界的隱密還是有所了解的,況且,失去靈氣已經快要有二十幾年了,對於空空如也的感覺,秦封早就熟悉了。


    一絲無主的天地靈氣,被一個人類吸收進身體,無論這個過程有多漫長,最後的結果隻能有一個——納靈!


    “撲通——撲通——……”


    秦封在這冰冷而又黑暗的深海之中,感觸著周圍海水的溫度,感受著周圍空蕩蕩的寂寞,在這個少有生命能夠到達的空間之中,他的心跳聲逐漸清晰、逐漸放大、逐漸振聾發聵……


    ……


    “紫玉龍的血脈雖然能夠改善他的體質,不過現在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你確定不管他?”


    李幽夜看著身邊不斷超海麵張望的虞湘靈,麵對她第三次問自己同一個問題,李幽夜不由有些好笑。


    前世的時候,雖說自己活過近千年時光,但在那千年時光之中,除了千篇一律的閉關苦修之外,剩下的,除去他最為熟悉的釣鱉島之外,恐怕便再沒有什麽了吧?


    而如今重活一世,雖說失去了一身絕巔的修為,沒了往日陪伴自己縱橫世間的那些犀利法寶、屍傀,前不久更是“失去了”海閣,但是這一個月泛舟漂泊東海的日子,他的內心得到了真正的沉澱,這份沉澱,讓他看清楚了自己的今生前世,到底所追求的是什麽。


    “嗬嗬,你不用擔心的,我心裏有數!”李幽夜輕笑著搖搖頭,雖說對於血脈的修行他並沒有多少經驗,但是對於秦封,他卻有著幾分信心。


    其實秦封早就已經度過了屬於他的真正的難關,之前之所以放心讓他吸收紫玉龍筋中的血脈之力,其實就已經確定了秦封的潛力,這份潛力會在紫玉龍筋和李幽夜的推動下,不僅讓他的修行之路走的更遠,同時從某些方麵也會保障他的生命無恙。


    就像有些人高強度的鍛煉身體,但是同事又沒有對自己的身體補充一定的營養,最後造成一些身體上難以挽迴的損傷,初衷或許是好的,但做事的方法不對,也許不僅會事倍功半,更是會造成一些難以挽迴的損傷。


    但是秦封就不必擔心這樣的問題了,且不說一根價值不菲的紫玉龍筋被他吸收之後,到底給他身體帶來了多大的可挖掘的潛力,而單單是每日裏由李幽夜和冰辰老祖親手準備的諸多食材,可以說完全能夠補充他的身體的消耗。


    之前李幽夜和冰辰老祖釣魚可不是在釣著玩的,而是再給秦封準備晚飯呢。


    上一世的時候,李幽夜也曾經在東海有過諸多遊曆的,雖說曾經的他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喜好,但是對一些比較特別且少見的靈物食材,他也是有過了解的。


    本來按照秦封的情況,修煉血脈之力,平日裏需要消耗的,大多都是氣血之力,但是在靈氣方麵也要有一些補充。


    之前一次偶然機會,李幽夜在東海中發現了一群名為墨玉靈魚的一群的蹤跡,這種名為墨玉靈魚的魚多生活在大海深處,而往往隻有在一些較大的風浪之中,魚群才會出現。


    墨玉靈魚因為生活在深海之中,所以其血肉不僅鮮肥味美,而且食用之後更是能夠促進修士體內氣血蓬勃。


    雖然聽起來有些補腎的功用,但卻屬實是現在能夠增強秦封修煉血脈之力的好東西。


    這幾日因為東海迴潮的緣故,所以魚群時隱時現。


    當然,李幽夜並沒有施展手段對這群墨玉靈魚趕盡殺絕,反倒是與冰辰老祖二人以魚竿釣魚。


    秦封倒也不是沒有自告奮勇的親自去抓魚,但卻被李幽夜阻止了,倒也並不是什麽大事。


    這墨玉靈魚雖然不錯,但也並非真正如何價值連城,雖說長久食用的話有奇效,但卻入不了李幽夜的眼。


    更何況天道好輪迴,這墨玉靈魚雖好,卻不能竭澤而漁,若是以他的手段出手大肆捕捉這墨玉靈魚,恐怕日後這東海裏便很少能夠見得到這種靈魚了。


    總的來說,還是四個字——莫沾因果!


    安撫下虞湘靈之後,迎著遠處從海麵上將將升起的明月,李幽夜甩出魚鉤之後,便不再去關注魚鉤。


    輕輕拉起半蹲在自己身邊虞湘靈的柔荑,微微一扯,軟香滿懷!


    “湘靈,你知道在中州的凡俗世間,有人曾經說過一句話,我前世的時候一直不解,但今日,我卻突然感覺我懂了!”


    “哦,是什麽呀?”


    能夠讓前世的李幽夜糾結不懂的詩句,虞湘靈怎麽能不好奇?當下便開口問道。


    李幽夜抬起頭看著頭頂的明月,笑道:“那人說隻羨鴛鴦不羨仙……”


    溫柔的唇堵住了李幽夜將要閉上的嘴,感受著懷中人兒的動情,李幽夜微微閉上了眼睛。


    ……


    二人雖說並沒有幹柴遇烈火一般的情濃似水,但好一番耳鬢廝磨之後,李幽夜看著海麵上倒映出來的月亮,輕輕笑道:


    “仙道漫漫,難得一人相伴生死……”


    ……


    蜷縮著嬌柔的身軀,虞湘靈靜靜的趴伏在李幽夜的胸前,感受著他的心跳聲,雖然麵上浮現起一絲羞赫,但卻並不排斥這種感覺。


    之前有冰辰老祖等人在六甲仙車之上,另外李幽夜又忙著修行,平日裏二人也少有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時候。


    而今日秦封還在數千米之下的海水裏泡著,而冰辰老祖帶著邱宗又出去了,所以二人才偷的半日時光。


    感受著懷中乖巧的人兒,李幽夜搖了搖頭,將自己的下巴抵在虞湘靈光潔溜溜的額頭,雙手輕輕攬過纖細腰肢。


    ……


    ——


    ——


    與此同時,與海麵相隔數千米之遠的秦封,隻見他的身體不再似如之前那般蜷縮成一團,反而是以一個大字形完全呈現在海水中。


    在秦封的意識深處。


    這是一片屬於藍紫色的世界。


    這裏沒有任何其他的色彩,也沒有什麽多餘的生命,有的,隻有永恆不變的藍色,還有時隱時現的紫色。


    在這裏,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唿喚著秦封,所以他在不斷的嚐試著尋找,隻是聲音的來源並不清晰的能夠聽到,所以他隻能在原地漫無目的的打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那隱藏在藍色之中的紫色不再隱藏。


    那是一隻利爪,因為秦封清晰的看到,那隻巨爪輕而易舉的撕開了藍色組成的帷幕。


    隨之而來,是一個巨大的身軀。


    抬眼望去,秦封第一次有了一種身如螻蟻的感覺。


    卻是,在眼前這巨大的身軀麵前,他隻是一隻螻蟻,無論是從高任何方麵來說,他都隻是一隻螻蟻,一直仰視天空的螻蟻。


    那隻無比龐大的紫色身影,在秦封的眼前逐漸擴大,漸漸的,一塊菱形的紫色牆壁占據了他的視野。


    那個龐大的身軀麵對著秦封低下了腦袋,然後一股肉眼可見的紫色氣息從那龐大身軀上擴大散開來,最後重新在秦封的身上凝結。


    感觸著自己身上突然出現的這層厚重的紫色的膜,秦封雖然心中有著諸多疑惑,但卻並沒有感到絲毫驚慌。


    這裏的一切都讓他感到疑惑和不解,但是莫名的,仿佛一種打心底裏產生的熟悉感始終縈繞著他的內心,消除了他麵對一切未知事物的恐懼。


    潛意識裏他知道,這裏並不是什麽危險的地方,而且遠處那逐漸磚頭離開的紫色的巨大身影,對自己不會有什麽敵意,甚至,某時候,秦封都能夠在哪紫色的背影中感觸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這種熟悉感不是麵對合身的衣物或物品的時候產生的感覺,反倒是一種左右手互相握手的感覺。


    不得不說,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麽神奇。


    但那巨大的紫色身影徹底消失在秦封的視野裏麵之後,遠處原本如牆壁幕布一般的藍色,轟然崩塌。


    瞬間,藍色的物事淹沒了目光中所有的一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但秦封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麵前仍舊是熟悉的藍色,隻是之前的壓迫力卻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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