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邊的鬧劇,穩坐甲子間的李幽夜卻是不知,當下他一身靈氣已經運行至巔峰狀態,而原本渾圓如雞子的一禮至陽金丹,此時此刻在那一聲聲如雷聲、似悶鼓的響聲之中,逐漸破碎。


    修士一粒金丹,乃是蘊含著最為純粹的天地靈氣的無上靈物,修士獵殺妖獸,剝取妖丹,這妖丹之所以珍貴便是因為其內裏蘊含著妖獸一生吸納的靈氣。


    妖丹之中的靈氣,比之靈石之中的靈氣,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靈石的珍貴之處,便是可以幫助修士更快的修行,而妖丹從某種程度上,同樣可以加快修士的修行。


    但是世事無絕對,妖丹中的靈氣固然比之靈石之中的純粹,但卻取自妖獸之身,其上早已沾染了妖獸的血氣、妖氣,若是不經處理,修士貿然吸收妖丹,雖然可以在短時間內提升修為,但卻也會毀了修行的前路,可謂是得不償失。


    當然靈石礦脈大都把握在世家宗門手中,尋常散修若是得了一顆妖丹,倒也是可以增進一絲修行。


    李幽夜如今雖然被自家徒弟掃地出門了,但對於靈石之類的修行資源,卻並不如何缺少,碎丹成嬰雖然算得上一處關卡,但萬事開頭難,以鎮獄劍衝破一絲之後,現在的過程對與李幽夜來說,卻是水到渠成了。


    橙紅色的金丹如同破殼的雞蛋一般,一片片細小的顆粒逐漸脫落,脫落的這些細小的顆粒,並沒有沉澱在他的氣海之中,反而是化作一道道精純的至陽靈氣,反哺金丹。


    一道靈韻衝天而起,自李幽夜丹田氣海之中,直慣天靈而上。


    “轟”


    一道無聲的炸鳴在李幽夜腦海中響起,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直上心頭,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初識海初開之後的豁然開朗感。


    李幽夜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一陣輕靈,他渾身上下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這種感覺出奇的美妙,仿佛有一種從心底升騰而起的歸屬感在勾引著他。


    “恭喜師尊,突破元嬰!”


    就在李幽夜即將沉迷於那種空靈感的時候,一道嫋嫋的聲音傳入他耳中,卻仿佛是一片平靜的湖麵上,被丟下了一枚石子,泛起圈圈漣漪。


    李幽夜靈識一動,向著方才虞湘靈開口的方向看去,隻見在一片金光燦燦的迷霧之中,可以看到一個隱約模糊的身影,卻正是住在李幽夜隔壁的虞湘靈。


    微微點頭示意,對麵迴以一個側身萬福。


    李幽夜收迴散發出去的靈識,內視識海之中。


    之前他憑借青玄蛇靈開辟出來的識海,原本隻有丈許方圓,而如今卻是已經有了數百丈見外,而識海的邊緣位置,不再是一片虛無,而是層層迷霧籠罩,仿佛那迷霧之後,有無盡世界,等待著他的探索。


    目光收迴,原本蜷縮成一團懸浮在李幽夜識海之中的青玄蛇靈,此時卻是逐漸舒展開了身子,明顯差不多快要修養夠了,再有不多時間,就能蘇醒了。


    低頭看去,李幽夜發現自己的識海如今已經大變了模樣,一眼看去,原本空無一物的識海,如今已是步步生蓮,一片湖光瀲灩,大有藕花爭渡的幾分趣味。


    隻是李幽夜心念一動,原本朵朵荷花青蔥翠綠的葉子,竟然瞬間枯朽,花謝花落,轉瞬間,原本欣欣向榮的一片池塘美景,竟然變得破敗不堪,一片“爛屍”浮池的模樣。


    目光從身邊池塘中挪開,李幽夜抬起雙手放在麵前,想要伸張五指,卻隻是一團白霧掙紮變形,最終不得成型。


    轉身低頭,借著池塘湖水,李幽夜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模樣:圓滾滾的腦袋,圓滾滾的身子,短而肥的四根肢體,最後還有如同麵團狀的雙手……


    這哪裏是什麽自己的模樣,一瞬間驚訝過後,李幽夜便迴過神來了,自己這所處之地,卻是自己的識海。


    識海之中,一切皆幻想,神隨心動,念由心生,即便是日出日落,花開花謝在這裏便也隻需要李幽夜一念之間,就能實現。


    隻是再轉頭看去,這裏的一起,無論是池塘荷花,湖水遊魚,都隻有個大概的模樣,沒有實體,更沒有事物該有的神韻。


    因為這裏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這裏是李幽夜的心湖,這裏的一切皆因李幽夜心念所動而生,也最終會因為他心念所動而破滅。


    前世曾修行一世,所以麵對這種情況,李幽夜並不如何驚訝,事實上前世的時候,在他接觸元嬰境之後,幽冥叟曾告訴過他,在元嬰境,或者說是在修煉靈識的過程中,並沒有各種繁複的等級劃分。


    雖然相比於修行要少一些,但對靈識的修行,卻也是有著三個必不可少的的境界,那就是觀物、觀我、觀他!


    有一句話用在這裏很適合,那就是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最後看山還是山。


    碎丹成嬰,嬰兒除成,意識大多都是懵懂的,而在這個想要擁有自己的意識形態,就必須去觀察周圍事物的意識形態,用以完善自我,所以這剛開始的境界就叫觀物。


    當觀察外物形成自我懵懂的意識形態之後,就需要一定程度上的自我審視了,所以這時候需要觀我。


    而當自我意識形態的初步建立之後,就需要對這個剛剛完善的意識形態,做出一些必要的修剪了,在修建的過程中,並不是盲目的,而是在一眾對比的過程中完成的,所以最後的就是觀他!


    看山是山是完成實物的定性的認知,而看山不是山,這裏的卻是以一種自我懷疑的方式,來進一步確立自己的認知,至於最後的看山還是山,卻是更為高層次的一種境界。


    就像是修士修行,在無盡歲月之中,曆經磨難才能堅定獨屬於自己的道心,而道心的建立,卻並非是一成不變的,所以在這個過程中,就會有心魔的滋生,或者是道心產生偏移。


    其實說到底,靈識其實就是一種修士心念的延伸和衍生,識海之中的心湖,由修士的心念所定,心湖用來反饋修士的道心,而道心也決定了心湖之中的景象。


    元嬰之後,李幽夜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丹田氣海之中,雖然少了一顆渾圓如雞子的金丹,但他體內的靈氣總量,卻是有增無減的。


    修士修真,每一次的突破,都是全新的,無論是練氣入體,還是築基有成,又或者結丹、碎丹,當然也包括這碎丹成嬰之後的突破元嬰期。


    元嬰期,最主要的特征還是存在於一顆元嬰之上。


    識海的開辟,對於李幽夜的影響並沒有尋常修士那麽大,畢竟李幽夜之前曾經憑借青玄蛇靈的妙用,提前開辟了識海。


    當然,青玄蛇靈開辟的識海,遠不是元嬰期之後開辟的識海能夠相比的,隻是雖然之前的識海隻是低配版,但一些必要的體驗還是存在的,所以李幽夜相比於其餘的修士,突破元嬰期之後,他要比其餘的修士更為適應一些。


    剛才李幽夜識海之中,所看到的一切景象,皆是由他的心湖展現出來的,他心中深處的景象是一處便是荷花的池塘,那麽心湖所展現出來的便是一處池塘。


    而李幽夜心念一動,那池塘之中的荷花便可花謝花落,滿池浮屍。


    這便是修士的道心,這便是修士的心湖!


    ---------


    六甲仙車大庭之中,李幽夜的突破,或許坐在主位上的李冰塵感受到了,但是他現在卻沒什麽心思關注李幽夜什麽,他老人家現在就在想,現在場上這個情況怎麽圓過來。


    他闖禍了,是的,他,道君修為的冰塵老祖,闖禍了!


    這件事要從前些日子說起,他傲嬌一生的冰塵老祖,接了個本以為隻是來東陵領個“小雞仔”的任務,但是來了之後,這個小雞仔不僅會咬人,而且還有幾個真·仙尊·大佬,在後邊撐腰。


    動手是不敢動手,這“小雞仔”可金貴了,但凡掉一根鳥毛,恐怕內族那些老不死的得要了自己老命,所以隻能采取懷柔政策,所以他從不吃虧的冰塵老祖,被人宰了。


    是狠狠地宰了一次,差點連褲頭都被宰了去。


    所以在迴去的路上,他悶壞了,想要找個樂子,然後順帶抓了個真·小雞仔進來,然後這個小雞仔在卻勾起了另外一個小雞仔的傷痛。


    這事兒要說,也怪他冰塵老祖,好“玩具”自己玩就行了嘛,幹嘛要分享給別人,這下好了,把別人玩壞了。


    若是按照他冰塵老祖以往的性子,壞了就壞了,丟了就是,不然還能腫麽辦?


    但這次可不好交代,聽說那個玩玩具玩壞了的小雞仔,是那個假·小雞仔看重的人,這可怎麽辦?


    就在冰塵老祖一臉苦澀笑容的時候,一邊靜默站立在一邊的邱宗,卻是麵色沉重,剛才在他眼前,誕生了一個問題,一個直問道心的問題。


    修行半生的邱宗,見慣了世間世態炎涼,雖然他沒有似如秦封那般可以稱得上是童年噩夢的經曆,但漂泊半生,看的東西多了,心中生的感慨也多了,而道心,卻就是這樣亂了的。


    是的,他感覺他的道心,快要亂了。


    苦求仙路,踏足仙途,飽經粉霜雨雪,隻為登臨仙道巔峰,問一聲,這仙路,可有終點。


    但就是這樣一條人人熱眼的仙路,卻是何其艱辛,何其血腥。


    問題還是最為簡單的,最為本源的,也是直指人心的問題。


    何為仙?


    是啊,這世間,到底什麽才是仙,所謂的逍遙自在,不過是某些血腥之上的粉飾罷了。


    秦封在逼問沙清河的過程中,他逐漸迷茫了,什麽是仙?


    似如沙清河,本是凡俗世間一個清俊秀才,被魔道修士擄掠而來,然後半脅迫半自願的開始了修行。


    而後修行便也順其自然了,那什麽七裏河君雖說不是什麽得道大修,但好歹座下也有一眾元嬰弟子,這沙清河便也是其中之一。


    暫且不論魔道正道的問題,根據沙清河的講述,秦封堅持了二十幾年的修行夢,出現了一絲裂痕,而且這道裂痕迅速擴散,眼看就要完全破裂了。


    按道理來說,秦風因為不能修行的緣故,其本身就隻相當於一個凡俗之人,但是秦家本是天海城的六大世家之一,秦封幼年時候作為嫡子,自然是重點培養的存在。


    後來秦家落寞,秦烈也遭遇了諸多事故,這個少年的身上背負了太多,若說之前李幽夜在他即將被壓垮的時候,拉了他一把。


    那麽,今天的所見所聞,都是對他堅持了二十幾年的事情的一次否定,從根本上去否定他曾經堅持的一切,這要比殺了他更為不易,但最後的結果,卻同樣也相差更多。


    “醒來!”


    剛起身出門的李幽夜,瞬間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秦封其本身的資質如何,李幽夜暫且不去做評價,但卻不能因為一場玩鬧,而打消掉了他修行的道心。


    一聲沉喝,驚醒了夢中人。


    “閣主!”


    在兩小恭敬的問好聲中,李幽夜瞪了一眼某個老不正經的冰塵老祖,然後後者在前者冷冽的眼神中,訕訕一笑,然後乖乖起身離開。


    李幽夜看了一眼和秦封站在一起的邱宗,對於這個老修士,李幽夜還是有著不錯的感官的,且不說對方的修為如何,便是年過半百還能夠有這份向道之心,便是能夠讓李幽夜尊敬的地方。


    修道難,但世人少知,修行難得的,想來是一顆道心。


    世間略有修行天資的天才,比比皆是,但是萬裏挑一的天才中,卻少有成就道君仙尊的存在。


    這是為何?


    高開低走的修真之路,一顆道心的磨礪失敗,這就是導致那些所謂的天才真正隕落的原因。


    天才,這世間從來不缺少,但是真正能夠登臨巔峰的,卻往往都是心誌堅定之人。


    修行半生,這個老修士早就知曉了仙道難求的苦楚,但是以他半百之齡,還能夠奮起修道求真之心,這便是已經成功了一,而且還是必不可少的那一半。


    “你拜入海閣,當勤修真法,片刻不能鬆懈,日後若能突破元嬰,我便傳你屍傀之道。”


    後天陰靈根,這種靈根最為親近世間陰氣,也是修行屍傀之道最好的苗子,不然海閣也不會破例收他入門。


    既然收了,就要教他修行,雖然李幽夜不想輕易收弟子,但是收個記名弟子,指點一些還是可以的。


    至於秦封,這個和自己有著一分瓜葛的青年,李幽夜還有一條道,要他去驗證,現在如何能將他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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