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急忙把木盆藏在身後。


    虞月兮不依不饒的抓住她大聲質問:“我問你,那是什麽?”


    鳶不語!


    月兮害怕極了,她看到那木盆之中的水,滿是鮮紅,想到這近一個月自己都沒有見到過洛兮,想到那日下山哪怕是被泊涯背著她額角也不停流下的細汗,如今再看到這木盆中的水,她都不敢再深想下去,隻能一聲比一聲高的問眼前的這個女子,想從她的嘴中的話語裏否認自己的想法。


    她僅僅揪住鳶的衣衫,聲音都有些發抖:“說啊!那是什麽?”


    “近日葵水,不小心汙了衣衫,有些難以啟齒,便叫鳶替我清洗下,你這般緊張做什麽?夜深露重的,穿的如此單薄,也不怕傷了風寒!”虞洛兮將肩頭的衣衫披在她身上。


    悄悄的對鳶使了個顏色,她便端著木盆飛快的離去。


    “真的嗎?”虞月兮眼中還有尚未褪去的慌亂。


    虞洛兮輕聲安慰道;“這有何好誆騙你的,快些迴屋,莫要凍著。”


    她將信將疑,走了數十步又折返,將外衣重新披在虞洛兮身後:“你身子弱,快迴去吧!”


    虞洛兮拉著衣衫,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深出一口氣,還好鳶走的快,就算月兮還有所懷疑也不能翻看盆裏的到底是衣衫還是長褲。


    一大清早,虞洛兮便被巨大的敲砸聲吵醒了,她剛跨出房門,就見陌塵騎在兩家相連的高牆上,賣力的掄著大錘,圍牆上的石頭被砸的飛濺在她的院落裏,望著牆角下有些蔫掉的花草,既惋惜又無奈。


    陌塵一看到她,便興衝衝的搖晃著手臂打招唿:“擾了徒兒清夢實在有愧,但這圍牆高的離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之間有何過節呢,萬不能因為這些就影響我們鄰裏之間的和睦,今日我就將高出的部分砸去,讓四麵高低一致。”


    她懶得同他在此爭辯,今日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處理,於是叮囑他砸完之後,記得幫她把自己院落的花卉補上。


    簡單的吃了些早餐,虞泊涯便隨著虞洛兮一同出門了。


    墨陽城雖大,但達官權貴的住所,總是聚集在一處,也是十分好找。


    蘇府門口,他們倆人靜靜的等著前去通報的人,不多時便出來一位老者引著他們進去。


    大廳上,蘇將軍遣退了四周的人,便請他們隨意落座。


    虞洛兮望著眼前這個麵相儒雅的中年男子,一時之間有些感慨,這鎮守邊疆威名遠揚的大將軍,居然如此斯文,一點也不似殺伐果敢的戰場老將,倒是前些日子見到的丞相府的那位,頗有大將的氣勢,若不是有幸得以相見兩位,恐怕她也會認個顛倒吧。


    虞洛兮將書信呈遞給蘇將軍。


    良久之後,蘇將軍笑的蒼涼。


    “伴君如伴虎啊!”他戎馬半生,終究是落得如此下場。


    虞洛兮突然跪在蘇將軍麵前。


    蘇將軍和一旁坐著的虞泊涯皆是一驚。


    “姑娘這是作甚,快起來!”蘇將軍連忙起身攙扶。


    虞洛兮倔強的不肯起身,恭恭敬敬的對著蘇將軍行一個大拜,“將軍,您傾盡一生護下這萬千百姓,這一拜,您當之無愧。”


    他還來不及說些什麽,她的第二拜就已落下,頭“砰”的一聲就磕在了地上,再抬頭時,額心已然紅腫。


    這一拜,是她為自己的魯莽賠罪,她知道,一旦這些東西交到丞相府手上,蘇府從此之後,便也隻能成為經年舊事,在街頭巷尾餐館酒盞之間淪為談資,任人詬病。


    這樣一個為國為民都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最後隻能潦草收場,最是淒涼,而這一切,皆因自己行事過於衝動,她深感愧疚。


    顧將軍頗為欣慰,最少還是有人記得是自己戰戰兢兢奮鬥一生護下一方安定,還有人感激他愛戴他,他知足了。


    他扶起虞洛兮。


    其實,這事怪不得她,因為早在三天前,他就接到了皇上傳下的密令,要他帶兵前去北疆鎮守,其實他心中明鏡般知曉,此去必定是兇多吉少。


    他一輩子,戰績赫赫,屢戰屢勝,世人稱頌曰常勝將軍,可他唯一的敗筆,就是一年前的那一仗。


    常年在戰場上廝殺,見慣了的血流成河的場麵,心中,都是有些麻木的,每次凱旋,前來接收戰爭中遇難將士遺體的家人們,他們眼中落下的每一滴淚,都遠比戰場上的刀槍劍戟鋒利得多,每當那時,他都會質問自己,帶兵打仗,隻是為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擴展疆土嗎?


    所以那次當對方首領差信使送來休戰書的時候,他欣然接受,他不想讓自己將士的家人,再看到一個個毫無聲息冰冷的軀體,他帳下的每一位士兵,都是別人家的兒子、丈夫、和父親,他不忍他們來不及享受這世間的萬般美好,就將自己的犧牲在給君王的貪欲之下。


    他求得,向來都是國泰民安而已。


    誰料想,那是一場陰謀。


    那一仗,他敗得徹底。


    待大軍歸來之時,那高高在上的君主,當著滿朝文武大臣問他索要兵權,從那時起,他就知道了自己最終的結局,隻是不曾想,這一些來的如此之快。


    他懂何為功高震主,他更知道自古帝王多寡義,但是他從未想過,為了除掉自己,拿迴兵權,更是勾結外族人將他的數百萬將士推向死亡。


    所以,當接到密令調遣自己前去北疆時,他心如死灰,不曾表達出任何不滿,他隻是恨,恨這輩子認錯了君王,無顏麵對自己那數百萬的將士的冤魂。


    “蘇某已是半死之人,死不足惜,但膝下有一犬子,舞象之年,不忍其一生就此草草完結,若可以,蘇某願讓犬子拜於姑娘門下,看家護院也罷,劈柴挑水也可,哪怕終其一生碌碌無為都無妨,隻要他能活著。”他此時,隻是一個父親,再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將軍。


    父愛,是隱忍的,是悄無聲息的。


    虞洛兮有些觸動,不知自己的父母是否也是這般竭盡全力的護自己周全呢。


    她點頭應允。


    那蘇家的兒郎,她是見過的。


    “蘇某還有一事,望姑娘解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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