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雖由我說不太合適,但這個囚犯的狂熱信仰即便是在教廷的苦修士間,也是一等一的存在,咳咳...不行了,我得迴去補點魔,下麵的守衛工作就有勞您了。”


    經過對工程師哈克長達四個小時的記憶檢索後,白修士的精神力貌似已到極限,整張臉變得異常慘白,比剛打撈起的屍體好不到哪去。


    白牧看著他走起路來顫顫巍巍,最後還是被人攙扶著離開牢房。


    石壁陰暗潮濕,火盆裏的炭火不時迸濺出零星的餘燼,將那紅色的火光投射在哈克的身上。


    依舊是混雜著血漬的囚服,遍體鱗傷的審問似乎並未對他產生過重的影響,白修士施展的白魔法力量使他的腦袋成了一團漿糊。


    “我對龍少女的愛啊......那嬌嫩的腳趾呦,還請踩得再用力些!”他夢囈般地自語著,似乎要把之前不分晝夜修築傳送陣時缺的睡眠全部補迴來,很快便打起深沉的鼾聲,迎來久違的悠長夢境。


    白牧走到他的跟前,用木棍捅了捅他,睡得如同一隻死豬,沒有絲毫反應,看來對方把這裏當成旅館了,同時不由有些好奇,拜龍教究竟使用何等的壓榨手段,竟能讓一個大活人被逼得受不了而轉投敵陣,隻為唿唿大睡?


    對這奇葩教會毫無好感,他環顧一圈,周圍的守衛正進行換班,這短短的五分鍾是守備力量最為薄弱的一刻,自己早就將換班時刻表連同監獄地圖一齊送了出去,按照原本的計劃,拜龍教應該會在此時劫獄才對。


    直等到新的守衛替換而來,整座監獄再次被看守得如同一個鐵桶,也沒見到半個拜龍教信徒的影子。


    白牧隻好抽身離開,沿著街道偏僻角落所留下的聯絡暗號,找到一座廢棄的農場,熟悉的幾個身影出現在視野中。


    涼風習習,混雜著牲畜柵欄裏飄來的汙穢臭味,之前的馬戲團成員正接力將一筐筐泥土往外運,他們戴著鐵頭盔,上麵還鑲嵌著發光礦石,臉上抹得同黑碳球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偷礦。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白牧走上前好奇地問道。


    忙碌的身影一看有生人來訪,紛紛抄起家夥如臨大敵,竹筐中的泥土隨之傾倒,匯聚在他們身後的一條顛簸小道上,直通向一個漆黑的洞穴。


    看著他們的慌張神色,白牧這次意識到自己仍處於易容偽裝中,於是服下解除藥劑,那張文弱的臉隨即變為棱角分明的英俊麵龐,金發也轉為黑色。


    “是我。”


    佩德羅目睹了這一變換過程,不由讚歎道:“神奇的易容魔藥!花了不少錢吧?”


    白牧可沒功夫和他閑扯,直截了當地說:“一天前我送出去的情報你們應該早就收到了才對,我在牢房裏值班那麽久也沒見劫獄的半個影子,你們全都跑到這裏做什麽?”


    佩德羅抹了一把汗涔涔的額頭,接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羊皮紙,上麵畫滿亂七八糟的墨水線條。“你之前送來的監獄地圖起了大作用!這不,祭司大人已經製定了萬無一失的營救計劃,那就是挖地洞進去,當然,挖直線進去是不行的......”


    佩德羅指點著圖上的一根線給白牧看:“我們得順著這根線,然後是這根線走.....看到了嗎?這就繞開了異端審判局的老巢,直通牢房底下。”


    他遐想著說:“隻要在外麵挖一個小洞,直直向上,挖開一看,正好捅著被押工程師的腳下,這時候隻要手腳麻利,割掉捆綁的繩索,那他就落到我們手上了......”


    “真是相當有氣魄的計劃!”白牧表麵奉承附和,背地裏則鄙視三分,看來入異端教會的這夥人,除了精神不太正常外,連智商也不怎麽高,為避免被其同化,以後還是離他們遠些。


    “為避免生疑,我必須盡快迴到崗位上去。”


    正當白牧準備轉身離去時,佩德羅快速地拉住了他的胳臂,一臉凝重神色。“工期短,任務重,人手相當緊缺!留下來和我們一起挖地洞吧!”


    不由分說,另外兩名手下一左一右架起了白牧,將他拉進黑乎乎的洞窟裏,並貼心地分了把鐵鏟和必要裝備。


    洞裏的空間比想象中的還要大,無數火把斜插在泥壁上,將地洞照得亮如白晝,足有數百人的身影活躍其中,看其嫻熟的動作,一看就是挖洞的好手。


    劈裏啪啦的鏟動聲中,無比深情的歌聲隨之傳來,剛跳入洞穴裏的那幾個馬戲團成員也加入其中。


    “洞底的愚者呦,舉著燈在尋找人偶,


    龍的屍骸鋪就了縱橫交錯的道路,


    龍的火焰給予其驅散黑暗的力量,


    聽啊,純白王座上傳來了少女的歌聲,


    那是希望之歌,欲望之歌,焚卻之歌,”


    哦,龍少女在上,讚美愚者!”


    他們齊聲喊道。


    白牧手持鐵鏟直愣愣地看著這幫瘋子,一時間無話可說。


    ———————————


    七子神殿,聖泉池。


    “聖女乃教皇之權杖,彼此夢境相連,聆聽七子之神諭,曉以眾生,當訓以自身,當奉其靈魂,當侍皇左右......”


    七名樞機院主教手捧聖典,用著深沉的嗓音吟誦著。


    寬大的金色簾幔從神殿的上方垂落,阻隔了外界的一切,七名聖女候選人在仆婢們的伺候下,脫去了身上的絲織長袍,一絲不掛地來到聖泉前。


    主教們的祝禱尚未遠去,梅菲爾卻覺得他們的聲音聒噪至極,隻因白牧未在其列。


    ——他去哪了?


    仆婢用條粗布巾裹住梅菲爾頭發,攙扶她步入聖泉之中。


    泉水灼熱無比,似是火焰在燃燒,但梅菲爾沒有吭聲。她喜歡這種熱,喜歡這種火焰感,讓她有種幹淨的感覺。更何況伊諾妲黛亦曾駐足此處,而後登上聖女之位。


    “我不比她差什麽,無論是美貌,還是信仰,亦或對那位主教的愛,”她告訴自己,“我也能做到。”


    泉水肆湧,仆婢們隨之退下,空曠的聖泉池中隻餘下七位聖女候選人的身影。她們將於此沐浴整整七天七夜,堅持到最後之人將會得到七子的迴應,亦是聖女的最終人選。


    然而過程並非輕鬆度過。


    水汽繚繞,梅菲爾的身體被燙的通紅,她的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表情極度痛苦。


    似火的泉水裏混雜著無數細小黑蟲,在撕咬著血肉,血,染紅了整個水麵。


    隻有忍受得了這一難熬環節,破碎的身體才可經由聖泉之水孕育新身,得以覲見於七子座下。


    很快,聖泉中已有三位候選人忍受不了劇痛,發出慘叫聲暈厥了過去,後被仆婢們送去醫官救治。


    梅菲爾隻覺周圍的時間變得異常緩慢,耳邊除了蟲子們的詭譎齧咬聲外,還有泉水掀起的漣漪聲。


    她傾聽著,在那足以痛苦麻木的血肉撕裂聲中聆聽著。


    肅穆的神殿中依舊迴蕩著樞機院主教們的吟誦聲,然而七子並沒有迴應她。


    意識模糊了,她感到身體在下沉。


    被鮮血染紅的水麵頃刻間轉為墨色,是深邃黑暗的顏色。


    ——我要死了嗎?


    她不由發出如此疑問,內心卻極度不甘,腦海裏迴憶著苦修院的點點滴滴,燭火搖曳,伊諾妲黛又擲起了手中的骰子。


    六麵骰子不斷轉動,似包含著她的命途,在別人的手中操縱著。


    ——到最後,我還是輸給了你啊......


    她自嘲地笑了一聲,身體跌入聖泉深處,耳邊卻莫名迴蕩起她與伊諾妲黛最後見麵時的對話。


    “現在,我早已從你的唯一閨蜜,變為唯二了。”


    “你吃醋了?”


    “嗬,怎麽可能!”


    “聖女的宿命......”她望著即將遠去通天塔的伊諾妲黛,思索再三,還是將困擾已久的疑問說出了口,“但我不明白通天塔裏到底埋葬著什麽,卻要每一代聖女透支生命去維持七子留下的封印之力,直至死去。”


    這隻是作為閨蜜間的小小考驗,她知道這個秘密隻有教皇和聖女才能知曉,也沒打算對方能夠告訴自己,但不知為何,一開始是主教,現在就連唯一的閨蜜都被那位羅恩公主給奪去,心裏總懷揣著一股嫉妒與不甘,隻要知曉這個世間最大的秘密,她便可以贏那位羅恩公主一次了吧。


    伊諾妲黛緩緩地轉過了身,潔白無暇的聖女長袍於風中舞動,她凝望著聖城外,那即將隕落於黑暗中的一抹夕陽,聲調很輕,卻蘊含著一絲無法隱去的悲哀。


    “埋葬著一個人,龍王朝時代的殘響,昔日七子的十二門徒之一,亦是背叛者,造成魔女之死的幕後元兇,拜龍教的至高元老。”


    “其名為——純白王座下饗食龍肉之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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