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爾大人,那個囚犯已經醒過來了,請問您是否要審訊?”


    屋外傳來了獄卒恭敬的聲音,那閃爍著沉淪火焰的眼眸瞬間沉寂下去。


    梅菲爾輕撩起金色的發絲,徑直走向門外的同時,不忘對白牧說:“工作時間到了,剛才沒做完的留在下次好了。”


    白牧一陣愕然,瞧這滿不在乎的語氣,再加上那冷若寒霜的麵孔,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修女偷偷在臥房豢養的男寵,收獲到頃刻的歡愉之後立馬就翻臉不認人一樣。


    雖說剛剛有驚無險,但總算見識到了這位教皇貼身修女的真麵目,待以後卸去易容偽裝後,還得離這個女人遠點。


    白牧將長劍收迴鞘中,繼續以一位普通護衛的形象跟在了梅菲爾的後麵。


    經過上次的劫獄事件,異端審判局如臨大敵,不僅從女武神統率的幽月騎士團中抽調出不少援手,而且被關押的七名拜龍教信徒又重新轉送到了更為複雜的牢房中。


    整座監獄裏裏外外可謂防得鐵桶般不可侵入,白牧登下昏暗的階梯將這一切看在眼裏,難怪梅菲爾至始至終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


    一旁的獄卒還在討好似的,向這位代理異端審判局局長匯報近幾天的拷問成果。


    “梅菲爾大人,經過我們不分晝夜的嚴刑逼供,輔以白修士的精神暗示,我們已經從另外六名拜龍教信徒口中得知了他們在聖城的最高統帥乃是大祭司奧維,並且在城裏暗中構築了好幾個大型傳送陣,我們已協同聖殿騎士團全城搜尋傳送陣的下落。”


    “都是些被當作炮灰的無名小卒,真正有價值的人還在苦苦支撐,死守秘密,那個傳送陣的工程師。”說著,梅菲爾示意獄卒打開牢房,一股腐臭血腥的氣味湧了出來。


    白牧取過一盞燭火在前麵引路,燭影晃動,斑駁的牆壁上濺射著已經幹涸的血跡,線條歪歪曲曲,但還是能夠勉強分辨出是一條巨龍的形象。


    工程師哈克身穿白色囚服,正手舞足蹈地對著牆壁上的圖案頂禮膜拜,神誌不清的從口中蹦出幾個音節,被一旁的白修士全部捕獲到。


    白修士手中正綻放出白色的光芒,正對著哈克的額頭檢索記憶,即便此人事先接受過拜龍教的精神係防禦訓練,但在不分晝夜的拷打以及精神折磨下,還是硬生生地撕開一道口子。


    他隨之將拜龍教的聯絡站點與暗號記錄下來,然後呈遞給梅菲爾閱覽。


    “一群老鼠們,是該到清剿的時候了。”將紙張上的文字一一記入腦海,她的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隨即下令召集異端審判局所有教廷騎士,親率隊伍直搗其聯絡點。


    聖城內街道的賣藝區透著病態的喧囂,以至於達到混亂的程度,到處都是擁塞的人流,馬車上、牆垛間坐滿了膽大的小孩。


    即便七子教廷與拜龍教之間的千年聖戰尚未劃下句號,這裏的人也早膩味了沒有娛樂活動的夜晚。


    千餘名教廷騎士卻是早早偽裝進了人群之中,依照拜龍教聯絡的暗號,把守住每一個出口,同時敏銳地洞察四周的一舉一動,而梅菲爾和白牧則站在二樓的欄杆前,靜候“老鼠們”鑽出老巢。


    喧鬧的鼓樂聲中,一長串隊伍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圍觀人群夾道相迎,發出陣陣驚歎和嬉笑,跟新來的一夥開著低俗的玩笑。


    坐在小車上的無腿侏儒、赤著精瘦上身的苦行者,以及畫著濃妝的小醜,再加上運送龍蜥的籠車和魔術師的即興表演......新來的家夥繞著幾條主街轉了兩圈,光怪陸離的扮相贏得潮水般的喝彩。


    不時有惡作劇的小孩向他們投擲垃圾,隊伍中的小醜則不客氣地進行還擊。等身穿少量衣物的舞女,渾身塗抹精油,在燥熱高溫的季節狂熱扭動肢體,場麵已熱烈到近乎失控。


    “破帽子馬戲團”,一個拜龍教潛伏在聖城中的最低級聯絡點,為了不暴露自身的偽裝,終於記起自從寒冷的冬季來到此處,而如今已至炎夏,卻還沒有公開舉行一場像樣的巡迴演出,難免會讓人對這個不務正業,整日閉門裝修的馬戲團產生懷疑。


    於是團長佩德羅磨破了嘴皮子,方才說動躺平程度隻比他稍遜一籌的懶散手下們,隨便應付下差事,以繼續獲得拜龍教上級聯絡點所撥下的資金支持。


    馬戲團的熱烈潑辣,正迎合了賣藝區原有的浮華意味,二者可說是相得益彰、一拍即合。


    原本前來維持秩序的城防兵,被魔術師變出來的、鑲著銀幣的穢亂卡片逗得合不攏嘴,再來幾個大拋媚眼的妖豔舞娘,這些家夥馬上加入吹口哨的人群,全忘了自己的職責所在。


    站在二樓的梅菲爾看到老鼠們已經悉數入場,隨即做了個“行動”的手勢。


    下一刻,用於表演噴火的炭盆被無情打翻,偽裝於人群中的教廷騎士紛紛拔出利劍,轉而圍攻馬戲團。


    龍蜥也跟著躁動起來,在鐵籠裏橫衝直撞,圍觀的看客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破了膽,大叫著四散而逃。


    佩德羅見狀吹了個口哨,馬戲團的老夥計們立即領會其意,表現出驚人的執行力,紛紛作鳥獸散。


    還沒等教廷騎士攀上那輛表演馬車,煙霧道具便發揮了作用,鋪天蓋地彌漫開來,給視線造成相當大的混亂。


    表演馬車被掀了蓋,露出一尊龍少女的塑像來,一團火不點自燃,幽藍色的火焰從塑像的底端開始向上躥起,焰浪肆虐間,陡然凝聚成一條巨龍,盤踞在空中咆哮著。


    被這無法抵禦的氣勢完全震懾住,教廷騎士們下意識地不斷後退。


    趁此機會,馬戲團所有成員腳底抹油般,迅速隱沒於混亂的人群,逃之夭夭。


    “龍之幻象嗎?”


    梅菲爾凝視著那條火焰纏繞的巨龍逐漸分崩離析,而微弱歎息,低聲自語著《龍厄錄》的斷句。


    “他們將墓碑懸於大海之上,命令朝拜者渡海九九八十一次,由此引得寒風削平高山,堅冰融化匯成高塔,向下俯視,唯見砂礫流動成河,無數屍骸白骨盡沒其中......”


    白牧在教廷的卷宗閣中見過《龍厄錄》後兩卷,這部古籍記錄著過去龍王朝的建立與覆滅,即便是主教,也鮮有權限能夠直接閱讀。


    “通天塔已然建成,他們繼續通過漫長梯級向上攀登,所用時日超過七十次晝夜輪替,長梯直通天際,凡七萬萬九千級。抵達龍城時正逢滿月,向上觀望,唯見茫茫大地,盡落於龍少女純白王座之下......”


    他不由將接下來的斷句脫口而出,一旁的梅菲爾則用驚奇的目光迴望著。


    注意到這一視線的白牧瞬間晃過神來,故意露出個茫然的表情,隨便構造個謊言,吞吞吐吐地說:“以前......在叔父的家裏見過這部古籍殘篇的拓本,當時覺得有趣就記下了。”


    “那你的叔父隻能是教皇陛下了吧。”梅菲爾抿嘴揶揄道,但她沒有繼續深究,眼前這名金發少年能夠動用關係,安排到自己的身邊充當護衛,早就猜到和教皇關係匪淺,無非是貴族子弟前來鍍金刷新履曆,這時就需要自己按照規則默默配合了,誰讓她過去也被家族安排過呢。


    “但我始終有一個疑問,”白牧生怕說的謊言被她拆穿,打算繼續套路下去,“七子命人建造了通天塔來奏響龍王朝隕滅的號角,龍少女隕落王座後,通天塔卻變為了一座封印之塔,但裏麵究竟埋葬著什麽呢?需要每一代聖女最終犧牲生命去維持封印之力。”


    有很多人猜測裏麵封印著龍王朝的開國者——龍少女的王魂,然而整個教廷中隻有兩個人知曉通天塔的秘密,教皇與聖女。過去,每當白牧問及此事時,他們兩人都選擇緘口不言。


    “你越界了。”梅菲爾突然冷漠地說,她轉過身徑直離開,顯然不願在此話題上多做逗留,但還是扔下一句話。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這個秘密,隻有兩個方法,其一,登上教皇禦座;其二嘛,要能娶到聖女做老婆,不過考慮到這兩個方法施行的難度,你還不如直接去問七子本人。”


    白牧古怪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明明這次行動以失敗收場,她卻沒有表現出任何沮喪情緒,像是早已預知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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