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三米高的憤怒龍蜥登場的一瞬間,表演者們立刻丟下道具,四散而逃。


    眼看不速之客不斷逼近,白牧將小白放在了地麵上,猶豫片刻後,還是開了口:“......其實......我更喜歡養狗......”


    小家夥愣住了,下一秒大聲悲鳴,天塌地陷,拖著被燒禿的尾巴委屈地離開了。


    看著寵物離去,白牧終於可以騰出手來對付這隻龍蜥。


    大家夥四肢發達,頭腦好像十分簡單,隻曉得橫衝直撞。


    白牧躲閃的同時,整個帳篷已經被破壞得差不多,隨時都有可能崩塌的風險。


    他舉起右手,對準目標發射火焰飛彈,不過龍蜥皮糙肉厚,很難對它造成實質性損傷,隻得四處躲避。


    見獵物十分靈活,還沒有被踩成肉餅,龍蜥勃然大怒,竟張開龐大的嘴巴,噴射出一道炎柱。


    火,點燃了帳篷,木製道具隨之劇烈燃燒。


    濃煙彌漫,白牧捂著口鼻猛然發現,唯一的駐足之處被烈火占據,再沒有其它躲避空間。


    與此同時,龍蜥發出一聲咆哮,再次噴出炎柱,這次的規模威力比前幾次還要龐大,轉瞬間便吞噬了整個帳篷。


    已經沒有反應的餘力,白牧眼睜睜看著炎柱即將消融自己的身體。


    下一刻,一團陰影突然遮住了灼熱的火焰,隨之而來的,是一番熱烘烘、濕漉漉的舔弄和熾熱而又腥騷無比的臭味。


    一匹黑馬就這樣踩過了白牧沉睡著的身體,又不經意間停下了腳步,用舌頭輕舔著他的麵孔。


    白牧勉強睜開一條細縫,發現原本的馬戲團帳篷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肮髒雜亂的小巷,巷口處市肆間喧囂的討價還價聲傳入耳中。


    他迎著太陽望去,黑馬上隻有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強烈的陽光下,白牧的瞳孔驟然緊縮成一個黑色的細點。


    火焰般的紅色長發被束成一條馬尾,幹淨利索的垂落在肩背上,剪裁得當的軟皮甲勾勒出那曼妙的身體曲線,帶著銀飾的褐色皮帶上佩著一把長劍,劍柄被鑄成了教會的十字形,劍尾上鑲嵌著一塊閃亮的寶石。


    那雙鎏金色的眼睛始終背對著陽光,找寶似的盯著他。


    隨即,一個清脆而又漠然的聲音響起。


    “當真好大的膽量,你竟敢放我的鴿子。”


    她座下的馬兒拔蹄嘶鳴,像是在附和主人的怒火,伴隨一陣清脆的銀鈴響聲。


    千言萬語瞬間堵塞在喉嚨處,白牧的嘴唇嗡動著,似乎沒有什麽地方比這條破敗的小巷更親切,沒有什麽比正對他的目光更可信賴。


    有些莫名的記憶如同荒草一樣,透過層層的大理石地麵瘋長著,向上盤旋,盤旋,盤旋。


    “......艾爾絲汀......”


    “平白無故叫我的名字幹嘛?”艾爾絲汀一躍跳下馬,徑直來到白牧的麵前。


    接著,她抱起雙臂,抬起那修長而又充滿力量的右腿,重重踩在了離白牧腦袋僅差毫厘位置處的牆壁上,一陣疾風吹過,深棕色長靴邊緣幾乎緊貼著他的臉頰。


    “說好的一起在城門前會合,你卻躲在這裏睡午覺?”艾爾絲汀麵無表情地質問道,然而她的手卻早已扶上了劍柄處,大有一劍泄怒氣之意。


    “馬戲團......不,我剛剛在被一條龍蜥追殺。”之前翻江倒海的記憶風暴已經平息,思維殿堂逐漸與此時空同步,按照早已發生的命運之軌有條不紊地進行,白牧很輕易地便代入到自己的角色中。


    “龍蜥?”艾爾絲汀冷笑了起來,鋒利無比的劍刃被拉開一條細縫,反射出寒芒來,“那它在哪?”


    “就在我身後,真的,不騙你,它還會噴火,剛才我差點被做成燒烤串。”白牧邊說,邊迴頭看。


    涼風灌入深巷中,鬼魅般的尖銳迴音四處徘徊,視野裏忽然飄過一個風滾草,說不出的蕭瑟淒涼,哪能尋見半點龍蜥的影子。


    “你睡迷糊了,是不是已經忘記我們此行的目的了?”艾爾絲汀問。


    “當然沒忘,由我和伊諾妲黛那個女人一同護送殿下返迴羅恩王國。”說著,白牧環顧一圈,麵露惑色,“她人呢?”


    艾爾絲汀沒好氣地說:“誰知道呢,興許又在哪個賭場吧,反正隻有我一個人如約抵至城門前。”


    一聽這話,白牧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猛地從艾爾絲汀的腿下閃過身去,“糟了,照那個女人逢賭必輸的特性,會輸得傾家蕩產!”


    “她輸錢你這麽緊張幹嘛?”


    “臨行前那個女人偷了我的印信,把賬全掛在了我的名下!”白牧神色焦急,拉著艾爾絲汀的手上了馬,開始在城裏的賭場內挨個尋找伊諾妲黛的下落。


    當找到街道邊第三個賭場時,兩人終於在一個角落中發現了她的蹤跡。


    地下賭場無比鬧騰,混雜著賭徒們狂熱的鼻息,躁動的情緒,以及濃烈的汗臭味。


    光線昏暗,無數細小的塵埃圍繞著光柱飛舞,大大小小的賭桌上堆滿了小山似的籌碼,一雙雙如狼般饑餓的眼睛死死盯住不斷旋轉的骰子。


    七子教廷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聖女冕下,伊諾妲黛穩坐於賭徒們的正中央,她一隻腳踩在身旁的空椅子上,將白袍微微下拉,直至完全露出雪藕般的右臂。


    骰盅在她的手中花裏胡哨的翻著跟頭,在賭徒們焦躁的催促下,才啪地一聲在桌麵上落定。


    “速速下注!買定離手!”她抬起下頜,嘴邊浮現出穩操勝券的微笑。


    一時間籌碼不夠,鎳幣、銀幣、金幣也一股腦全拋在了桌子上,掀開骰盅,伴著荷官一聲“通吃!”,鴨子般伸腦袋的賭徒們心裏樂開了花,心想對個的少女當真是世上絕無僅有的活聖女啊,特意趕來給他們送錢花。


    伊諾妲黛卻毫不在意,大筆一揮,以樞機院主教的印信再次借來了一大筆錢,繼續下注。“這次我要押大!”


    “大你個頭!”白牧怒不可遏地扯下她手中的骰盅,一看熱心的荷官遞來他賬下的全部借據,也顧不得顏麵了,當著眾人的麵與她爭論起來。


    周圍的賭徒也都停止下注,改為在旁起哄,引得爭論的兩人甚至要大打出手,互相撕扯著對方的衣服。


    艾爾絲汀輕飄飄地看了他們一眼,獨自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閉目養神之際,忽然拔出長劍將賭桌一劈兩半。


    整個賭場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的視線全部落在她一人身上,大氣不敢喘一下。


    艾爾絲汀將疊放的雙腿交換一下位置,微笑著說:“請別介意,你們繼續。”


    鎏金色的眼眸冰冷無比,勝似刀劍,賭徒們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個的脖頸,看看腦袋還在沒在。


    ——她生氣了。


    白牧和伊諾妲黛立即停止爭鬥,互相整理起對方淩亂的衣襟,說著些無意義的廢話。


    “天色不早了,是該出發了。”


    “是啊,還要早點找到下一個露營點。”


    就這樣,三人間彌漫著微妙的尷尬氣氛,離開了賭場。


    熙攘的街道上,艾爾絲汀獨自騎著黑馬走在最前麵,而白牧與伊諾妲黛則緊跟其後。


    看著同儕沉著臉一言不發,伊諾妲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堂堂樞機院主教大人,心胸要更加廣闊一點才像樣啊,怎麽能因為幾個小錢而糾纏不放呢?”


    白牧懶得去看她一眼,隻顧往前走。


    漫長旅途如果沒人說話,那簡直無趣至極,伊諾妲黛將垂落下的銀金色發絲撩到耳後,快步走到白牧的前麵,然後將雙手環在身後,倒退著走。


    “怕了你了,作為補償,本聖女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少有的,她擺出一副認真的神情。


    雖然心裏的確很好奇,但為了維護自個的顏麵,白牧依然強自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徑直經過她的身邊。


    “知道嗎,其實聖女的夢境與教皇的大預言術相通,無論教皇為何人預言何種的未來,都將在聖女的夢裏顯現。”


    白牧放慢了腳步,聆聽著。


    “我夢見了你的死亡。”


    白牧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那張清麗的臉龐上肅穆無比,怎麽看都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那天繁星墜落,生靈凋敝,公主的劍貫穿了你的胸膛,你倒在了她的腳下,並流盡了最後一滴血。”


    “教皇早就為你進行了預言,隻不過他一直沒有告訴你。”


    白牧默默地聽著她說的話,隨後看向不遠處即將隱沒於人群中的艾爾絲汀的身影,少女略顯單薄,卻總籠罩著一絲孤獨。


    伊諾妲黛拉住了白牧的手臂,不讓他走向艾爾絲汀,平靜地說:“離開她,永遠地離開她。”


    白牧在心中反複衡量這句話的重量,困惑地看著伊諾妲黛。


    “公主已經與昆圖王子定下婚約,這次我會陪同公主一起前往萊頓公國,為他們主持婚禮,而你不是要前往通天塔執行教廷定期的淨化任務嗎?等我迴來,我和你一起去見教皇,當麵問他這個預言究竟怎麽一迴事。”白牧思忖片刻道。


    “太晚了,白牧,一切都太晚了。”伊諾妲黛的臉如同半融化的蠟燭,浮現出溝壑縱連的白堊瘢痕,頃刻間麵目全非。


    白牧慌忙上前,想要去扶住那搖搖欲墜的身影,卻是直直地穿過了她。


    狂亂地掙紮起身,黑色眼瞳大而擴張著,冷汗浸濕了後背。


    “你醒了?”


    昏暗的帳篷裏,馬戲團團長一臉擔憂地望過來。


    白牧捂著發痛的腦袋,想要迴憶起剛剛夢境的內容,卻是一片空白,“究竟怎麽迴事?”


    馬戲團團長與小醜對視一眼,緩緩解釋道:“實際上,從你們一踏入馬戲團開始,便已經身處於幻術【龍境】之中,一般人中了這個幻術隻會唿唿大睡三天,無夢發生,隻有極小一部分人才能得到龍少女的預兆,從而夢見龍蜥,這其中再十萬分之一的概率,才會觸發【龍啟】,進入到自己的深層次夢境,以過去某段迴憶作為夢的素材,將其作為祭品供奉於龍少女。”


    “而你夢到的那段迴憶一定既無比留戀,又十分悲傷吧?不然,你怎麽會在做夢的時候流出淚來呢?”


    “淚?”白牧下意識地摸了摸眼角,果然有液體流過,他鬆開右手,發現掌心中正躺著一塊橢圓形的透明結晶。


    “那是龍珀,恭喜你啊,獲得了龍少女的垂憐。”馬戲團團長看著那透明結晶,無比羨慕地說


    “和我一起的那個女孩呢?”白牧忽然想起來艾格尼絲,連忙問道。他隻記得進入帳篷後遇見了小白,那時就該意識到這是夢境的,貓怎麽可能會像人一樣開口說話呢。


    “你說她啊?她早就醒了,還抱怨著夢裏的龍蜥不經打,一再堅持要和真正的龍蜥切磋一下,沒辦法嘍,咱們就是這麽心軟,就是這麽樂於助人,於是將本馬戲團唯一的一條成年龍蜥拉進了她的帳篷裏,絕不是為了節省點龍蜥的飼料哈!如果時間不差,這會兒她怕是已經到龍蜥的胃部......”


    話還沒說完,一陣轟鳴從帳篷裏發出,大量灰塵湧出,裹挾著一個龐大的身軀,四腳朝天重重摔在了地麵上。


    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待灰塵散盡,才看清成年龍蜥正口吐白沫,半死不活地翻著白眼。


    艾格尼絲卻是一臉淡然地走出帳篷,活動了下手腕,對馬戲團團長說:“手感剛剛好,還有龍蜥沒,揍起來還挺舒服的。”


    馬戲團團長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生怕那芊芊細拳砸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一旁的小醜咽了口唾沫,對他耳語道:“團長,萬萬不能讓這暴力女入教啊,你也要為兄弟們著想,如此大的蠻力,如此美麗的身姿,如果信徒們都移情別戀,愛上她而不愛龍少女,那咱們的拜龍教恐怕就要原地解散啦!”


    “蠢貨!你看她呆頭呆腦的,一身蠻力卻隻曉得打架,連給她洗腦的功夫都省了,咱們拜龍教缺的就是這類人才啊!”


    語罷,馬戲團團長對著新入夥的兩人笑臉相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快來人,公主的棺材板蓋不住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姬玄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姬玄羽並收藏快來人,公主的棺材板蓋不住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