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特不慌不忙地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地圖,上麵詳細繪製出紫夫人宅邸的複雜暗道,最終所指便是那間進行黑暗儀式的地下室。


    見識到黑魔法信眾淪為發狂者的整個過程,他便下定決心遠離這片是非之地,恐怕再晚一步,就要陪著城裏的所有人下地獄。


    然而,他需要足夠多的錢和有權勢之人的“通行證”,才能讓他順利從這座城中逃出去。


    他幾乎是第一時間便想到了眼前的主教,當初對方對魔女茶會的濃厚興趣讓他產生了很深的印象。


    於是,他主動前往教堂找到白牧,將在紫夫人宅邸所見到的那幕場景告知後,對方的表情卻出奇的平靜,仿佛那名被關在鐵處女中的紅發少女是他的老熟人一樣。


    困惑歸困惑,好在最後達成了這筆交易。白牧負責提供錢和通行證,而他則要提供關於那名紅發少女的所有情報。


    如果被紫夫人發現自己的背叛,淒慘下場自不必多說,然而如果選擇繼續留在這裏,也難逃被抓去變成發狂者的怪物結局。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他必須要鋌而走險。


    白牧卻並沒有伸手去接那張地圖,而是一言不發地直視著他。


    黑色瞳孔正散發出持續不斷的寒意,羅特不由打了個哆嗦,明明對方的身體看起來羸弱不堪,絕對挺不過自己的第二拳,但在這徹骨的寒意麵前,主次顛倒,自己倒成了極度弱小的一方。


    羅特握著地圖的手完全僵硬住了,對方的眼神正在審視著自己,遠比過去麵對王國的審訊官還要令人顫栗。說來也是,他的秘密早就被對方掌握,持有不信任理所應當。


    即便頂著個假男爵的頭銜,獲得了全新的身份得以正大光明行走人間,但陰暗的過去仍舊如影隨形。


    這名主教當初說的一點也沒錯,他曾是螢火蟲的傭兵,那些冷血殺人魔王中的一員。


    所過的日子單調至極,無非是為一個領主去攻打另一個領主,後來戰爭升級了,為一個神去打另一個神。


    螢火蟲傭兵團冷酷無情,縱然麵對死亡也絕不後退,這為它贏得了大陸第一冷血兵團的名聲。


    螢火蟲傭兵團有過許多輝煌戰績,一度讓敵人聞風喪膽,但這又有什麽用。生活正悄悄地從兵團的每一個成員身邊溜走,從抓住劍柄滿是老繭的手中溜走,從掩埋兄弟糊滿鮮血的手中溜走,從數著為數不多聖金幣的手中溜走。


    諸王之亂整整打了六年,昔日的繁華之城淪為一座座殘垣斷壁,屍橫遍野,王族的旗幟橫臥在血泊之中。


    所效忠對象突然反水,兵團的最終一戰麵臨以少戰多的局麵,敵人的援軍持續趕來,昔日的兄弟一個接著一個死於如雨的箭簇之下。


    到頭來,隻有他一人活了下來。


    從戰場上扒掉其中一個貴族的信物,轉而冒充起了男爵,算是為刀尖上舔血的傭兵生涯畫上一個句號。


    “你該知道在我麵前說謊的下場。”


    白牧冷冷的話語打斷了這名假男爵的遐思,他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並施展出學徒火球術,彤紅的火星不斷從掌心迸濺而出,伴著灼熱的氣浪。


    此時,酒館迎來了一天中的高光時刻,醉漢們提著酒瓶,圍著驚恐的女招待跳起來舞,膽大些的偷偷用上鹹豬手,卻在下一刻被無情打落。


    周圍的哄笑聲更濃了,無一人觀察到白牧這桌的異動。


    細密的汗珠立刻沁出脊背,羅特咬著牙忍受胳膊的灼燒。想抽身,手腳完全不聽使喚。


    這火當真古怪,專門挑皮肉來炙烤,覆蓋著的衣物卻完好如初。


    劇烈的痛楚襲來,他能明顯感覺到胳膊處的血肉已經被烤得焦糊。


    媽的,這痛感似曾相識啊......當初他加入魔女茶會所麵臨的最終考驗,也是要觸摸紫夫人那遍布火傷的手。


    那時,他剛一握住那又小又軟的手時,火焰便噌地一下冒出,隔著衣物灼燒血肉,痛楚直擊靈魂。


    與此時的火焰如出一轍。


    ——都是群怪物。


    他暗罵一聲,轉而用哀求的眼神看向白牧,艱難地從嘴裏蹦出一句話來。


    “放心,我拿人頭擔保這張地圖是真的,我可是剛剛從那裏逃出來啊。”


    白牧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公主所處的位置便被記錄在這張地圖之上。


    他緩緩鬆開手,取過了地圖。


    火焰的束縛終於消散,羅特立馬抽迴胳膊,不斷對著燒糊的地方吹著冷氣。


    之前的灼傷感仍舊殘餘在體內,他粗略估計,要想完全消除,至少要等上一個星期。


    見白牧低頭攤開地圖,細細察看,羅特知道,這筆交易算是最後交割了,當即鼓足了勇氣將桌上上的票金和通行證塞進口袋裏,接著快速離開座位,開始他的逃亡計劃。


    走出酒館前門,羅特有意撞在兩個流氓身上。兩人立刻大聲喝罵,待到看清他壯碩高大的身軀時,抽出的刀子又收了迴去。


    羅特跌跌撞撞地扶住一張椅子,一不留神摔倒在地。


    兩個流氓見有機可乘,向前踢了他幾腳。街麵上正在巡邏的城防兵扭頭一望,似乎無意插手流氓間的爭鬥,隻粗略掃視羅特一眼,懶得拿他和通緝令上的惡徒作比對,便離開了。


    羅特好像醉得厲害,一邊哀嚎,一邊滾下幾級階梯。


    門口認識他的幾個客人對兩個流氓說了幾句,兩人立刻停止追擊,心虛地謾罵兩聲,看著這個假男爵搖晃著走遠了。


    白牧拿著地圖折返教堂,發現洛伊德早已在大門前恭候多時。


    白牧朝他點了點頭,洛伊德隨即對身後的司鐸下令:“集結軍隊,向紫夫人宅邸進發。”


    司鐸愣了一下,頭一次質疑起紅衣大主教的命令。原因無它,紫夫人乃當今國王已故親弟弟的遺孀,更是龍崖堡公爵的獨女,私自調動軍隊對她動武,按照王國的法律,無異於謀逆。


    他的遲疑引起了洛伊德與白牧的不滿,兩人齊齊地望著他。


    司鐸嚇得兩腿發軟,同時惹怒教廷的兩名紅衣主教,就算有十個腦袋都不夠丟的,當即轉身小跑著去傳令。


    看到手下慌張地離去,洛伊德不免露出一絲愁容,對白牧說:“你最好確保情報的可靠性,紫夫人正在醞釀一場顛覆歌羅梅整座城的黑魔法儀式,否則,隻憑借她父親龍崖堡的公爵頭銜,便足以撼動你我在教廷中的地位,到時,就連教皇陛下都無法保全我們。”


    白牧將地圖攤在掌心,記憶著上麵每一處複雜的標記,良久才抬頭迴道:“如果讓維維安完全掌控住公主,那時顛覆的就不是這座城,而是整個王國了,真到了那個時候,你和我,乃至七子教廷就能獨善其身?”


    洛伊德默默歎息一聲,撇開這些不談,他最為疼愛的侄女恐怕還在紫夫人的手中,無論自身何種立場,他總要為此殊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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