彗星的尾巴劃過清晨,如同紫紅天幕上的一道傷口,在歌羅梅的危崖絕壁上空汩汩泣血。


    紅衣主教洛伊德佇立在臥房外狂風怒吼的陽台上。教皇的渡鴉長途跋涉之後,正是於此停息。


    兩尊十二尺高的石像立在兩側,一邊是殉道者,為了將七子聖光帶到世間,甘願向魔鬼獻出肉體與靈魂,身上長滿了腐爛的膿包與觸手;


    一邊是黑龍皇,龍心被掏,垂死之時仍不忘向遙遠的北方怒吼,憎恨著那位奪去他王位的龍少女。


    其上灑布著烏鴉糞便。


    這樣的石像數量繁多,蹲踞於歌羅梅古城高牆之上。


    當年他初抵歌羅梅,曾因滿城的猙獰石像而局促不安。隨著時光流逝,他已日漸習慣,如今他視他們為老友,三人並肩,惴惴不安地凝望天帷。


    洛伊德向來不信預兆,話雖如此,活了四十個年頭裏,他還真沒見過這番混雜鮮血、烈焰與落日的駭人顏色。


    他不禁懷疑自己的石像鬼朋友可曾目睹,畢竟他們曾生活在龍王朝的遙遠時代中,早在他到來之前便已安居於此,而在他身隕之後亦會長存。


    如果石像會說話就好了......


    “身死之時,星辰泣血。”


    教皇賜予艾爾絲汀公主的預言猛然迴蕩在耳邊,眼前的景象完美與之對應,她的棺柩如今正停放在這座教堂的最底下。


    翡翠王廳的書信於他的指縫間隨風抖動,這是教皇發來的第二道敕令,內容無它,依舊是不惜一切代價確保白牧主教安全歸來。


    教皇年事已高,加上近來重病纏身,對他的後繼者格外心切,也的確情有可原。


    然而,卻隻字未提他所上報的艾爾絲汀公主死狂病發作之事。


    真是荒唐。他倚靠護欄,手指摩擦著粗糙的黑石表麵,不遠處的港口惡浪襲岸。


    天際的預兆,艾爾絲汀公主的死狂病,教皇果真老了,連對世間最大的威脅都能坐視不理。


    難道這就是老而昏聵?隻想著自己的政權平安過渡。


    難道教皇一輩子辛苦掙來的智慧,就這麽和青春一並逃竄無蹤了嗎?


    難道他真的忘記了,在距今三百年前那位同樣帶有死狂病的夜公主,是如何連屠十餘座城池的了?


    這樣的教皇所挑選的繼承者又如何能保證他不會重蹈覆轍?


    ——就算是為了七子教廷,也要趕快讓赫絲緹婭登上教皇的寶座才行。


    然而,某個狂妄至極的惡徒卻將侄女綁架了,自己精心雕琢的作品就這麽脫離了他的掌心。


    洛伊德將教皇的信箋死死攥住,並揉成一團。他默默地遙望那片血紅天域,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透著股駭人的灰。


    七日已過,放在教堂聖匣裏的贖金票證依舊無人來取,足以證明惡徒並非為錢財而來。


    這樣的匪徒往往更加棘手。


    他擁有著歌羅梅最為龐大的情報網,由負責傳教的教士與信眾組成,他們幾乎遍布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


    即便如此,他卻沒有從中獲得侄女的半點消息,仿佛人間蒸發一樣。


    思緒紛飛,眉目間現出了一絲愁容,洛伊德轉身踱迴臥房。


    不同於其他主教的奢靡生活,他的房間簡樸至極,除去必要的家具外,牆壁上隻懸掛著幾幅畫充當唯一的裝飾。


    畫中是一位金發女人,容貌俏麗,優雅高貴,嘴邊掛著淡淡的笑。


    洛伊德短暫凝視,喉嚨哽咽了一下,發出幾個微弱的音節。


    “艾莉絲......”


    艾莉絲是赫絲緹婭的母親,他的青梅竹馬。


    每每見到侄女,他總能迴憶起艾莉絲少女時的音容笑貌。


    洛伊德愛她淡褐色的眼睛,蓓蕾初綻的胸脯,還有她每次見到他時微笑的模樣。


    他愛她臉頰上的酒窩。她時而會光著腳,以感受腳下草地的柔軟,這點他也很喜歡。


    他愛她清新的氣味,愛她的秀發鬈曲在耳後的樣子,甚至愛她的腳趾頭。


    某天晚上,她把腳伸給他摩挲玩弄,於是他替每個腳趾頭都編了一個好玩的故事,逗得她咯咯笑個不停。


    結局卻早已注定。


    他不過是公爵在外麵撿來的養子,又如何能與其親生子嗣奪寵?


    於是,他的義兄順理成章地娶了艾莉絲,而他自己,則被公爵送往七子教廷,成為了一名修士。


    後來,艾莉絲於分娩時離世,侄女赫絲緹婭便成了他在世間唯一的寶物。


    突然,屋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進來。”洛伊德有些不悅地說。


    一名身穿白袍的司鐸戰戰兢兢地走了進來,恭敬地行禮道:“主教大人,有人造訪。”聲音很輕,仿佛不願打擾洛伊德的沉思。


    “是之前的樞機院主教大人,他有要事與您磋商。”


    洛伊德轉身,背離青梅竹馬的畫像,一手扶住椅子。“請他進來。”


    司鐸應了一聲,片刻之後,他便將白牧領進房中,然後恭敬地告退。


    “你這邊有什麽線索嗎?”一進門,白牧便直截了當地說。


    洛伊德坐進椅子深處,滿臉倦態。“城防軍幾乎將歌羅梅翻了個身,依舊沒有找到赫絲緹婭的蹤跡,魔女茶會近來低調的很,大規模的秘密集會一概取消,改為居家研究魔女傳記,偶爾耐不住寂寞兩兩交流。”


    白牧點了點頭,與自己掌握的情報相差不大。“我已經成功潛入魔女茶會,發現近三個月失蹤的女童不少被關在裏麵,共同點是她們有著相當卓越的魔法天賦,作為他們修煉黑魔法的媒介,或許赫絲緹婭小姐也在其中,不過這需要我花時間去證實。”


    洛伊德聽後搖了搖頭,魔女茶會亦在他的情報網中,毫不誇張地說,他甚至掌握每一次的集會時間,以及失蹤女童的全部名單,但其中並沒有侄女的身影。


    考慮到此刻還遠遠沒到公開違抗教皇敕令的時候,也要象征性地確保這位樞機院主教的安全,於是洛伊德提醒白牧道:


    “閣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地好,魔女茶會的主人乃是紫夫人,現任羅恩國王安格魯陛下親弟弟的遺孀,其父更是龍崖堡的公爵,實力強悍,麾下擁有一支絕無僅有的術士部隊,即便是教皇陛下也不敢輕易造次。”


    魔女茶會的最後考驗清晰浮現在腦中,白牧不由感到背脊發涼,僥幸從紫夫人的手中逃過一劫後,終於意識到對方的身上有著太多的秘密,遠不是國王弟媳的身份那麽簡單。


    係統所發布的兩個任務已經完成一個,還有另一個尋找維維安·巴裏摩爾的任務。


    能夠施展黑魔法的她,其本人很有可能深藏於魔女茶會中。


    他現在必須盡可能地多收集龍幣,或許係統商城未開啟的界麵中就有能夠消除公主死狂病的龍焰卷軸。


    “城中還有什麽別的動向?”白牧隨口一問。


    洛伊德稍微思索一陣,開口道:“倒是有件不相關的小事,有人似乎正在大量兌換黃金,分不同路段運往一處神秘地點。”


    聽到這,白牧心一沉,不由迴想起在魔女洞穴中,維維安用一口大鐵鍋煮金幣的一幕。


    還能有誰比她更熱衷於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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