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雪山的雪又深了,也冷清了。


    在南樓被囚禁在朱家經曆酷刑折磨時,上古太霄傳來了喜訊,那風華絕代的帝師,收下了朱家的北嶼公子,親自教導,二人年歲相差了近一萬歲,雖說對於神仙而言,這也算不了什麽,可是拜一個比自己大一萬歲的女子為師,北嶼多多少少是不願的。


    然而據說當北嶼公子見到落華帝師的那一刻,便下定了決心要跟著落華帝師。


    那一日的太霄,極盡喧嘩。


    朱家大擺宴席,歡迎萬族前來觀禮。


    地牢裏,站著衣冠如玉的朱北嶼,他的麵容俊美,帶著如玉般的溫潤,同樣的高高在上。


    而他望著的人,卻是他的胞弟,朱南樓。


    那樣卑微的南樓,披頭散發,滿身血跡泥濘,猩紅著雙眼,盯著北嶼,“她就是為了你,才設計我?”


    朱北嶼也不否認,雲淡風輕地瞥了眼南樓,“若我是你,便認了命,一個貧賤的血脈,生來就是為我而生,何必要反抗呢?就算你自幼表現的再優秀,萬族傳頌的仍舊是朱家的北嶼,你居然還癡心妄想,要得到落華的歡喜,簡直不知死活。”


    南樓的笑容漸深,喉間帶著血跡,目光卻好像黯淡了下去,再不願理會朱北嶼。後者也不惱,隻是絮絮地說著,“今日我便要拜入她的門下了,雲上落華唯一的弟子,也是她,日後的天定良人,我原是厭棄她長我一萬歲的,可是見了麵我才發現,世人都是空傳,她分明與我一樣的年紀,那般風華,如何不是我的未來良配,我是一定要得到她的。”


    南樓猛的睜開眼睛,“她是你的師尊,你怎麽敢!”


    可是朱北嶼的眸中,卻無絲毫波瀾,“我朱北嶼想要一個人,她就一定會是我的,我若要登臨巔峰,自然少不了落華。”


    “她的天命良人是朱家真正的神子,不是你,不是你!”南樓嘶吼著,雙手拚命想要掙脫鐵枷束縛,“朱北嶼,你若是不愛她,為何不能放過她!”


    一陣寒風吹過,朱北嶼的目光化作鋒利的寒芒,掩去了素日的溫潤,一字一句,“南樓,朱家永遠隻有朱北嶼,沒有朱南樓,世人永遠不會承認是你代我做了那些成績,永遠不會,當我從落華身上學到最適合我的帝法,便是你為我赴死之日,你好好珍惜為數不多的日子吧,弟弟。”


    地牢的門狠狠地關上,如同關閉了南樓心上的窗戶。


    陰暗的角落裏,少年狠狠地哭泣,帶著令人惋惜的柔弱與落魄。


    好像當他還很小的時候,母後牽著他的手,放在哥哥的手裏,要他們相親相愛,那個時候,他的父君還是威嚴卻慈祥的人。


    哥哥時常會擋在他麵前,替頑劣的他承擔罪過。


    當他還是個蹣跚學步的孩童時,口口聲聲掛念最多的,也是他的北嶼哥哥。


    可是自從母後身死的那一日,朱家意外檢測出了北嶼的返祖體質,視若珍寶,毅然決定犧牲作為弟弟的南樓,他們的父君更是默許了此事,決意犧牲他的畢生快樂,去成全他的哥哥一個輝煌的未來。


    他們開始喂他珍貴的靈藥,開始培養他讓他強大,讓他代替北嶼留下仁慈之名,卻在每個月都將他置於孤冷的地牢,開膛取血,他不知道重複了多少年這樣的日子,身上的痛苦重複了一次又一次,久到他自己都已經麻木了。


    可是又有誰知道他也隻是一個孩子呢,他也想要家人的關心,也想問一問為什麽,為什麽你們舍棄了我,去成全哥哥?


    辭鏡的心情很沉重,望著南樓,他深深的感受到了這個孩子身上的孤獨與惶恐,他沒有溫暖,他隻憑借著毅力活到了現在,朱家讓他苟延殘喘到了現在。


    雲上落華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南樓的一生,卻又是一道巨大的傷口,一柄利刃立於其中,她的算計,讓他再一次迴到了暗無天日的世界,他卻恨不起來她。


    她的收徒禮,該是何等熱鬧。


    她對待朱北嶼,應該是與他不同的。她肯定不會說他是可憐蟲吧。


    真想看一看,她溫柔的樣子啊。


    可是如果她知道了,朱北嶼對她其實是懷著那樣齷齪的心思,她隻是他的工具而已,她會不會很難過,會不會想起他的好?


    對雲上落華的執念,讓南樓仿佛有了不一樣的力量,他用全力運轉了雲上落華為他而創的心法,雙眸開始充斥著陰冷的紫色,屢屢黑色的煞氣滋生,破開了地牢所有的枷鎖。


    走出地牢的那一刻,南樓遮了遮臉,他知道他阻止不了這場拜師禮,可是他同樣控製不了他想要看一看她的心情。


    於是,他隱匿在萬族之中,親眼望見了高座之上的紅衣女子。


    原來她正常的時候,是那樣的尊貴,眉眼之間縹緲如雲,平靜地享受著萬族的尊崇,望著朱北嶼的目光,帶著他不願意稱之為溫柔的東西。


    她絲毫未覺得算計他是一種錯誤,更不會心疼他的生死,他卻非要親眼看著這一切發生,才願意告訴自己這是真的。


    你看,即便她為你開創了心法,也不過是為了你能給她枯寂的生活帶來一絲玩弄的樂趣。


    即便她陪你在山穀中很多時日,也不過是多了一個可憐蟲供她欣賞罷了。


    她的真命良人,是朱家的神子,返祖體質的朱北嶼,不是他,不是代替朱北嶼征戰無數的他。


    南樓咬著牙,目光牢牢記住了朱家的每一個人,隨後離去,再未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他不知道,他走後,高座上的雲上落華鳳眸黯淡,已然神傷。


    而南樓身上附著的辭鏡,那雙雪眸無比的冷靜,他想著這一連串的事件,總覺得哪裏不對,他邁入這方往生霧,不過為尋他的顏兒,若她有執念未散,便會重迴這往生霧裏,可直到現在,他也未尋到她,更不知為何會附著南樓身上,讓他隱隱約約覺得這就是在重演上古,而他對於南樓那縷說不出來的熟悉,總也讓他暗自留心。


    若他如此,說不定天逐月也已經來到了這裏,那麽她一定是附在了那隻月光鳥身上了。


    可惜直到現在,辭鏡也未看見月光鳥,更不知道朱顏附在何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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